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老黃!你家門口站著個怪老頭!"
1、
我正在院子里修剪葡萄藤,隔壁張嬸的大嗓門嚇得我一剪刀差點剪到手指。抬頭望去,只見一個約莫七十出頭的老人,正拄著拐杖站在我家鐵門外。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藏青色中山裝,腳邊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舊旅行袋,灰白的頭發被汗水打濕,緊貼在額頭上。
"您好,請問找誰?"我放下剪刀,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走過去。老人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突然舒展開來,他瞇起眼睛打量我,突然用帶著濃重北方口音的方言問道:"后生仔,這里是黃范生的家不?"
我的心猛地一跳。黃范生是我父親的名字,一個在村里種了一輩子地的老農民,連縣城都沒去過幾次,怎么會有人專程來找他?
"您認識我父親?"我下意識扶住搖晃的鐵門。老人的手突然顫抖起來,那個舊旅行袋"砰"地掉在地上,揚起一片塵土。
"你是范生的兒子?"他的聲音突然拔高,干裂的嘴唇哆嗦著,"我...我是凡生??!你叔叔黃凡生!"
我的大腦"嗡"地一聲。黃凡生?那個在我出生前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叔叔?父親每年年夜飯都要為他擺一副碗筷的叔叔?那個讓爺爺奶奶含恨而終的叔叔?
"您...您等等!"我手忙腳亂地打開鐵門,差點被門檻絆倒。老人彎腰去拎旅行袋時,我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缺了一截——這個細節像閃電般擊中我,父親說過,叔叔小時候砍柴被斧頭削掉過一截小指!
"爸!爸!"我沖進堂屋時差點撞翻供桌上的祖宗牌位,"快出來!凡生叔...凡生叔回來了!"
臥室里傳來"咚"的一聲悶響,接著是父親慌亂的腳步聲。當我扶著氣喘吁吁的老人進屋時,看見父親光著腳站在堂屋中央,睡衣扣子都扣錯了,渾濁的雙眼瞪得老大。
"老二?"父親的聲音輕得像片落葉。
"哥..."老人的拐杖"咣當"倒地,兩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像孩子一樣抱在一起,淚水順著他們溝壑縱橫的臉龐滾落,打濕了彼此的肩膀。
我悄悄退到廚房,聽見叔叔哽咽著說:"哥,我對不起爹娘...對不起你..."父親的回答淹沒在抽泣聲中。我靠在灶臺邊,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來...
2、
父親常說,他和叔叔是穿同一條開襠褲長大的。1952年,爺爺在修水庫的工地上聽說老婆生了雙胞胎,高興地扛著鐵鍬就往家跑,結果在田埂上摔了個大跟頭。后來村里人都笑話他,說黃家兩個小子是"摔"出來的。
"那時候窮啊..."父親總是一邊咂巴著旱煙一邊說,"我和你叔小時候,兩個人分一個紅薯當午飯。"但即使這樣,兄弟倆的感情比蜜還甜。父親七歲時帶著五歲的叔叔去偷生產隊的梨,被看園子的老李頭追了二里地。叔叔跑不動了,父親就背著他跑,結果兩人一起摔進臭水溝,回家被爺爺用竹條抽得屁股開花。
1960年鬧饑荒,奶奶把最后半碗米粥分給兄弟倆。父親偷偷把自己那半倒進叔叔碗里,結果半夜餓得啃自己的手掌心。這事直到叔叔參軍前才知道,他抱著父親哭得像個孩子。
"你爸啊,就是太疼弟弟了。"母親曾這樣對我說。確實,父親作為長子,從小就擔起了照顧弟弟的責任。高小畢業時,家里只供得起一個人繼續讀書。父親二話不說就退了學,把機會讓給成績更好的叔叔。
"哥,要不還是你去吧..."叔叔紅著眼睛說。
"瞎說!你讀書比我強,將來有出息了別忘了哥就行。"父親揉亂叔叔的頭發,轉身就跟著爺爺下地干活去了。那年父親十五歲,肩膀被扁擔磨得血肉模糊,晚上疼得睡不著,卻從不在弟弟面前哼一聲。
叔叔初中畢業那年,公社來了征兵通知。那天晚上,我聽見父親在里屋對母親說:"老二心氣高,種地委屈他了。當兵好,當兵有出息..."
3、
體檢那天,父親天不亮就起床,把叔叔唯一一件白襯衫洗得發亮,還偷偷塞給他五塊錢——那是父親攢了半年準備買膠鞋的錢。送兵那天,父親擠在人群最前面,看著穿軍裝的叔叔胸戴大紅花上了卡車。車子開動時,叔叔突然從車上跳下來,抱著父親嚎啕大哭:"哥!我一定混出個人樣來!"
頭一年,叔叔的信像雪片一樣飛來。父親總是一遍遍地讀,然后小心翼翼地鎖進樟木箱里。漸漸地,信越來越少,最后徹底斷了。父親寫了無數封信,全都石沉大海。
1976年爺爺病重,公社武裝部說叔叔已經退伍了。父親跑遍縣城所有單位,甚至去派出所報了案,卻連個影子都沒找到。有人說看見叔叔和一個外地人在一起,有人說他可能去了新疆,還有更難聽的說他犯了事...
爺爺走的那晚,拉著父親的手說:"找到凡生...告訴他...爹不怪他..."這話成了父親一輩子的心病。奶奶去世前,悄悄把一個小布包塞給父親,里面是叔叔當兵前穿過的舊衣服,洗得發白,疊得整整齊齊。
"這些年...你去哪了?"堂屋里,父親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我探頭看見叔叔顫抖著從內衣口袋掏出一個褪色的紅布包,層層打開后,露出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年輕的父親和叔叔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笑得燦爛。
"哥,我對不起你..."叔叔的眼淚砸在照片上,"當年沒提上干,我覺得沒臉回來...就跟戰友去了新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