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一直以為自己的人生不至于這么慘淡的。可事實上,它就至于了。
這是我大學畢業后的第7個年頭,上一份工作卻是工廠流水線上的普工。
而從2020年末到今年年初,從工廠出來的這五年,成了我徹底掛機的五年。
情同逃獄,從工廠出來后我才發現,整個世界什么時候也變成了一座透明的監獄,要將弱小無助的我完全套牢。
原來當初拼命逃離原生家庭的陰影,到最后都躲不過逼仄現實的追殺啊。
無法想象一個孩子,他在家庭溫暖港灣的呵護下長大,在父母羽翼的包裹中長出自己的翅膀,然后出來接受社會的毒打,
并在打擊中實現二次成長,這是一般人正常的人生流程。
而我呢,我總感覺自己是一開始就被原生家庭摧殘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什么校園暴力啊社會毒打啊都只是精準補刀,讓剛出社會的我早早的奄奄一息,并用整個余生來茍延殘喘。
我覺得那些有著幽暗過往的人大多都不喜歡回憶童年吧,有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自己卻只能被童年致郁。
小時候的我動輒就是挨餓受凍,瘦的皮包骨頭,眼窩深陷。
而我眼中的世界更是光怪陸離,家里的大人們之間充滿了莫名其妙的仇恨,我至今也想不通他們是從哪里拉來的,這么多的仇恨,支撐起他們日常的爭吵、武斗,
有些打架還會見血,就像看武俠小說一樣,可憐旁觀者也身在江湖。
具體的情形你可以參考一下高爾基的《童年》,再把這部小說里那個神圣的外祖母拿掉,那就是我的成長環境了。
我很難過我的家明明是內界,卻又跟外界一樣的環境惡劣。
在我還沒有記憶的時候,父母一發生矛盾,我就成了最佳出氣筒,母親敘述,他們一爭吵,幼小的我就在旁邊哭,她很不耐煩,
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他們結婚后矛盾重重,分歧特別多,但在對待我的問題上,他們又能達成驚一的一致,強強聯合,所以男女混合雙打是常有的事。
我媽媽就像一個潑婦,最討厭的就是哄孩子這種費力不討好的活,在對待孩子哭鬧的問題上,她認為沒有什么比使用武力更能一勞永逸的方法。
“不打不長記性,我多打你幾次你就得怕我,怕我你就再不敢哭了。”
“我可以只用幾分鐘就把你從哭鬧打到你安靜為止。”
母親耀武揚威。在聽她用一種詭異的自豪來述說我還沒有記憶時的黑歷史,我總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驚竦。
以前我總疑惑自己小時候為什么是一個如此文靜和敏感的人,想不透只能把這種個性歸結于遺傳與基因,
但在母親的講述中,我才明白我的人生,它可能從一開始就已經被敗壞得差不多了,如今剩下的,也僅是無法收拾的殘局。
02
而打有記憶開始,我和母親的相處也是異常糟糕,在外面,我是一個文靜寡言的孩子,但在家和母親一對上,就是互相叫罵與抱怨,甚至包括打架。
一次沖突中,我媽甚至因為暴怒,一把抓過身邊的羽毛球拍,折斷,拿起最尖銳的部分抵住我的脖頸,惡狠狠地說你信不信我可以立馬戳死你,
我手被反鎖著,卻看到我媽那雙血紅的眼正瞪著自己,嚇得我大氣不敢出。
而這也不過無數次沖突的一部分,我和母親就這樣怨恨對峙,彼此傷害著,我無數次想著離家出走,一次也沒有成功,
直到我終于有機會遠離家鄉,能不回去就盡量不回去了。
只是經常會悲憤的回想,都是困守在窮苦家庭的可憐人,如果要擺脫命運,兩代人應該相互扶持才對啊!
