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以廣東省韶關市開港區張九齡墓為背景虛構創作。
清道光末年春,嶺南韶州城飄著入夏第一場雨。
知府衙門筆帖式陳世銘在油燈下整理庫房雜物,忽見一卷褪色黃牒漂出灰塵。牒紙泛起水漬暈染的云紋,隱約顯出"張文獻公"四字。
他摩挲字痕,忽覺指尖發燙,待抖開全卷,卻見空白處憑空滲出濕潤墨跡,竟是首未寫完的五律:"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最后的"月"字化作青煙逸散,窗外驚雷劈開古槐,樹影斑駁間顯出張九齡手書的殘碑拓影,拓片角落分明蓋著永淳二年的官印。
三更天,陳世銘恍惚又站在飛鶴嶺張公墓前。
守墓人說這日無風,可墓園石階上卻鋪滿吹落的桐花,每一瓣花瓣上都映著模糊字跡。
他蹲身細辨,"開元盛世"四字正嵌在最后一級臺階的苔痕里。忽然樹梢撥動,檐角銅鈴發出蒼涼之響,驚起一群白鷺。
這群白鷺掠過墓園,翅尖牽起的光影卻非尋常輪廓,竟是開元年間的吏部文書殘片,殘片上的朱砂批注正在褪色,唯"張九齡簽"二字依舊殷紅如血。
陳世銘追著白鷺跑過竹塢,忽見前方緩坡處立著青衫文士。
那人折扇半合,扇面上畫著南嶺云霧圖,只是云霧間浮著的樓船,卻似隋煬帝下揚州時的御舟。
文士轉身時面容竟與張九齡畫像重合度極高,只眼角額間的皺紋深了許多。
他輕聲笑道:"使君可見過真正的曲江風月?"陳世銘正要答話,卻見對方指尖滲出的墨水,落在他隨身帶著的《曲江集》扉頁,字跡竟化作唐代酒令殘片:"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的最后一撇,突然飄起化作紫蝴蝶,蝶翼上分明沾著開元通寶的銅銹。
翌晨,陳世銘在縣學藏書閣翻檢古籍,某位藏書官提及十年前陳子昂摔琴揚名的逸聞。
他突然想起昨夜青衫者折扇上的南嶺云霧,竟與古籍插圖里李隆基登基前的狩獵圖完全重合,尤其天際劃過的流星軌跡,與張九齡《進金鏡錄表》里"日蝕不蝕"的讖語隱約相應。
守閣老翁忽然指著案頭茶盞:"大人你看,昨夜新泡的顧渚紫筍,為何浮著個開元通寶?"話音未落,茶面水痕擴散,顯出張九齡撰寫的《金鏡錄》殘章,缺失的"賢君之道"四字旁,隱約有新浸的茶銹浮現。
端午前夜,英德知縣邀韶州府諸官夜宴。燈籠輝映間,陳世銘看見西席老秀才突然起身,吟誦的竟是《感遇十二首》里未載的詩句:"江月照吾舟,天涯盡歸鴻。開元十七載,臺省無遺弓。"
眾人正驚愕時,廊下傳來梆子聲,打更的老兵瞥見窗外掠過抹白衣,大聲唱道:"南嶺千年客,曲江萬古松。"
話音落在青磚地面,竟叩出七道裂痕,裂痕延伸到墻角時,顯露出塊宋代地磚,磚面刻著的年號正是開元。
秋分日,陳世銘奉命修葺飛鶴嶺墓道。工人掘地時掘出個銹跡斑駁的陶罐,罐底尚存暗褐色的酒漬,湊近嗅聞竟是葡萄美酒的氣息。
老工人說這與《新唐書》記載的張九齡好酒不符:"我聽祖輩講,曲江公飲酒只用羅浮山的蜜酒。"他將酒倒入瓦盞,盞底的沉積物竟拼出北斗七星,斗柄方向正指向墓園西北角。
待撥開雜草,一叢異花在冷風中綻放,花瓣上的紋路竟是甲骨文"望"字。
暮鼓初響時,陳世銘在修葺中的東廡廊下獨坐。
忽然發現西墻新補的磚縫里,半截殘箋隨秋風飄落,箋上墨漬滲出熟悉的詩句:"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但末句并非《登荊州城樓》的"江山留勝跡",而是多出一句:"望月臺中星欲墮"。
他伸手欲觸殘箋,卻見紙上的"月"字突然化作青煙,化作座虛幻的九層寶塔,每層檐角懸掛的風鈴,竟是他數日前在飛鶴嶺撿到的桐花花瓣。
霜降那天,陳世銘終于在那叢秋菊下挖出只銅制酒卮。卮底銘文赫然是:大唐開元,嶺南曲江張九齡,賜金五十兩,造此酒卮,用以陳釀九華山蜜酒。
他取卮中隔年落葉釀酒,次晨揭開陶缸時,整個房間的銅鏡都映出同個幻象:張九齡在金鑒湖前作書,忽然展卷的手停住,望向鏡中的云霞,輕聲嘆息:"此去江陵隔千里,春風猶似嶺南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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