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64歲的盧文祥花白的頭發里藏著一些故事，那這些故事肯定和蔗種有關。盧文祥的人生像被按下了單曲循環：種甘蔗、看甘蔗，選出心儀的甘蔗砍下當種子。再種、再觀察、再砍。

▲ 盧文祥在撒甘蔗種

▲盧文祥在觀察砍下的甘蔗

如果遇上不爭氣的品種，這輪回又要重頭來過。盧文祥要從千株萬株青紗帳里“揪”出“將帥之才”，需要重復8年，10年，甚至更久。

▲盧文祥在蔗農的蔗田里觀察甘蔗

▲盧文祥在試驗田觀察甘蔗

他能一眼看透一根甘蔗。每年試驗大田里約10萬株甘蔗實生苗，每一株的優缺點都刻在他的記憶里。他在蔗田里，總被人誤認作老農：背著一個黑色的斜挎包，掃過沾著晨露的蔗葉，還有運動鞋上抖不干凈的泥土。哪株藏著抗倒伏的硬骨，哪株揣著高糖的甜蜜，全逃不過濃眉下的那雙眼睛。這份本事，是盧文祥與953個雜交組合，97萬株實生苗打交道的積淀。

▲盧文祥在試驗田測甘蔗糖分

▲盧文祥和梁芳梅在試驗田觀察甘蔗長勢

全國有不少甘蔗品種在推廣，為什么偏要自己研發？

柳城地處我國最北蔗區，霜寒與干旱常常輪番來襲，土地貧瘠。外地引進甘蔗品種的教訓就在田間。甘蔗新品種引進后“水土不服”，產量、糖分雙低。一句話總結：蔗農笑著種，哭著耙，制糖企業苦哈哈。

▲柳城蔗農種植甘蔗

▲柳城蔗農砍收甘蔗

▲柳城轄區內的糖廠

盧文祥接過全區唯一縣級甘蔗研究中心的擔子時，蔗種和他“捆綁”在了一起。

▲柳城縣甘蔗研究中心

▲盧文祥和助手們正在撒甘蔗種

▲盧文祥把甘蔗種倒到盆里，準備和河沙進行攪拌后再撒種

人的發育受遺傳和環境影響。甘蔗當然也一樣。

甘蔗的命數藏在染色體里。甘蔗染色體，說來復雜，其實就像是人的DNA。 甘蔗染色體少的有40多對，多的超過200對。尋常人只是聽著這些術語，就云里霧里。但在盧文祥這里，就是一本甘蔗“族譜”。每年11月，盧文祥總要去一趟海南雜甘蔗雜交育種基地，親自“會一會”開花的甘蔗，只為給本地甘蔗尋門“好親事”，培育甘蔗實生苗。甘蔗實生苗，說白了，就是“蔗一代”。始于盧文祥親手選出的甘蔗“父本”與“母本”。每種不同的配對，都會“生” 出帶著無數遺傳的甘蔗實生苗。

▲盧文祥在海南進行甘蔗親本選配

▲盧文祥在海南進行甘蔗親本選配

數萬株甘蔗實生苗移栽大田后，殘酷的淘汰賽拉開帷幕。有培養前途的蔗種會繁殖“蔗二代”甚至是“蔗三代”，直到被選中或者是被淘汰。單個甘蔗品種遺傳的優點越多，才越容易被卡得很嚴的盧文祥選中。

▲盧文祥和梁芳梅在測甘蔗糖分

▲梁芳梅在測甘蔗糖分

選蔗種更像是一場無聲的“戰斗”。糖分的較量在毫厘之間。甘蔗拔節后，盧文祥每天會帶著他的徒弟梁芳梅重復進出蔗林。盧文祥指著精瘦的甘蔗說：測這株的含糖量。梁芳梅不以為意：這么細，有必要測？盧文祥也不生氣，慢悠悠地回答：不要只看外表。梁芳梅拿出儀器，尖銳的扎口帶出蔗汁，單只眼睛瞄準一看數值：田間錘度24.5BX。梁芳梅紅了臉。盧文祥粗糙的手撫過蔗葉：別小看它。這幾個月沒下過透雨，可你看，葉片翻起，4個分蘗破土而出，這是真本事。說話間，梁芳梅為這株甘蔗的蔗葉扎上了馬尾標志。這是晉級者的“勛章”。

▲盧文祥和助手在試驗田觀察甘蔗

▲盧文祥和梁芳梅在試驗田觀察甘蔗

高產是門玄學，也牽著千萬蔗農的生計。甘蔗收砍后留下的蔗蔸，得像老樹發新芽般憋出第二春。盧文祥蹲在地頭比劃：宿根年限三年是及格線，還要頂得住干旱、洪澇、霜凍等惡劣天氣。盧文祥打趣說，差些的品種不配冠以“柳城”之名，只配叫“材料”。

▲盧文祥正在和蔗農交流

▲盧文祥正在和蔗農交流

就是甘蔗抗倒伏性，也有講究。好品種的莖稈敲著梆梆響，根系能扎深進土里，有扛幾級風的硬脾氣。在臺風季和汛期，盧文祥試驗大田里的甘蔗，倒成波浪的出局，“站”得筆挺的晉級。

▲盧文祥研發的甘蔗

這些講不完的甘蔗育種經，都是盧文祥透露的。盧文祥用34年光陰換來桂柳一號、桂柳二號、桂柳05136、桂柳07500、桂柳07150、桂柳1539六個甘蔗新品種 和一批甘蔗新品系如柳城15-41、柳城19-619等。2024年，桂柳05136全國推廣420萬畝。若將每畝 2200 根甘蔗（單根長 4 米）首尾相連，總長度可達 3696 萬公里，相當于繞地球赤道922 圈。

▲盧文祥在蔗地里觀察甘蔗長勢

▲盧文祥和蔗農在蔗地里交流

現在盧文祥已經退休4年。放不下蔗種的他還在往試驗田跑。你打電話說要“約”他，他也不讓你尷尬：不好意思，我最近都不在柳城。要想“抓”到他，還不如去試驗大田蹲守。若你問在點子上，他能帶你去試驗大田里細說哪個甘蔗品種“天庭飽滿”，哪個品系“骨相清奇”，哪個品種“呼之欲出”。但若外行瞎打聽，他會背過身去，一臉嚴肅：什么都不比蔗農多拉兩車甘蔗進廠強！

▲盧文祥在甘蔗育苗大棚觀察

也曾有老總帶著高薪合同“守株待兔”，開出豐厚的條件。盧文祥連連擺手：莫來了，甘蔗認土，人也要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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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來源：馮艷芳 梁芳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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