為什么我們之間要這樣互相傷害呢?我是你親兒子啊,日常卻把我打得像個孫子一樣,也許這就是命吧,我注定要承受一些不得已的東西。
別人把孩子看成福報,母親把孩子看成包袱,既然是累贅是包袱,所以我應該“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才對,
在我長大的過程中,她慢慢悲哀的發現,我其實也不是那種會怪怪立正挨打的角色,轉而學會反抗,這是她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終于在又一次沖突中,我破天荒的幾乎完成反殺。在她動手動腳的過程中,我突然就抓住了她的雙手,交叉到背后,死命地壓制著,
但是我實在太瘦小,我媽一個發力,我就破防了,猛然起身的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是的,我竟然還手了!父母打孩子天經地義,但孩子打父母,這成什么了?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母親徹底情緒失控,于是所有的東西都落了下來,我媽抓起身邊的一切東西都往我身上砸,
幸好那只是柴房,堆積的雜物是一些柴火,又干又脆,很多沒打幾下就斷了,她只能不斷尋找新的補充,
雖然很麻煩,但那一次,我媽打得特別痛快,門被反鎖著,她知道逆子這次是逃不掉的。
我只能半跪著身子,抱著頭,像刺猬一樣蜷縮在房子的角落里,感受著背后傳遞過來的力道,又刺痛又麻木,整個身心都遁入虛空。
事后還安慰自己說,我媽打的雖然是我,但痛的是她的心啊!打是情罵是愛,一定是這樣的沒錯……
我曾經問過母親,我這樣一個不經打的人,你打我下手這么狠,你確定沒問題么,我的意思是,我以后不會有問題的吧?
母親坦然,她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過來的:你外公外婆打我的時候也沒有心慈手軟過,你看我現在有什么問題?
我啞然失聲,父母坦蕩蕩,小孩長戚戚,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有時候事實就是勝于雄辯。
無非她是一個長不大的大人,我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孩。
但大人終究是大人,她已經發表了她的免責聲明,從此以后,我的支離破碎均與她的暴力無關。
而相對于肢體沖突,母親在語言方面對我的攻擊反倒成了一種“溫柔的暴力”。
小時候的家里種著幾畝水稻,慘淡經營的小農經濟,勉強求得半個溫飽就已經是一家人的極限。
我們這些農村的孩子肯定是要幫家里人干活的,母親是農活的主力,我負責給她打下手。
我不反感農活,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分內的事誰會有怨呢,但我就特別討厭和她一起干活。
因為母親的剽悍和我的陰柔實在是太格格不入了,每當農忙時節,我的身心就迎來“至暗時刻”,可能是母親不太會說話的緣故,但凡她說句話就是在咆哮。
每天早上,我聽其他孩子被父母招呼干活的話是: “快起床啦,太陽曬屁股了,吃完粥就馬上下田吧”
這些話到了我媽這里就成了:“你這個狗雜種/白眼狼,不看看現在什么時候了,不來幫我干活是想混吃等死嗎,白養你這么多年,早知道當初出生捏死你算了”
村子四面環山,她的嗓門又出奇的響亮,村子里想聽笑話的人想聽不到都難,所以每次出門干活,我心里都特別難受,只能憋著,憋不住就與母親對噴。
其實我只是想她用一種正常的語氣叫我干活而已啊,在她的叫罵聲里,我的心永遠被憤怒與屈辱占據,真的太虐了,我猜我的心理可能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漸漸走向病態的罷。
印象里小時候的大人們,他們之間的仇根從來都是犬牙交錯著的,小孩子只要身在其中,就不可能安然無恙。
記得爺爺奶奶曾經對我說,你要記住你爸媽曾經對你的一切,等你長大以后就報仇雪恨。
我媽就說,你爺爺奶奶把你教得這么反骨,可他們一點也不寵你,你最好遠離他們一點。
在夾縫上生存,我左右為難,都可別啊,我還沒有學會愛呢,你們就光教我恨了。
這種家庭簡直就是各種仇恨的策源地,我太想逃離這樣的家庭了。無論去哪里都好,只要能遠離紛爭,那里都是天堂。
只是后來我上小學,以為上學以后情況會好一點,但不幸總是連綿的,五六年級的時候,沒想到校園暴力會完成他們的接力,又虐了我一遍。
曾經小樹林里,被鄰村的小伙伴七八個人團團圍住,輪番推搡,我不敢反抗。
因為家里太窮,穿的衣服總是破舊,經常被一群高年級的小混混一聲聲叫著“乞丐”,就在這么多同學面前。
看到我打乒乓球,他們甚至直接一塊磚頭就砸到球桌上,“不準乞丐打!”
