這里曾經(jīng)是廣袤肥沃的草原，是游牧民族賴以生存的牧場，也是成吉思汗的龍興之地。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過度放牧疊加氣候變化，變成了如今的茫茫沙海，沙丘、溝壑在狂風(fēng)的帶動下，向周邊侵蝕，沙漠規(guī)模一度達到兩萬多平方公里的峰值。

這就是地處鄂爾多斯市的庫布其沙漠。我們到達庫布其沙漠的時候是在南方的一個酷熱暑期里。

一

從包頭一路向南，過了黃河大橋便進入了鄂爾多斯市。小車在高速公路疾馳，公路兩旁，沉甸甸的苞谷，綠油油大豆，黃燦燦的水稻撲面而來。不愧為河套平原，果然沃野千里，果然是膏腴之地。當(dāng)隨行的友人告訴我，三十年前這里還是一片荒蕪的沙漠時，我一時吃驚得接不上話來。

進入庫布其沙漠景區(qū)，我們改乘景區(qū)的專用沙漠車前往沙漠核心地帶。沙漠車在沙丘上顛簸起伏，這段路程由于受到長期碾壓，已經(jīng)壓出了一條公路的雛形，類似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鄉(xiāng)村沙土路，兩邊還稀稀落落地長出了雜草。也許用不了多長時間，人工治沙的成果就會在這條沙漠公路上延伸和拓展。

沙漠車很快到了沙漠的核心地帶，放眼遠眺，茫茫黃沙，連著天際；環(huán)顧四周，人來人往，喧囂熱鬧。

二

暑期是旅游旺季，來庫布其沙漠游玩的游客較多，騎駱駝是眾多游客必選的熱門游玩項目，從眾的心態(tài)讓我在長長的蛇形隊伍后面耐心等待。

駱駝園里共有五支駝隊在運營，每支駝隊七只駱駝，均用一根繩子將駱駝聯(lián)在一起，在人工的引領(lǐng)下，駝隊圍繞固定的線路在沙漠深處行走一圈，最后又返回駱駝園。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

每次游客從駝背上下來，或下一批游客騎上去時，領(lǐng)頭的駱駝先是前腿雙膝跪地，后腿再接著跪下來。在頭駝帶領(lǐng)下，駝隊其余駱駝依次慢慢跪下，小心翼翼地放下每一位游客，然后集體跪在地上，靜候下一批騎乘者。

每一支駝隊領(lǐng)頭的那只駱駝脖子上都掛有一個響鈴，這就是駝鈴，駝鈴球形，比網(wǎng)球略大，每次人工向駱駝下達指令的時候，頭駝都會甩甩脖子，駝鈴就會發(fā)出“叮當(dāng)”的響聲，后面的駱駝都會根據(jù)鈴聲做出相應(yīng)的回應(yīng)。

在排隊等候期間，我與身旁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閑聊起來：“這些駱駝一天要工作多長時間？”

“旅游旺季基本是十二個小時左右”。

“中途它們休息或進食嗎？”

“旅游旺季基本上沒有時間休息，我們一般在清晨給它們一捆帶露的青草即可，此后就再也不會有進食時間了。”

“那它有沒有鬧情緒、發(fā)脾氣的時候呢？”

“當(dāng)然有，每每這時，我們的工作人員都會用駱駝聽得懂的肢體語言撫慰它，一般都能夠做通它的思想工作，使其繼續(xù)工作下去。如果還不行，那就只好用鞭子抽它了。”

“這些駱駝挨過你們的鞭子嗎？”

“駱駝是很溫順的動物，我們很少用鞭子抽它，每當(dāng)我們舉起鞭子的時候，那些不聽話的駱駝都很自覺地繼續(xù)工作下去。”

與工作人員的一番對話讓我對駱駝心疼不已，人類對動物的壓榨幾乎到了極限，他們從駱駝身上大把大把地賺取鈔票供自己揮霍，而駱駝得到了什么？一捆青草而已。這是多么不公平啊，可它們是終歸是牲畜，無法表達自己的心聲，除了任人擺布之外，它能有什么辦法呢？

三

時間在閑聊中打發(fā)，終于輪到我騎乘了。我快步走向領(lǐng)頭那只跪在地上安靜等待的駱駝，到了跟前，我并不急著騎上去，先用手輕輕撫摸它的駝峰，捊了捊它的棕色毛發(fā)，還抱著它的長脖子用臉頰輕輕地親了親它，它對我點點頭，并伸出舌頭舔了舔我的衣袖。算是友好地打了招呼。

旁邊人工一聲口哨響起，駱駝緩緩地站立起來，我抓住鞍具，身子往前傾了傾，待駝隊的駱駝都站起來后，頭駝用力甩了甩脖子，鈴聲響了起來，開始領(lǐng)著它的伙伴們沿著熟悉的路線往沙漠深處走去。

我的身體隨著駱駝邁出的步伐有節(jié)奏地起伏輕搖，行進中，明顯感受到它的腿是那么的強健、有力和沉穩(wěn)，踩在沙漠中的每一腳都能踩出深深的腳印，還能聆聽到踩在沙子上“嗞嗞”的響聲，踩出的腳印很快又被沙子淹沒。駱駝之間保持一種默契與和諧。它們似乎能夠感知彼此的情緒，保持適當(dāng)?shù)木嚯x，既不過分親近，也不太過疏遠。這種無聲的默契讓我對駱駝這種生靈有了更深的敬意。

駱駝載著我們向沙漠深處走去，呈現(xiàn)在眼前的景色越發(fā)壯美。連綿不斷的沙丘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點點金光，沙丘的盡頭與藍天連為一體，還托著幾朵白云，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散發(fā)一種混沌而又壯闊之美。一列火車由遠而近迎面駛來，隨著一聲悠長而雄渾的汽笛長鳴，火車在我身邊呼嘯而過，震耳的聲響瞬間打破了沙漠的寂靜，車輪與鐵軌的摩擦通過沙漠和駱駝的四肢震顫著我的身心，產(chǎn)生的氣流揚起了周邊的細沙，形成了一道淡淡的沙霧。

火車緩緩遠去，沙漠再度陷入了深沉而靜謐的時刻。駝隊加快了步伐， “叮當(dāng)” 的駝鈴聲越發(fā)頻繁，遠處，偶爾有一陣微風(fēng)吹拂，揚起的絲絲沙塵如輕煙般裊裊升騰，又慢慢散落在無盡的沙海之中，此時的沙漠更添了幾分空靈與寂寥。置身這廣袤的沙漠，它的遼闊，它的寂寞，它的壯美，讓人慨嘆大自然鬼斧神工之神奇時，更讓我頓生一絲恐懼感，沙海茫茫，何處是歸途？

四

一圈下來，余興未盡。夕陽中，我與駱駝依依告別。

夕陽西下，天邊漸漸染上了一抹絢爛的金黃，沙漠的輪廓在落日余暉中變得柔和而神秘。遠處的駝隊還在緩緩行進，耳畔仿佛響起了“叮當(dāng)”的駝鈴聲，在這寧靜而壯美的景色里，駱駝是連接現(xiàn)實與夢幻的使者，引領(lǐng)蕓蕓眾生走向不受人為打擾的、純潔干凈的戈壁沙海，也走向靈魂深處。

這些忠誠和堅韌的駱駝啊，它們?nèi)諒?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在茫茫沙漠中書寫屬于自己的平凡故事，成為了庫布其沙漠里最讓人敬佩和最令人感動的生靈。（朱封金 2024年9月初稿于溫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