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萋萋十里鋪，石頭城外莫愁湖。

4月28日，建鄴思享會名家講堂活動在南京莫愁湖公園莫愁書院舉辦。江蘇文脈大講堂首批特聘專家、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程章燦，以《應是長江送莫愁：莫愁湖的歷史與傳說》為題，帶領讀者探尋莫愁湖的歷史，追溯莫愁女的傳說。

本次活動由中共南京市建鄴區委宣傳部主辦，現代快報承辦，莫愁湖公園管理處、南京市建鄴區作家協會協辦。

莫愁究竟是哪兒人，湖北還是江蘇？

南京有莫愁湖，湖北鐘祥市有個莫愁村。

程章燦從清代南京詩人姚錫華的《莫愁湖》講起，“吳楚爭傳兩莫愁”的故事娓娓道來。

“在長江的下游和中游，有兩個叫作石城的地方，就是南京和鐘祥，他們都說自己的地面上有個歷史人物叫莫愁。”程章燦說，在詩人口中，莫愁是乘著長江的潮水，隨歡（南朝口語，情郎的意思）從楚地到了吳地，也就是從今天的湖北一帶到了江蘇一帶。這也是吳楚兩地通過長江進行文化交流的典型例子。

“莫愁的名字，最早來自長江中游的湖北民歌。”程章燦解釋，東晉南朝的民歌主要分為兩大類，長江下游的稱為吳歌，長江中游的稱為西曲。在我們今天能看到的西曲中，仍然還有一些是與莫愁相關的。

比如《莫愁樂》中提到“莫愁在何處？莫愁石城西。艇子打兩槳，催送莫愁來。聞歡下揚州，相送楚山頭。探手抱腰看，江水斷不流。”從歌謠中可以判斷，莫愁是個人名，是個戀愛中的年輕女子的形象，而這個名字出現的地方就是今天的湖北鐘祥市。

程章燦認為，莫愁最初可能不是個人名，而是鐘祥民歌里的一種和聲，或者是某個擅長這種歌謠的女子。比如西曲《石城樂》第三節：“捥指蹋忘愁，相與及盛年”，就是指大家載歌載舞的時候，有人在和聲中加上“忘愁聲”，“忘愁”和“莫愁”，意思是同樣的。

梁武帝加持，莫愁女沾上了南朝金粉氣

莫愁的身世撲朔迷離，南梁開國皇帝、梁武帝蕭衍七言詩《河中之水歌》中有一句“洛陽女兒名莫愁”，這里的莫愁又成了洛陽人。

程章燦說，蕭衍在“創業”前是雍州（轄今湖北地區）刺史，后來他起兵稱梁，勢力擴張至建康。他根據《莫愁樂》加工創作了《河中之水歌》，不僅改編了莫愁的人設，將她從西曲歌女變成了都中貴婦，還把故事背景從長江中游改成了黃河流域的洛陽。

洛陽是東漢、西晉時的政治文化中心，到了東晉、南朝，雖然不再是都城，但可以說是人們特別是文人心中的“白月光”。所以南朝人仍舊喜歡寫洛陽，他們將對洛陽的懷舊寄托在詩文里。“《河中之水歌》中的洛陽，其實是文學中的隱喻，是當時的都城建康的化身。”程章燦說，作為帝王，蕭衍擁有至高無上的話語權，他的《河中之水歌》也進一步推動了莫愁女故事的傳播。

在此后南朝的文學作品中，莫愁的形象進一步發生著變化。岑之敬的《洛陽道》中，“復有能留客，莫愁嬌態新。”周弘正的《看新婚詩》中，“莫愁年十五，來聘子都家。婿顏美如玉，婦色勝桃花。”

