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您真的決定好了嗎？"這句話在我喉嚨里卡了三年。父親的書房燈還亮著，他正在整理一疊泛黃的照片。

母親在客廳試穿明天壽宴要穿的旗袍，翡翠項鏈在燈光下閃著刺眼的光。

張叔叔下午送來最后一批鮮花。

他看母親的眼神讓我想起小時候那個遙控汽車。

父親把相冊鎖進抽屜時，鑰匙轉動的咔嗒聲特別響。

壽宴前夜的月亮特別圓，像塊沒切開的生日蛋糕。酒店宴會廳的空調開得太足。

三百人的掌聲里，父親突然切換了視頻內容。

1995年5月10日的公園長椅上，母親和張叔叔十指相扣。賓客們的筷子懸在半空，清蒸魚的熱氣糊住了我的眼鏡片。

"這是我的禮物。"父親的聲音像把生銹的刀。大屏幕上滾動播放著三十年的偷拍記錄。

母親脖子上的翡翠項鏈突然變得很重，壓得她抬不起頭。張叔叔的西裝領口滲出汗漬，形狀像張殘缺的地圖。姑姑的拐杖聲打破死寂。

她說醫院搞錯了DNA樣本時，父親嘴角抽了抽。那份親子鑒定報告在投影儀下顯出淺藍色的醫院logo。

我數著吊燈上的水晶墜子，正好八十顆。離婚協議被撕碎的聲音像下雨。

母親追出去時踩到自己的旗袍下擺。張叔叔站在原地整理領帶，打了三次才打好。停車場里，父親的車發動了三次才點著火。

服務員開始收拾冷掉的龍蝦刺身。有個小孩把蛋糕上的壽桃捏碎了，奶油沾滿手指。姐姐把母親扶到休息室，她的粉底在紙巾上暈出淡黃色。

父親的書房現在鎖著。那串鑰匙躺在玄關的玻璃碗里，旁邊是張叔叔去年送來的海釣照片。

母親把翡翠項鏈收進絨布盒子時，發出聲很輕的嘆息。三十年能裝滿多少個牛皮紙信封？父親離開時只帶了個登機箱。

機場廣播正在播報前往拉薩的航班延誤通知。

母親最近開始學用智能手機，相冊里全是父親養的花。張叔叔上個月去了加拿大。

他寄來的明信片背面寫著"對不起"。母親把它收進了裝項鏈的盒子。

我在整理書房時發現本舊相冊，父親在每個日期旁都標了天氣。

有些雨下了三十年才落到地上。父親的朋友圈更新了張布達拉宮的照片，配文是"晴天"。

母親悄悄給那條朋友圈點了贊。

我的手機相冊自動生成了"三年前今天"的回憶——壽宴上全家福里，我們都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