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項目組執行大會上。
池少東一道輕佻的語氣說:“喲,這不是我們大學的純情女神嗎?多年不見,從良了?”
禾念安看清說話的人后,臉色煞白。
池少東是那個人的好友。
因池少東的話,她昔日的同事以及甲方弗雷集團員工用異樣的眼光看她。
窒息感瞬間包裹著全身,像是被扒光放在大街上游行。
現在的場景就跟四年前一樣。
一些人惡意的幾句話,就足以毀了她的人生。
她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這個項目她從頭跟到尾,就在剛剛,她被要求退出《大禹》項目組。
禾念安強裝鎮定道:“池總,為什么讓我退出《大禹》項目組。”
池少東手肘撐在會議桌上十指交叉,挑眉道:“《大禹》是弗雷集團的明星產品,弗雷集團用四年打磨的產品,我不允許任何板塊有差池。”
禾念安迎著池少東的目光,不卑不亢的說:“我的方案有問題?”
“你的方案沒有問題,我很滿意禾小姐的方案。”
小姐兩個字池少東似乎故意重音,停頓一會后說:“有問題的是項目執行人,我不相信曾經靠捷徑的人會認真對待工作。”
池少東這個話看似肯定她的能力,實際告訴眾人她走到這個位置是靠捷徑得來的。
她沒有辯解,因為辯解的事情她四年前做過了,沒有任何意義。
禾念安笑了笑,微微仰頭:“我沒日沒夜拼搏了四年才站在這個位置,但毀了我,一句黃謠足矣,我很喜歡《大禹》這個作品,但主創是你,《大禹》也不過如此。”
剛說完這句話,會議室的所有人都起身,她察覺背后一陣陰涼,緩緩回頭。
走進來的是一群西裝革履的人,最中間是那個四年未見的男人——傅璟忱。
把她的心扎成千瘡百孔的話又在她腦海回放一遍。
“你憑什么覺得我會給你一百萬,憑你身體嗎?”
“你早說你花錢就可以買嘛,害我裝得那么累。”
她深呼吸一下,強迫自己忘記那些話。
僅四年未見,才二十多歲的傅璟忱卻有三四十歲人才有的氣場和沉穩。
昔日的少年感已不在,一身剪裁得體的衣服,身姿挺拔如松,權力與魅力完美結合的中式總裁,舉手投足散發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所有人恭敬對進來的人點頭哈腰,池少東立馬讓出中間的位置。
傅璟忱跟眾人點一下頭,特別親民隨和的說:“各位坐下吧,隨意一點。”
眾人剛開始還緊張,看到傅璟忱那么有親和力,紛紛放松下來。
可只有禾念安知道,傅璟忱只是裝得親和友善,實際這副和善面孔下是一個陰暗里爬行的人渣。
她的同事李雪晴看著形勢,趁機站了起來:“中間可能有什么誤會,誤會沒解開前,池總,《大禹》項目我親自跟進,您看可以嗎?”
李雪晴看似解圍,實際在搶她的項目。
池少東點點頭。
禾念安看這情況已經沒有回轉的余地,轉身離開這個會議室。
池少東看一眼傅璟忱,隨后若有所思的看禾念安的背影。
禾念安走后會議接著開。
傅璟忱只聽了幾分鐘就離開會議室,熟門熟路的來到池少東的辦公室。
在落地窗前往下看,來來往往的人如螻蟻一般,包括那抹熟悉的身影。
禾念安一個人在路邊等車,天上下起了小雨,她拿著一個公文包頂在頭上。
雨水打濕她的鞋襪,卻不顯狼狽。
傅氏資本是弗雷集團的投資方,每隔一段時間傅氏資本的人就會來視察一次,池少東讓秘書去把弗雷集團的材料拿進來。
池少東接過秘書的資料遞給傅璟忱,試探的問:“禾念安能力上沒什么問題,需要我把人請回來?”
傅璟忱解一下西服扣子坐下看資料,淡淡的說:“傅氏資本是投資方,不干涉弗雷集團的決策。”
僅這一句話,池少東就知道接下來他該怎么做了。
池少東的秘書又端了兩杯咖啡進來,余秘書先把咖啡端給池少東。
池少東有點不滿余秘書今天的職場禮儀,下一秒,余秘書手里的咖啡就灑在傅璟忱的外套上。
余秘書驚呼,慌亂的拿紙巾給傅璟忱擦:“對不起對不起,我實在太不小心了。”
傅璟忱和煦的把人扶起來:“沒關系,工作難免會出錯。”
“傅總,您把外套脫下來,我給您拿去干洗吧,實在不行我賠您衣服吧。”
余秘書說完眼淚汪汪的。
美人落淚,十分惹人憐愛。
傅璟忱拿紙巾擦一下余秘書的眼淚:“那么漂亮的美人為這點事哭不值得。”
余秘書臉上一喜,傅璟忱緊接著說:“這件外套三百萬,到時候會有人跟你評估該賠多少錢,別哭了。”
余秘書的眼淚憋了回去,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您說什么?”
池少東上前把人哄出去,回頭跟傅璟忱說:“抱歉,管理不到位。”
傅璟忱把外套脫下扔進垃圾桶。
“沒關系,我不想再看到這個人,另外記得讓她賠錢,我先走了。”
傅璟忱說完就走了,池少東立馬跟上:“我送你。”
禾念安在路邊等一會就接到網約車師傅的電話,說他突然有事讓她取消訂單換一輛車。
低頭看自己的已經浸濕的鞋襪。
剛想投訴師傅,余光看到一個外賣小哥蹲臺階上哭著打開外賣袋。
她按掉投訴電話。
走到那個外賣小哥身邊,小哥看到有人進屋檐躲雨,怯生生的跟她說:“這個外賣是干凈的,但是我遲到客人就不要了,兩份豬腳飯,我吃不完,你要不要?”
