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農凌晨三點摸黑出門。 田埂上的露水打濕了布鞋。 西南丘陵的油菜田泛起暗黃色波紋。

隔壁村張伯的收割機停在半坡三天了。 天氣預報說這周有七場雷陣雨。 地里倒伏的菜桿泡出青黑色霉斑。

農技站小王翻爛了氣象云圖。 "這節氣本該曬谷子的天！" 他盯著屏幕里那團紫色雨云直撓頭。

二十里外榨油坊突然漲價收籽。

油老板叼著煙算賬："濕籽出油少三成"。

倉庫鐵門上貼著泛黃的農諺日歷。 穿西裝的技術員在田埂摔了跤。 他的衛星遙感報告寫著"墑情超標"。

老村長蹲在地頭吧嗒旱煙不說話。 有人看見李嬸半夜偷摘半熟菜莢。 "再淋雨就全爛在地里了"。

她家灶臺上還供著褪色的土地神像。 鎮上的種子公司推出抗倒伏新品種。

包裝袋印著斗大"現代科技"四個字。 墻角堆著去年沒賣完的改良油菜種。 手機短視頻里專家在講溫室效應。

畫面切到洪水沖垮的農田畫面。

滿屏彈幕飄過"農民活該不買保險"。

榨油坊后院傳來刺耳的機器轟鳴。

今年的新油帶著股說不清的澀味。

油老板嘟囔："這天氣真是見了鬼"。

有人說在省道看見運糧車排成長龍。 有人說國家儲備庫里堆滿進口菜籽。 農機合作社的賬本多了十二筆壞賬。

老農把發霉的菜籽喂了院里的雞。 雞群撲棱著翅膀啄食帶雨腥味的籽粒。

他突然想起五十年前那場絕收的春荒。

鎮中學黑板報畫著糧食安全宣傳畫。

校門口小賣部薯條油鍋整天冒著熱氣。 炸薯條的油桶標簽寫著"轉基因調和油"。

農機手老趙在縣醫院查出肺癌晚期。 醫生問他是不是常淋雨干活。

他摸著兜里濕透的煙盒嘿嘿笑。

農業局會議室飄出激烈爭吵聲。 "必須淘汰傳統種植模式！" 玻璃窗映出墻上"鄉村振興"的鮮紅標語。

有人看見老村長在土地廟前燒紙錢。 灰燼里混著半張農業保險單。

風卷著紙灰飄向遠處霧蒙蒙的油菜田。

這場雨早就不止落在莊稼地里。 它淋濕了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土地不會說話，但每一粒霉變的種子都在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