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渠頭村》開機啦。從左到右:李宇騰、李久民、我、歐志強、馬正和紀澤陸。
人活一輩子,有青春年少的輕狂,也會有人到暮年的沉穩。
但從小到大,有些事變了,有些事從未改變,比如熱愛。
時光始終向前,但熱愛從未改變。
對于我們攝制組這班人來說,拍攝不僅是工作,更是一份難舍的熱愛。
因為熱愛,便不覺得辛苦。因為熱愛,就無所謂得失。
因為對生活保持熱愛,所以,我們的每一個平凡的日子都閃閃發光。
而山西也不枉我們這般熱愛。每一個村子都能帶給我們驚喜,每一個村子都能讓我們陡增對山西的愛。
毫無例外,渠頭村也是這樣。
到達的那一天,村委會主任給我們喊來了74歲的石小山,讓他帶著我們拍攝。
照片中左數第三位就是石小山。左二是導演歐志強,捧書的那個人就是我。
石小山操著濃厚的澤州方言,領著我們滿村子轉悠。
雖然他說的話我半懂不懂,但我還是讀懂了他的真誠與熱情。
這是雌性獅子
這是雄獅
說起渠頭村,不得不從一對大石獅說起。
拍攝渠頭村,也必須從這對大石獅開拍。
這對石獅,雄踞于村里的關帝廟門前,總高3.3米,號稱華北第一獅。據傳,這對獅子是當年村里首富李家為祖宗墳塋雕刻的,當運到關帝廟門口時,死活也運不動了。于是,這對大石獅就蹲在關帝廟前做了護廟神獸。
我們的第一組鏡頭也從石獅開始。
跟石小山老師溝通后,我們請他站在大石獅前,講述這對大石獅的來歷和傳說。
受地形限制,拍攝角度很難受。我們臨時搭起一個小臺子,導演歐志強和攝影師紀澤陸左右護法。
于是,我給紀錄片寫下這樣的開頭:
“太行山南麓的晨霧中,一尊石獅昂首立于關帝廟前。它口中銜著那句古老的誓言:寧給關爺守門,不給李家看墳。這尊獅子,是渠頭村的魂,也是中國鄉土文化的根。”
殘存的貞潔牌坊,左右獅子護衛。
當走遍渠頭村,你會驚訝地發現,這獅子元素在渠頭可謂是無所不在,隨時可見。
柱礎石上雕刻的獅子
它們或踞于門墩,鎮宅護院;或盤繞柱礎,托舉梁木;甚至蜷縮在影壁角落,與孩童嬉戲。
柱礎石
七百年來,它目送商隊穿越太行山的溝壑,見證磚瓦間升起的炊煙,更在每一戶民居的柱礎、抱鼓石上,刻下匠人的體溫與家族的興衰。
地頭被丟棄的獅子,畫面好悲愴啊!
石獅不語,卻以沉默的姿態,將渠頭村的滄桑與榮耀,編織成一部立體的史詩。
據資料記載,渠頭村最遲在唐末已由李姓建成村落,距今已有千年歷史。
在歲月的長河中,渠頭村不斷發展,到明清時期,已初具規模,形成所謂閣鎮布局,人口繁多,古建煌煌。
白衣閣,洞門緊閉。
渠頭村現存古建都為明清建筑,雖然規模已不能與昔日可比,但依然有著自己獨特的風格。現存廟宇以山嵕廟、關帝廟為代表,閣樓以白衣閣和李仙閣為代表,民居則以張家牌坊院、馬家當鋪院、李家垂花樓院最具代表性。
不得不感嘆,古代匠人真實神人啊,雕刻得這么精美!
