薦讀:川耀老社長筆耕不輟,碩果累累。“黃碩視點”特別推介,這位82歲老人滿懷深情和責任,從海量史實中鉤沉、高度濃縮回顧“江安劇專”和“霧季公演”。這篇言簡意賅的文章發表在抗戰勝利80周年即將來臨之際意義重大、振聾發聵、字字珠璣,讀起來讓人蕩氣回腸、激情滿懷,帶我們去見識烽火歲月,劇藝界的非凡才藝、崇高站位、勇敢無畏、責任擔當。
當年大師們懷揣使命、激情燃燒、熱血滿腔創作的經典:諸如《屈原》《北京人》《霧重慶》《風雪夜歸人》等等等等,80多年過去了至今仍然生命力旺盛暢演不衰。
“大師云集江安佳作頻出、陪都霧季公演好戲連臺,不畏日機空襲瘋狂肄虐、舞臺激勵軍民愈炸愈強”。這是著名諷刺詩人余微野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引見認識,從此與我亦師亦友、“重慶抗戰劇壇史”研究權威石曼先生的經典語言之一,也是他對流金歲月文運昌盛、舞臺繁榮、價值厚重、影響深遠的高度評價和完美概括。
1.江安文廟大師云集
1935年10月,中國有史以來第一所戲劇學校,創辦于南京鼓樓區雙龍巷,直屬國民政府宣傳部和教育部,取名國立戲劇學校。中國新文化運動先驅、著名學者胡適向主管宣傳的張道藩、主管教育的陳立夫舉薦,北京大學畢業、清華大學任教,執著戲劇出洋在美國匹茲保卡內基大學、紐約哥倫比亞大學攻讀戲劇研究生、回國后受聘執教北平大學藝術學院戲劇系教授,曾于1935年3月擔任梅蘭芳赴蘇聯訪問演出“梅劇團”的導演兼藝術顧問,湖北江陵人余上沅(1897.10.4--1970.4.30)出任校長。
國立戲劇學校學制兩年,1937年首屆畢業大戲,便是余上沅親自執導的“沙翁”名劇《威尼斯商人》。
1937年“七七”盧溝橋事變發生后,戰火迅速蔓延到華東,“8.13”淞滬會戰失利上海淪陷,為避日本法西斯囂張氣焰,動員全民堅持持久抗戰,11月20日,時任國民政府主席林森向世界詔告“遷都重慶”。國立戲劇學校于1938年底撤出南京暫避湖南長沙,不料戰火又迅速逼近兩湖,經慎重研究,“劇校”率領200余名師生,顛沛流離逆江而上,邊演出揭露日本法西斯暴行、抗戰愛國的“活報劇”,邊西行向大后方撤退。
經過反復權衡,征得當地碩學鴻儒、賢老鄉紳首肯,最終選擇距離重慶450華里,靠近四川敘府、瀘州,與周均時率領的同濟大學、傅斯年率領的中央研究院、梁思成率領的中國營造學社落腳的李莊毗鄰。長江80里水道穿境而過有舟楫之便,淺丘田壩、環境清幽、民風淳樸、物產豐饒、有利避敵、辦學相對安全的江安縣城文廟落腳(1939.4--1945.7),將所有殿堂廂房、鄉賢祠、忠義廳騰空做劇場、教室和學生宿舍,教師租賃縣城民居。當年從重慶去江安,坐長途班車要一天多,乘民生公司蒸汽輪船上水要兩到三天,下水要一至兩天。
把西方“話劇”全面、系統引進中國,結合國情納入正規、專業施教,余上沅居功至偉。擁有盛名的戲劇教育家、話劇領軍者、奠基人、被師生譽為“教父”的余上沅,依托國立戲劇學校,薈萃著一批懷揣初心,立志開創、發展、弘揚、光大“中國話劇”年輕的文學名家、戲劇英才任教,他們是曹禺、焦菊隱、應云衛、陳白塵、陳鯉庭、應尚能、沙梅、章泯、丁易、洪深、陳治策、張俊祥、黃佐臨、楊村彬、金韻之、馬彥祥、張定和、吳祖光、陳瘦竹、劉靜沅,鋼琴家、比利時人葛利華等等。
雖在戰時,然而國立戲劇學校卻名師云集,學子們專心致志,在緊張簡陋的文廟房舍里,教學專業設置以具有中國特色的話劇為基礎和核心,全面系統開展表演、導演、編劇、舞臺技術教學及理論研究,同時還開辦了音樂、舞蹈、電影制作等速成班。1940年6月,國立戲劇學校由中專升格為國立戲劇專科學校(大專),學校既把劇專當做基地培養人才,又把江安和陪都當作抗戰救國的舞臺。
