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的力量真的是太神奇了,幾十年沒見面的一名學生竟然通過網絡聯系上了我。我的這名學生叫郭秀紅,她是我到河北省圍場縣插隊落戶時教過的學生。
前段時間,我在自媒體平臺發表了一篇當年在圍場插隊落戶當民辦教師的文章,一個網名叫“假小子”的文友留言:您是王玉梅老師吧,我是您當年教過的學生郭秀紅。看到郭秀紅這個名字,我眼前一亮,當年到河北圍場插隊落戶的情景就像放電影一樣,一幕一幕清晰地浮現在了我的眼前。
時間過去了五十多年,至今我還清楚地記得我是1969年3月上旬和同學們一起乘坐火車離開天津的,同行的基本都是我們六十一中的學生,好像也有其他學校的學生和個別社會青年,但我不是太清楚。
滿載我們天津知青的火車到達北京后,我們在北京稍作停留,又換乘火車來到了河北承德,然后再坐汽車繼續前行,最后步行十里山路,來到了圍場縣一個叫叫三岔溝的大隊,我們八名天津知青被分派在了三岔溝七隊,大家臨時住在了生產隊的兩間土坯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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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岔溝大隊是一個貧窮又落后的小山村,全大隊八個生產小隊,每個生產小隊一百來口人,雖然地廣人稀,可鄉親們的生活都不富裕。我們天津知青來插隊落戶,鄉親們表示歡迎的同時也有擔心。因為三岔溝七隊土地貧瘠,廣種薄收,鄉親們勉強能解決溫飽,隊里突然增加了八張嘴,鄉親們覺得我們知青是來跟他們爭口糧的,也有不少老鄉排斥我們。當他們知道了我們第一年是帶著口糧來插隊落戶的,也就不排斥我們了。
圍場的早春天氣還很寒冷,到處可見未融化的冰雪,我們都穿著厚厚的棉衣還感到寒冷。好在我們居住的房屋里有火炕,能燒火取暖,早晚天氣冷,我們就貓在屋里不出門,倒也感覺不到外面的寒冷。
三岔溝鄉親們的生活真的很苦,能填飽肚子他們就很知足。我們知青來插隊,第一年的口糧是國家供應,國家還為我們知青下撥了安家費,填飽肚子對我們知青來說是有保障的,可吃菜卻是個難題,就算有錢也沒地方買菜。善良的父老鄉親寧肯自己不吃菜,都自發地把家里僅有的一點蘿卜土豆給我們送來,我們吃的咸菜,也都是鄉親們送來的。父老鄉親的淳樸善良和熱情,確實令我們感動。
到了4月份,天氣漸漸變暖,我們總算熬過了春天的寒冷,但也迎來了春耕備耕的農忙時節,插隊落戶不是來享清閑的,我們知青也要和鄉親們一樣參加生產勞動。第一年的口糧由國家供應,以后就得靠我們自己掙工分換口糧,不參加生產勞動就代表著沒有飯吃。
記得第一天參加生產勞動是在牛棚后院刨糞砸糞,就是把堆積在一起的牛羊糞和土雜肥用三齒鉤刨開砸成碎塊,然后再幫著社員裝到籃子里,社員們和男知青負責往地里運送土雜肥,我們只負責刨糞裝筐。一天下來,我手上磨起了水泡,累的渾身酸痛,那天收工回到住處,我們幾名女生都沒吃晚飯,倒在炕上就呼呼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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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了一個春耕春播和一個秋收秋種的勞動鍛煉,我們漸漸適應了繁重的生產勞動,也漸漸適應著山村的艱苦生活,淳樸善良的鄉親們處處都關愛我們照顧我們,我們發自內心地感激鄉親們。
1970年秋天,大隊書記安排我到三岔溝小學當了民辦教師,讓我從一年級開始教新生。當時的三岔溝小學規模很小,一共三個年級,校長是大隊書記的弟弟,他教三年級的學生。教二年級的老師是三岔溝二隊的一名年輕社員,他叫李有成,當年二十歲,差一年初中沒畢業。
我雖然是一名初中畢業生,可在學校時也沒好好讀書,再加上之前沒有教書經驗,讓我教一年級的學生,我也不知從哪入手。李有成老師很淳樸很善良也很熱情,他主動告訴我怎樣給學生上課,怎樣備課,怎樣批改作業。在李有成老師的耐心指導下,我慢慢熟悉了教書流程,漸漸喜歡上了民辦教師這個職業,也和李有成老師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當時的三岔溝小學坐落在二隊隊部的南邊,距離我們七隊三里路遠,冬季天短再加上下雪天路不好走,校長就讓我住在學校里,也在學校做飯吃,靠東頭的那一間房子就是我的宿舍兼廚房。怕我夜里害怕,李有成老師就讓他妹妹李春蘭來給我作伴。隊里給我提供燒柴,李有成老師負責給我挑水,他和學生家長還時常給我送來咸菜和蘿卜白菜,生活方面我沒有任何困難。
每天晚飯后,我在油燈下看書自學高中課程,李春蘭就坐在我旁邊納鞋底做針線活,有時李春蘭也給我講村里的一些風俗和古老傳說,我倆的關系也越來越好,真的是情同姐妹,親如一家。李春蘭還跟我開玩笑,問我能不能給她當嫂子。我說不想這么早考慮個人問題,李春蘭明白我的意思,之后她就沒提過這事。