渠頭村的智慧,藏在“閣樓連巷、柵欄鎖村”的布局中。明代為御流寇,在村內各巷道口都建有柵欄和閣樓,共計建有三十六道閣、七十二柵欄。每到夜間,柵欄緊閉,閣樓關門,關上腰拴。村民以閣樓為烽火臺,柵欄作城門,將村落打造成一座微型城池。
渠頭村的驚喜可不僅僅是這些。
走在街巷上,文物隨處可見。轉過一個彎,你會與明代的院子不期而遇。一不留神,你會與清代的石碑撞個滿懷。
在一處墻角,攝影師隨手一放,古代文明與現代文化完美相遇。
這樣的明代院落大約還有十幾處。而石頭柱礎、石頭門墩乃至石碑隨處可見。
在一戶人家的大門口,就隨意地躺著兩塊清代石碑。進到家里,院子里還堆著一塊。
這應該是一塊墓碑
我們猜測,可能是院子的主人當年撿回來準備建房子使用,不知什么緣故擱置下來,就這樣閑置在院子里。
拍攝期間,我們抓拍到這樣一組有意思的鏡頭。
渠頭村村民自發組織,自愿捐款修復的祖師廟,就是一座明代廟宇。因為年代久遠,屋頂已經坍塌,沒有人問責,也沒有人號召,為了心中的信仰,村民們自發組織修復。
施工現場還是別看啦,屋頂已經扒掉,工人正在維修。
其實,老百姓最懂得生活,也最了解生死。
所以,你會經常看到,在農村的葬禮上,老百姓會有說有笑,會吃肉喝酒,會事死如生。
因為他們知道,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生命也是死亡的一部分。
因為逝者早就告訴他們:請不要在我的墓前哭泣,我不在那里,也沒有消失。
我在電腦上敲下這樣的詞句:
這世間的萬物皆有生命。有生便有死,有鼎盛便有衰落。眼前看到的一切,皆是生命該有的樣子。
這一刻,歷史與現實和解了。
這一刻,我的心中也釋然了。
這就是一處倒塌的明代建筑
倒塌,本來也是房子的宿命。有新就有舊,有昂首挺立就有轟然倒塌。對于建筑而言,不過是換了個方式存在。
也許有人會說,山西怎么不重視文物保護?說實話,這樣的文物在山西農村隨處可見,這么多的文物想保護也保護不過來。
我們拍攝過的好多村子,明代,元代,甚至宋代的廟宇,頂多也只是列入縣級文保單位,因為山西的寶貝多得超乎想象。
山西有531處全國重點文保單位,53875處不可移動文物,現存古建筑28027處,元代及元代以前木結構古建518處,全國僅存的3座唐代完整木構古建均在山西。山西還有6座國家歷史文化名城,619個中國傳統村落,111個中國歷史文化名村。還有許多沒有統計上來的歷史古跡,還有更多類似渠頭村這樣隨處可見的明清遺跡。
需要保護的東西太多太多了,而保護的資金和精力又有限。這就是山西的現狀。
這是白衣閣的背后,搖搖欲墜的樣子。
所以,不必糾結,不必彷徨。再多的呼吁不如一次行動。
如果你感到心疼,你就多來山西走一走,看一看。
如果你覺得遺憾,就像我們一樣,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為山西農村留住影像,為山西建筑留下記憶。
就像我們堅持了三年的拍攝。當看不到希望的時候,如果還能堅持下去,奇跡可能就要發生了。
因為我們堅信:所有的熱愛都會在某時某刻得到回報,這就是生活給予我們的回饋。
因為我們相信:這人世間所有的美好跟生命一樣,都經歷相遇相知,經歷萌芽、成長、開花、結果的過程。
生活從來不在別處,更不在遠方。生活只在當下,只在當下快樂的過程之中。
看看我們認真工作的樣子。常年在戶外,從不知疲倦。知足吧,釋然吧。
這一刻,我喜歡看著這綠色,從萌芽,到成長,到開花,到結果,到凋零,到葉落。
我喜歡坐在院子的一個角落里,曬著暖暖的太陽,聽風聲穿過樹葉,穿過屋檐,穿過鳥兒的嗓子,讓所有的一切從身邊滑過,讓時間靜止,讓生活駐足,讓生命歇緩。
世間萬物在這一刻都不存在,只有風,只有我,只有這古老的院落。
這一刻過后,恍如隔世,我是誰?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其實,我知道,我在渠頭村,我在渠頭村享受這美好的生活,享受這美好的一切。
這破破爛爛的生活總需要有人來修補。
我知道,我在渠頭村,給紀錄片寫下這樣的結尾:
“渠頭村的石獅,是凝固的史詩,也是流動的血脈。它們告訴我們:文化的傳承,不在博物館的玻璃柜中,而在匠人的鏨刀下、游子的行囊里、孩童的嬉笑間。當古村的晨霧再次升起,石獅依然靜立,而我們,終將成為它們眼中的新傳奇”。
山嵕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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