莫愁沾上了南朝的金粉氣，逐漸地貴族化了。

莫愁一生最大的遺憾是什么？

而在喜歡作詩的唐朝人筆下，莫愁的形象越變越豐富，越變越有意味。

唐朝詩人張祜《莫愁樂》中寫道：儂居石城下，郎到石城游。自郎石城出，長在石城頭。“這是一個在石城頭望夫歸來的戀愛中少女的形象。”程章燦說。

而在沈佺期的《獨不見》中，莫愁是一個“閨中思婦”的形象，同時沈佺期借用《河中之水歌》中“郁金”的字面，創造出了“郁金堂”，寫道“盧家少婦郁金堂，海燕雙棲玳瑁梁”。“在唐朝，崔、盧、李、鄭是一等大族，說明莫愁嫁的人家也是貴族身份。而后人正是借用了郁金堂，在莫愁湖公園內打造了莫愁的故居郁金堂。”

到了李賀《莫愁曲》中，莫愁則是一名富家女的形象。詩中用“青絲系五馬，黃金絡雙牛。白魚駕蓮船，夜作十里游。來形容莫愁家的富有。

莫愁的名字令人浮想聯翩，她到底有沒有愁緒？程章燦說，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在有些詩人看來，莫愁心里還是有愁緒的。《河中之水歌》中寫道：“人生富貴何所望，恨不嫁與東家王。”上官儀《和太尉戲贈高陽公》中寫道：“南國自然勝掌上，東家復是憶王昌。”王姓是東晉南朝的豪門大族，沒有嫁給王姓兒郎，或許就是莫愁一生最大的遺憾。

莫愁女和莫愁湖的誕生

莫愁女這樣一個虛虛實實的文學人物，究竟何時落戶金陵？南京城西的莫愁湖，又是怎樣和莫愁女有了關聯？程章燦認為，莫愁湖與莫愁女真正緊密聯系在一起，并在南京落地生根，大約是在宋代。

他解釋說，宋代詞人周邦彥曾在《西河·金陵懷古》中提到“斷崖樹，猶倒倚，莫愁艇子曾系”，“這是我們在文學作品中找到的、我認為最早的一首明確提及莫愁湖在南京的記載”。從南京城的地理變遷上來講，莫愁湖一帶古稱橫塘，在六朝以前或與長江相通。后來，隨著長江主水道逐漸向西北遷徙，一些深淺不等的江汊慢慢變成了湖泊或池塘，其中就包括今天的莫愁湖。“這時就需要給這些水域命名，民間又恰好有莫愁女的故事，于是就有了莫愁湖。”

那么“莫愁煙雨”為何會成為“金陵四十八景”第一景？程章燦介紹，到了明代，因莫愁湖離居民聚集地老門西較近，許多百姓前往游玩，逐漸成為市井百姓喜愛的佳麗之地。明代詩人黃尚實詩中描繪的莫愁湖，已有荷花、白鷺等景色，與如今的莫愁湖頗為相似。此外，明代還流傳著朱元璋與徐達在莫愁湖下棋的傳說，為莫愁湖增添了更多文化內涵。到了清朝，莫愁湖的影響已經很大。

程章燦總結說，梳理史料可以看出，長江中游為莫愁傳說提供土壤和原材料，長江為莫愁故事的傳播提供了重要通道，長江為莫愁湖的落地提供了空間的平臺。同時，長江為南京文化發展提供了豐厚的滋養。“莫愁湖與莫愁女的故事，將繼續在南京的土地上流傳下去，成為永恒的文化瑰寶。”

系統地了解了莫愁的前世今生

建鄴思享會現場，參加活動的觀眾聽得津津有味，不少人還做起了筆記。

“原來莫愁湖和莫愁女還有這么多有趣的歷史故事和傳說。”76歲的文潔如感慨道，“我家就住在莫愁湖附近，經常來這里散步，寫作、攝影是我平時最大的樂趣，我的作品都是在莫愁湖誕生的，但在莫愁書院聽莫愁女和莫愁湖的故事還是第一次。老師講得生動活潑，讓我們學到了新知識，長了見識。”

90后的戴琰是名小學語文老師，她之前經常來莫愁湖游覽，對于莫愁女的傳說也有耳聞，“這一次程老師通過很多古詩詞系統地剖析了莫愁女和莫愁湖的歷史文化，受益匪淺。”戴琰表示，以后在教學中也會把這些內容講給學生們聽。

現代快報/現代+記者 白雁 李娜 王益 尹翼星 趙丹丹/文 馬晶晶 顧聞/攝影 剪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