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能量”成為網絡新熱詞的同時,“低能量復健”青年小組也悄然走紅。高能被崇拜,低能需“自救”——這場由社交媒體掀起的“能量哲學”,是否已經演變為當代青年群體追逐的新成長符號?
“高能量”究竟意味著什么?它是否有統一的標準?是天賦使然,還是可以習得?當年輕人頻繁在“內耗”與“自洽”間徘徊,是否正孕育著一種新的生活態度?
北京青年報記者邀請了來自社會學、心理學、媒體創作和青年城市實踐等領域的四位嘉賓,圍繞“高能量”的定義、來源、路徑及城市支持展開了一場討論。他們中有在三次考研中重啟人生的00后考古碩士,也有通過節目記錄女性成長故事的內容創作者,還有心理咨詢師,和將年輕人心態作為研究課題的青年教師他們的回答,也許無法給出標準答案,卻提供了一種更寬容、更真實、更可實踐的能量“參考系”。
嘉賓:
許又姜宇: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社會學博士研究生 95后
簡里里:簡單心理創始人 85后
麻寧:“高能量姐姐”節目制作人 自媒體博主 85后
麻小石:三戰“上岸”考古學專業碩士研究生 北京城市更新參與者 00后
1.怎么衡量一個人是否高能量?
北青報:從您的專業角度,您怎么定義高能量?
許又姜宇:在我看來,高能量的標志是,在當前的快節奏生活里,在處理工作和維持生存的吃喝拉撒之外,回到家中依然擁有充實的生活。
麻寧:高能量不等于不停工作。現在很多人容易有休息羞恥癥,有時適當地放緩腳步也是一種自洽,是給自己充電、延續可持續性的高能量的一種方式。高能量的來源可能是被美好的目標吸引,也可能是被焦慮的恐懼所驅趕,但第一種方式肯定是更健康更持久的。
簡里里:我認為,高能量是一個人充滿希望和動力的自然狀態,體現為內心充盈、行動積極。
北青報:您認為高能量有標準嗎?需要滿足哪些條件?
簡里里:每個人都是有差異的,因此不同人之間的高能量或低能量的對比意義不大。可以多想想自己有哪些高能量時刻,是什么讓自己充滿動力,未來的生活里如何獲得高能量的狀態,每個人都會有屬于自己的答案。另外,高能量并不是一個可以刻意達成的目標,它往往是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自然結果。
麻寧:第一,自我的主體性強,我知道我是誰,我想要什么。第二,擁有在高信息密度中的生活、思考和學習方式。第三,高能量體現在善于調節情緒,學會放松和自我紓解。第四,高能量意味著擁有幫助和惠及他人的能力。
許又姜宇:最重要的是愛生活和愛自己。在這個標準上,除了自媒體或互聯網相關行業外,其實真正高能量的人很難在網上被看到,因為他們的現實生活足夠充實和豐富,也無需通過在互聯網或社交媒體上向他人展示自己的生活來獲得外界的認可。
麻小石:老師們的觀點讓我深有感觸。三次考研經歷讓我明白,高能量源于對未來的堅定信念。每次考完第二天,我就開啟新階段:第一次失利后投身胡同改造,受央美學生啟發轉考美術考古;第二次落榜次日便開始求職,邊在咖啡館打工邊自學考古,同時嘗試創業、學畫,始終保持求知欲。
2.追求高能量,是對自我認知的重新構建
北青報:從您的角度來看,為什么高能量的風潮會興起來?
簡里里:當“喪”情緒流行了一段時間后,人們自然會開始渴望改變這種狀態,高能量風潮在這種情況下受到大家的追捧。
許又姜宇:我覺得這種風潮是當代青年應對內耗的方式,屬于一種能量的“開源節流”。當在短期內無法改變造成內耗的現狀時,年輕人通過積極拓展自己的業余愛好、豐富自己的生活等方式,以增加自身能量總量來抵抗生活中的內耗。
北青報:“高能量”是天賦還是技能?普通人能練成嗎?