一晃就到了1974年秋天,我們三岔溝大隊得到了一個推薦上大學的名額,那年實行了推薦加文化課考試的招生方式,第一要通過社員群眾的推薦,第二還要通過文化課考試才能去上大學,最終我去縣里參加了文化課考試,考上了承德師專。
就在我準備去承德讀書的時候,大隊書記突然來找我,他說暫時沒有合適的人選來學校教書,我要是走了,四年級的學生就沒有老師了(那時我們三岔溝小學一共五個年級了),希望我能留下來。就在我為此糾結的時候,李有成老師帶著一大幫學生來哀求我,學生們都哽咽著說:王老師不能走,王老師不能走……一名叫郭秀紅的學生還拉著我的手嗚嗚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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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一幫可愛的孩子,再看看李有成老師渴望的眼神,最終我放棄了去承德師專讀書的機會,留下來繼續任教。因為我的這個決定,我父母寫信來抱怨了我好幾次,同學們也都說我腦子有問題,錯失了這么好的機會。
那年冬季,李春蘭嫁人了,我隨了十塊錢的禮金,還給她買了暖水瓶和搪瓷洗臉盆,李春蘭的父母和李有成老師都說我的禮金太貴重,我說我還覺得拿不出手呢,因為我和李春蘭的關系太好了。
李春蘭出嫁后,郭秀紅就主動提出到學校來給我作伴。小學畢業后,郭秀紅沒去公社中學讀初中,每天晚飯后她照常到學校來給我作伴,我來教她學習初中課程。之前我雖然拒絕了李有成老師的求愛,李有成老師并沒有怨恨我,還是和以前一樣幫我挑水,我生病的時候他就替我代課,我發自內心地感激他。
恢復高考后,我考上了天津師范學院,郭秀蘭也和我一起報考了中專,結果她落榜了。我鼓勵她抓緊時間好好復習,爭取下一年能考出好成績。
就在我接到錄取通知書的第二天,大隊書記又來找我,他說我是全公社的模范教師,我們三岔溝小學離不開我,希望我能留在三岔溝小學繼續任教,大隊書記還說讓我當校長。
得知我要回天津讀書,學生們和好多學生家長都來挽留我,希望我留下來,不能扔下孩子們不管。看看孩子們一個個都哭成了淚人,我心里很難受也很糾結,我真不忍心扔下這幫可愛的孩子們不管不顧,可上大學是我夢寐以求的愿望,我再次面臨艱難的抉擇。
就在我左右為難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我的學生郭秀紅,憑她掌握的知識,她完全能勝任五年級的教學工作,她要是愿意當這個民辦教師,我就能心安理得回天津讀書了。
當我把這個想法告訴郭秀紅時,她很高興但也有所擔心,她說她愿意到學校當民辦教師,就是擔心自己不能勝任。我鼓勵她說:“郭秀紅,你肯定行!我相信你。”隨后我帶著郭秀紅找到了大隊書記,大隊書記也同意讓郭秀紅頂替我到學校當民辦教師。
得到大隊書記的允準后,我把我的教學筆記和教案都送給了郭秀紅,把我幾年來的教書心得和教書經驗都毫不保留的傳授給了郭秀紅,還和她一起到公社供銷社給學校買了二十盒粉筆和五個黑板擦,給學生們買了本子和鉛筆,每個學生都有份。
離開三岔溝那天,鄉親們和學校的老師學生都來為我送行,我班的學生圍著我哭成一團,拉著我不讓我走。那一刻,我淚如泉涌,泣不成聲。在三岔溝插隊落戶生活了八年多,我那是第一次失聲哭泣。那天李有成老師和郭秀紅一直送我到公社汽車站,分別的時候,我看到了李有成老師眼睛里閃動的淚水。
大學畢業后,我被分配到一所高中任教,繼續我的教學生涯。后來結婚生子,忙工作還要照顧家庭,我也就和三岔溝的父老鄉親斷了聯系。多少次夢里重返第二故鄉,多少次在夢里哭醒,第二故鄉成了令我魂牽夢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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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秋天,我和兩名當年一起下鄉插隊的同學回到了闊別已久的第二故鄉看望鄉親們,當年我任教的那所小學已合并到了鄰村,偌大的一個村子也沒幾個人了,我的學生郭秀紅退休后去了太原,李有成老師一家和他妹妹也早就搬到城里生活了。
看看曾經熟悉又陌生的第二故鄉,看著空蕩蕩的村子,想想那些已離世的父老鄉親,我心里五味雜陳,感慨萬千。記憶中的第二故鄉再也無處找尋,曾經對我關愛有加的李有成老師和李春蘭妹妹也失去了聯系,我心里有愧疚也有不安,真后悔沒能早點回來看看。
從第二故鄉回來后,我心情很沉重,情緒低落了好久。前段時間寫了一篇在圍場當民辦教師的回憶文章恰巧被郭秀紅看到了,我總算聯系上了郭秀紅,也聯系上了李有成老師和李春蘭妹妹。目前郭秀紅生活在太原,我們已經約好了,五一期間圍場再見,不見不散。
作者:草根作家(講述人:王玉梅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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