2.憑物看戲全城擁躉
余上沅是吳祖光的姑父,也是他把吳祖光引上劇作家兼編導之路。吳祖光說姑父沒走戲劇藝術家之路,走的是一條為國家民族培養戲劇棟梁、精英之才的藝術教育家之路,盡管后者比前者更具挑戰性,也更加艱辛困難,可是責任使然姑父義無反顧。余上沅主持國立戲劇專科學校14年,其間有許多名利更高的機會,為了戲劇事業他意志堅定毫不心動。
余上沅率先垂范、親自教學、導演示范、語言錘煉、角色站位、舞臺布局、構思置景、積厚成勢、著作等身。先后撰寫了《國劇運動.序》《表演藝術大綱》《導演藝術大綱》《舞臺設計提要》,翻譯了美國戲劇大師喬治.貝克《戲戲技巧》等20余部專著。
讓余上沅能彪炳史冊的是,在致力“西方話劇中國化”的改革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結合教學和社會演出,國立藝術專科學校,在江安、敘府、瀘州、李莊等地,尤其是在重慶參與“霧季公演”,六年多時間,先后演出了不同題材、大小長短不一的中外劇目179個、累積七八百場次,絕大部分是奮力抗戰、提振軍民信心,揭露社會黑暗、展現人民厲志、奮斗、覺醒的劇作。
曹禺在國立藝術專科學校擔任教務主任、創作講習和劇本寫作。江安三年,曹禺不僅寫作完成了《北京人》《脫變》《正在想》,他還把巴金造訪江安一拍即合,將《家》改編搬上舞臺,讓原汁原味的四川風情、四川方言展示在人們面前。
他說江安人民不僅是“劇專”的衣食父母,更是喜歡看劇、懂戲,熱情摯著最忠實的觀眾,鑒別作品、及時回饋反應的最佳試驗場。
江安縣城就那么大點,男女老幼通通算上,常住人口莫過四五萬人,“劇專”隔三差五便在文廟演出,人們那來那么多錢看戲。余上沅提出“憑物看戲”的變通高招,人們有錢買票故然好,若是沒錢帶梱韮菜、拔幾個蘿卜、抱兩兜蓮花白、砍幾根甘蔗、灌一壺高梁酒、腋下夾幾把蒲扇、提兩雙麻窩子草鞋、筲箕里裝十幾個雞鴨旦、端幾坨豆腐、送半邊豬老殼……反正伙房和師生都用得上,不管東西多少皆可進場看戲。因此劇場里常見打著赤腳、挎著提籃、背著背篼、地上放著籮筐,嘴上銜著葉子煙桿的農民津津有味看戲。
余校長還特別交待門房,即使莫錢莫物(成都話沒錢沒物),只要喜歡看戲,也讓進場看戲,“劇專”就是這樣與江安水乳交融,是“先生”沒得架子,是名角從不“擺譜”。江安的鄉坤、名儒、地方、大戶人家、街坊鄰舍,逢年過節主動邀約殺豬宰羊、把糍粑月餅用“條盤”裝著雇人抬著到劇校,感謝“劇專”給江安啟迪民智、移風易俗,帶來知識文化、祥和歡樂。
1942年6月,“劇專”第五屆畢業生獻演,由梁實秋翻譯、焦菊隱導演英.威廉.沙士比亞《哈姆雷特》,這是《哈》劇在中國首演。
演出在文廟大成殿舉行,人們奔走相告,“走去看中國人演洋人”,頓時小縣城萬人空巷,一下擠進5000多人,連演五場場場爆滿。相鄰瀘州、敘府、李莊、納溪、富順的人也老遠八遠趕來看戲,一時輪船、棧房、飯莊、滑竿打擁堂。時任《人民日報》社社長、全國新聞工作者協會主席、著名書法家邵華澤瞻仰“劇專”、聞其輝煌成就后,欣然命筆恭敬寫下“中國戲劇搖籃”留跡在文廟山墻上。
國立戲劇專科學校--江安時期,無愧"戲劇家的搖籃”和“戲劇的黃金年華”,一個名師只教幾個最多十來個學生,凡是“劇專”學生都能接受最好教育。
項堃、趙鏘、嚴恭、梅朵、翟希賢、翼淑平、張雁、陳懷愷、溫錫瑩、田廣才等等那個不是響當當有“范″的影劇多棲名角。