許又姜宇:對于高能量的追求其實是年輕人重建自我認知的一個過程。通過對高能量人群的模仿,可以跳出自己扮演的社會角色,探索真實的自我。比如找到自己的愛好,了解到自己想要的生活,找到自己奔赴的方向。從這個角度看,高能量是一個可以修煉、可以追求的方向,但這個過程既可能會是個漫長的過程,也可能是一個頓悟的時刻,但最終會幫助每個人找到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麻小石:第三次考研前,我在整理梁思成、林徽因營造學社資料時找到了熱愛。每周往返京津兩地,住青旅、擠綠皮火車,仍堅持備考。支撐我的不是考研本身,而是對專業純粹的熱愛。當時一起工作的女孩不介意我兩次落榜,我們相戀了。后來我們自駕山西,七天走訪十九處古建,在星空下的古建筑前,我感受到了真正的能量。
3.高能量不能一蹴而就,要制定細小的行動計劃
北青報:高能量人士有哪些管理能量的方式方法?類似“低能量復健”小組如何幫助人們從低能量狀態回復過來?
麻寧:我在制作《高能量姐姐》時,采訪了很多女性嘉賓,她們的人生階段各不相同——有單身的,也有已婚、離異或正在育兒的母親。她們不一定一開始就處于“高能量”狀態,很多人都經歷過情緒低谷或生活低潮,但在一點點摸索和掙扎中找回節奏。
讓我印象很深的是,盡管彼此素未謀面,大家在談起如何找到高能量時,卻不約而同地給出了同樣的答案——“做難而正確的事”。對她們來說,這種選擇不是炫耀,而是一種持續積累能量、實現自我修復的方式。
這些真實的經歷和選擇,或許不是“標準答案”,但我相信,它們能為正在低能量階段的人提供一種啟發,讓人看到:能量可以被重建,哪怕是一點一點地找回來。
簡里里:提到“低能量復健”,從心理學專業來說,人們并非因為痛苦才選擇心理咨詢,而是因為痛苦與希望并存,才會促使他們尋求專業的心理咨詢幫助。在針對個體的建議上,我認為高能量和低能量沒有好壞之分。當人們意識到自己處于低精力時,這其實是身體的一種保護,暗示需要休息。
獲得高能量不能一蹴而就,可以制定一些細小、明確的行動計劃。例如,計劃下周至少給兩位朋友打電話、向五家公司投遞簡歷,或者希望明天能走3000步等。這種方法的原理是通過給自己的生活帶來更多的可控感,從而增強信心。每次邁出的一小步都能達到正面的反饋,這樣“高能量”狀態就能逐漸恢復。
麻小石:其實我對社交網絡上流行的“高能量”標簽持保留態度。我覺得,高能量不該只是看起來光鮮亮麗。真正的能量,往往來自你在感到空虛、沮喪時,還能鼓起勇氣去面對,而不是躺在情緒里反復內耗。
在我看來,行動是比思考更有效的自救方式。很多人跌進低谷后,會反復琢磨“接下來該怎么辦”,結果越想越亂、越想越累。但如果你能在失敗的下一秒就動起來,哪怕只是邁出很小的一步,也能幫你及時止損情緒,把注意力拉回當下。行動會帶來正向反饋,而這種反饋,就是恢復能量的起點。
4.城市不是負擔,而是激發能量的舞臺
北青報:在您看來,北京是能助力年輕人提高能量的城市嗎?
麻寧:大城市具備自身特有的活力或底蘊。比如北京有非常多的公園和古跡,也有脫口秀、演唱會、話劇、音樂劇等文化活動,這些又是可以給大家充電提升能量的地方。
麻小石:我之前有段時間在雍和宮附近的公司兼職,在房山租房。每天三小時的通勤的確會讓人挺難過的,但每次房山線經過永定河,我都會望著它發呆。那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一條河,從安靜的水面伸出的樹杈像一片水上森林。美好的城市環境真的給人很多力量,盡管我身處人擠人的車廂里,經歷了一整天的工作,但當我望向永定河時,我依然能感受到內心的安寧和力量。
許又姜宇:大城市固然會有通勤時間、居住密度等等局限,但大城市也為我們提供了多樣性和更多的可能性。如果說每個人獲得能量的方式都不一樣,但“條條大路通羅馬”的話,在大城市你能看到和能嘗試的“大路”就會更多。
撰文丨北京青年報記者 張知依
統籌丨林艷 張彬
編輯/樊宏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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