而我只能悻悻離場,是不是很窩囊?
我懷疑自己的人生是被惡鬼纏身了,暴力就是那個惡鬼,所以我說,我的人生其實是一場逃亡,只是我逃向那里,暴力便跟隨到那里。
03
不可避免的出生與入世,倚賴親情的年紀,回應我的除了忽視就是打罵,
被父母貶得一文不值,說恨不得一出生就捏死你,我也比別人更早的知道自己是個廢物和累贅。
也相信過友情,卻被朝夕相處的小伙伴孤立甚至“圍毆”,
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基本的信任,竟然視身邊的一切存在為威脅,畏畏縮縮,活得像一只驚弓之鳥。
人際于我而言就是一切痛苦的根源,我開始排斥一切交際,早就了然父母的局限性,不再對他們抱有任何期待,只希望彼此遠離,不再互相傷害。
也不相信友情,一路自我孤立,跟幾乎所有的同學斷了聯系。
在學習上,我也不再依靠老師,以為這樣就徹底沒有了人際的困擾。
從初一下學期開始,我已經不再聽課,學習不再是老師教我,我向老師學習的關系,沒有了聽懂老師講課的信心,
我開始自學,因為我知道,所謂自學,就是自己與自己,自己與書本的關系,不需要任何人際。
剛上初中的時候我在普通班,后來因為成績過于突出,我被分配到重點班,我死活不肯,
因為重點班里的一個同學,正好是當初在小樹林里參與“圍毆”我的人,他是一個活蹦亂跳的人物,我一看到他就堵心的難受,本來眼不見為凈,
但學校領導不同意,我勉為其難的又在那段記憶的陰影里壓抑了兩年,而在新的班級里,我視一切人際為洪水猛獸,社恐令我與周圍的大小集體一直格格不入。
人們說校園是象牙塔,其實不是,沒有暴力的校園才是象牙塔,有欺凌存在的校園,簡直就是魔窟。
小時候第一次去學校,我是哭著回來的,因為自己被欺負了,淚眼婆娑問家長可不可以不上學。
父母恨鐵不成鋼,問為什么就你被欺負別人沒事,還有你為什么不打回去,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
我立馬就不哭了,眼淚全部流回心底。沒想到父母跟我一樣的不可靠。
馬斯洛的需求理論說,一個人有生理,安全,社交,尊重和自我實現的需要,這幾種需求層層向上。
參考到自己,我悲哀的想,經歷這么多悲情的過往,自己這小半輩子都是嚴重匱乏安全感,是不是就永遠的困死在了第二層了呢?
從小到大,我就是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害怕做夢,睡覺時必須蒙著被子,不然死活睡不著,
因為常常做噩夢,我收獲了一種神奇的功能,可以在夢境變壞的時候清醒的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
然后馬上找一個高處,毫不猶豫的往下跳,一陣天旋地轉過后,我就可以從噩夢中驚醒。
只是長大以后,噩夢還是跟以前一樣頻繁,我卻失去了那種自覺,無法識別夢境與現實的區別,自己終于逃無可逃。
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這噩夢一般的現實。
網友評價
momo:深夜刷到您這篇文字,深深的同情你不幸的童年經歷,苦難是'暫時的,希望你今后的人生皆是坦途! 弗洛伊德的心理學特別強調原生家庭對一個人階段性甚至是一生的影響。 但是自從我讀了阿德勒的心理學書籍,我更加相信阿德勒的心理學理論
momo:好好愛自己,不用再去理會那些曾經傷害過你的人~該拉黑就拉黑~把自己照顧好~人生是多么的美好,即使暫時還沒有榮華富貴,陽光,花草,清風,白云可都是免費的,無價的,走進大自然,自我療愈,慢慢好起來。祝福你,陌生的朋友!~
momo:我跟你的情況很相似,一個粗神經愛打罵孩子的媽,一個不作為的爸,還有一個在小時候持續CPU我的大姨,我媽還經常顛倒黑白向我姨媽告御狀,而且我更為要命的是小時候燙傷在胳膊上留下了一個大半個胳膊的增生疤痕,小時候因為這個沒人跟我玩。在我心中其實很少有對他們的依戀,上了大學才知道正常的家庭是什么樣的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