全國劇協副主席劉厚生;拍《廬山戀》,放映場次創吉尼斯世界紀錄的黃祖模;拍《駱駝祥子》的導演凌子風;著名作家、著作豐碩的四川省劇協主席李累;被譽為“東方卓別林”、諧劇開山人,成渝笑星沈伐、凌宗魁的老師王永梭;姜文、劉曉慶恩師,拍《芙蓉鎮》《女蘭五號》等的中國電影大師,
“劇專”畢業"擄走”江安中學校花徐大雯的謝晉等等,數不盡道不完“劇專”走出的精英和旗幟性人物的軼事趣聞。
3.霧季公演劇作豐碩
國民政府遷移重慶后,日本法西斯妄圖摧毀中國軍民的抗戰意志,對戰時“首都”實施了慘絕人寰的狂轟爛炸,尤其是″五三五四”“較場口隧道慘案”震憾了全球,憤怒的國人以不屈的意志、堅定的決心樹立“精神堡壘”,向世界宣告“愈炸愈強”。
重慶每年10月至次年5月是霧季,日機無法實施大規模空襲,周恩來建言,曾任軍委政治部三廳廳長、時任“文工委”主任的郭沫若策劃,全國戲劇抗敵協會抓住時機,舉辦“霧季公演”,激勵軍民同仇敵愾提振抗戰信心。
位于江安的國立戲劇專科學校是全國戲劇抗敵協會的重要成員單位,許多在“劇專”任教的精英在全國戲劇抗敵協會擔任理事等職。“霧季公演”是文化抗戰的集結號、是大局,余上沅是全國戲劇抗敵協會副會長,他親赴重慶與“霧季公演”組委會作事項對接,以其威望、人脈向演藝團體薦送“英才”,投入“戲劇救國”洪流。
滿腔憤怒、懷揣責任、帶著作品,國立戲劇專科學校籍參與1941至1945“霧季公演”的有,曹禺編導的《北京人》《家》、楊村彬編導的《清宮外史》、沈浮編導的《重慶24小時》《金玉滿堂》、張俊祥編導的《安魂曲》、洪深編導的《包得行》、焦菊隱編導的《哈姆雷特》、陳白塵編導的《末婚夫妻》《大地回春》《升官圖》、吳祖光
編導的《鳳凰城》《牛郎織女》《風雪夜歸人》等十多位作家編導、40余部反映歷史、當代、敵占區的劇作。之前國立戲劇專科學校教授馬彥祥編導,萬歲劇團排演的《國賊汪精衛》,于1941年4月5日,便在“抗建堂”揭幕式上獻演并大獲好評。
馬彥祥請馮玉祥觀看《國賊汪精衛》后,馮將軍特意將他與汪的一段對話向外披露,汪問馮:大家都說抗戰到底,這個“底”在何處?馮回答:日本無條件投降便是底。汪嘲弄馮:這簡直就是一個“丘八”的狂妄與無知。最后誰無知?誰狂妄?國人無不崇敬馮將軍的睿智與抗戰必勝的堅定預判。
國立戲劇專科學校輸出的這批杰出的優秀劇作家、編導和演職人員分別加盟各個演藝團體,成為“霧季公演”的骨干、支撐和柱石。他們與郭沫若創作的《屈原》《虎符》《棠棣之花》、茅盾的《清明前后》、夏衍的《芳草天涯》、陽翰生的《天國春秋》、歐陽予倩的《忠王李秀成》、老舍的《國家至上》、徐昌霖的《重慶屋檐下》、于伶的《長夜行》、宋之的的《霧重慶》等優秀劇作,史東山、賀孟斧、石凌鶴、應云衛等名導精心編導的作品交相輝映。
“霧季公演”的劇目,集中體現正義與邪惡、光明與黑暗、自由與專制、愛國與賣國、屈辱與抗爭……。當年山城民眾以爭誦郭沫若《屈原》劇中“雷電頌”,追隨周恩來七看吳祖光《風雪夜歸人》為時尚。
在重慶“霧季公演”的引領下,桂林、成都、昆明、新疆等地也掀起抗戰話劇創作和演出高潮。僅重慶就有二三十個劇團擔綱新劇排演,輪番在國泰、又新、一園、昇平、唯一、抗建堂、演武廳等劇場演出大型話劇150多臺,觀眾擁躍、群情振奮、好評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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