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頭,你挖的這坑里埋著個紅軍大官哩!”1985年春寒料峭的清晨,金沙縣后山鄉的村民陳老三舉著斷成兩截的鋤頭,氣喘吁吁地攔住正要去縣里開會的鄉長。這個在亂葬崗刨了半輩子藥材的老漢,此刻正盯著泥坑里半截發黑的皮帶扣,上面隱約可見 “中央軍委”四個凸起的銅字。
這個發現像塊投入深潭的石頭,驚醒了塵封五十年的迷霧。三個月后,北京來的專家組在皮帶扣旁五米處挖出七枚人骨,經鑒定屬于1935年春季遇害的成年男性。當金沙縣檔案館的牛皮紙袋被打開,泛黃的清鄉團審訊記錄上赫然寫著: “四月二日,于堰塘巖處置赤匪探子夏樹云,灌砒霜半盞。”
夏樹云,正是錢壯飛最后的化名。
時間倒轉回1935年3月29日,赤水河畔的竹林里,留著八字胡的報務員突然按住耳機: “老錢,湯恩伯部正向土城移動!”正在破譯密電的錢壯飛猛地抬頭,鉛筆尖 “啪”地折斷在作戰地圖上。這位戴著圓框眼鏡的情報專家,三天前剛把蔣介石的 “鐵桶圍剿”計劃塞進綁腿,此刻又截獲了新的致命情報。
要知道,這個文弱書生出身的浙江人,曾在南京國民黨調查科當機要秘書時,把徐恩曾的密碼本謄抄了整本。1931年顧順章叛變那夜,他連夜發往上海的三封密電,硬是從死神手里拽回了周恩來等二十多位中央領導。用陳賡的話說: “錢胡子往電臺前一坐,抵得上三個主力團。”
長征路上的錢壯飛愈發精瘦,卻總把軍用水壺灌滿濃茶。有次毛澤東路過二局駐地,見他正嚼著生米譯電文,打趣道: “錢燈籠再這么熬,油盡燈枯可照不亮咱們的路嘍!”誰也沒想到,這句玩笑竟在十天后成了讖語。
4月1日拂曉,敵機轟炸造成的混亂中,錢壯飛與三名報務員被沖散。據最后見到他的警衛員回憶,老錢當時左腿掛著樹枝刮傷,卻把唯一的手電筒塞給傷員: “你們往北追大部隊,我處理完密碼本就趕上來。”這一別,竟成永訣。
關于他的下落,八十年代黨史辦梳理出兩條線索。息烽縣宋家寨的賬本記載,1935年清明前后,保長帶人 “處置可疑外鄉人,得德造手槍一支”。而金沙縣清鄉團的卷宗里,則詳細記錄著用毒酒誘殺 “赤匪探子”的全過程,兇犯黎叢山直到1951年才被正法。
有意思的是,兩個版本都提到被害者隨身攜帶的牛皮筆記本。當調查組在金沙縣殘骸中發現燒焦的紙片時,上面還能辨認出 “貴陽守備空虛”的字樣——這與四渡赤水后紅軍佯攻貴陽的戰術完全吻合。可以想見,錢壯飛生命的最后時刻,仍在試圖傳遞重要情報。
更令人唏噓的是,當他的死訊傳到延安時,周恩來對著西南方向連敬三杯酒: “壯飛同志要是能看見咱們進北平,該有多好。”而這位情報戰線的傳奇人物,犧牲時貼身口袋里除了半塊銀元,只剩張泛黃的全家福,背面用鉛筆寫著 “勝利后再聚”。
九十年代修縣志時,工作人員在后山鄉找到位102歲的目擊者。老太太比劃著說: “那個戴眼鏡的先生被灌酒時,突然扯開衣襟喊'太陽出來了'。”這句暗語般的遺言,或許正是錢壯飛留給同志的最后訊號。當年他冒險傳遞顧順章叛變消息時,用的接頭暗號正是 “今日天氣晴好”。
如今在金沙縣烈士陵園,錢壯飛墓前總擺著新鮮的野山菊。有位退休的鐵路工人每年清明都來擦拭墓碑,他說父親曾是紅九軍團炊事員: “當年要是錢局長還在,咱們過草地能少餓死兩萬人。”這話或許夸張,但情報戰線的同志都清楚,在四渡赤水的生死棋局里,錢壯飛遞出的每張牌都價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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