小哥見她不說話,咬一下泛白的唇,接著推銷道:“16塊錢一份,我算你便宜了10塊。”
小哥似乎是第一次這樣賣東西,有點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
小哥腳上的擦傷還沒處理,地上的電瓶車摔壞一個后視鏡。
這兩份外賣才三十二塊錢。
明明她的人生也千瘡百孔,但卻見不得人間疾苦。
她給小哥掃了豬腳飯的錢,撕開一次性筷子,跟小哥蹲在臺階上,打開外賣吃起來。
這三年沒日沒夜工作,終于讓自己活得人模狗樣。
穿著定制的職業裝,以為自己也是體面人了。
沒想到,還是回到原點了。
這城市似乎只有這樣骯臟潮濕的角落才適合容得下她。
胸腔的苦澀伴著豬腳飯的鹵香咽下去。
傅璟忱的車從公司出來的時候,視線一直放在左側。
副駕駛的池少東突然喊道:“王師傅停一下車。”
池少東少有的收起混不吝的語氣:“這禾念安......好像真的不一樣了,當年她媽媽那一巴掌打醒她了?”
傅璟忱順著池少東的視線看到了屋檐下吃飯的人。
旁邊的小哥跟她有一臂寬,兩人默默的吃飯。
只是吃飯。
單純的果腹......
屋檐僅有一米寬,起風的時候雨水飄了進去,水霧沾在她長發上,略顯狼狽。
傅璟忱收回視線,松了松領帶:“走吧。”
禾念安吃完飯后重新叫一輛網約車,網約車師傅的視線在她濕透的襯衣停留一會,打趣道:“今天真幸運,載到的都是美女。”
禾念安沒好氣的說:“那你從現在開始倒霉了,載到我這個毒婦。”
師傅被嗆到,為緩解尷尬嘀咕一句:“真是豪車啊。”
她跟著司機的視線看一下后視鏡,司機所說的輛豪車跟在她車后。
剛剛她吃飯的時候這輛車在她邊上停留一會。
透過擋風玻璃看到車內的池少東和傅璟忱。
預想過這輩子不可能見到他們這些人,就算見到了自己一定是最體面的樣子,沒想到卻是最狼狽的時候。
傅璟忱的臉隱在車后座,卻依然掩蓋不了他的氣場。
他那張臉,像是物質世界極度富有養出來的厭世臉。
天生的傲慢和疏離感。
一個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人,不知人間疾苦。
不知底層人的掙扎,無視底層人的苦難。
第二天她正常去上班。
她是營銷總監,同事不敢當著她面說什么,但一路上總有人偷偷看她,在她身后竊竊私語。
聽說弗雷集團的池少東來公司視察,她已經退出這個項目就沒去迎接。
她忙一會后,她辦公室的門被打開。
進來的是池少東。
池少東著一身休閑型西裝也難掩上位者的氣場,巴黎世家的定制成衣在他身上更顯貴氣和慵懶,他的臉很給大膽的服裝設計加分。
一進來就在她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眼底滿是對她的鄙視,看一眼她辦公桌上的名牌。
嘴里念一句:“營銷總監?”
用質問的語氣說道:“禾念安,你現在這個位置,你是靠陪睡上位的嗎?”
她的手狠狠地掐住自己的大腿,努力不讓自己的失控,如果她失控了,池少東的目的就達到了。
禾念安暗暗吸一口氣后,狠狠的將屈辱咽下,裝得毫不在意的說:“我是陪你爹睡上位的。”
肉眼可見池少東要怒了,但是又不能拿她怎樣。
禾念安緩緩道:“我自問沒得罪你,你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池少東大笑起來:“因為小爺高興,我來就是警告你,離傅璟忱遠一點。”
“我以為普信男這個詞是形容普通男人的,沒想到也可以安在池總身上。”
自信過頭了,以為是個女的靠近他們就是喜歡他們。
池少東氣得站起來:“你說什么?”
說他爹沒怎么生氣,說他自己倒是生氣了。
“一直以來,我跟傅璟忱沒有任何關系,更不可能糾纏他。”
池少東雙手叉腰:“是嗎,你那個同事李雪晴說,你當初聽說這個項目是弗雷集團的,就費盡心思去爭取。”
禾念安笑容收住。
當時她爭取這個項目不是因為池少東,她根本不知道弗雷集團的太子爺是池少東,更不知道弗雷集團背后的老板是傅璟忱。
只要有機會她就爭取。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她都不想跟他們這些人搭上一點關系。
顯得她犯賤。
池少東見她愣住以為她心虛,給她下最后的通牒:“禾念安,離開京都。”
禾念安下巴微微抬起:“我會的,不是因為你們趕我,而是我見到你們我覺得惡心。”
池少東錯愕的看她的臉,以前傅璟忱說看不透禾念安,如今他也看不透。
池少東剛走,李雪晴就來她辦公室。
在她的辦公室轉兩圈,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她跟李雪晴一直競爭關系,她是一組的總監,李雪晴是二組的總監,她的組業績常年第一,李雪晴的組業績常年老二。
但是這一回李雪晴拿到弗雷集團的項目,二組的業績就超過她了。
李雪晴用跟她同事情深的語氣問道:“念安,你跟池少東是舊相識?”
可能池少東的態度不明,李雪晴把握不準跟池少東的尺度,來她這試探情況。
“是不是舊相識跟你有什么關系,項目的所有資料已經交接給你,如果看不明白就去查字典。”
李雪晴習慣了禾念安說話沖,就當禾念安丟項目而生氣。
問不出想問的問題,李雪晴收起虛偽的笑容:“對了,老板說既然我跟弗雷集團的項目,那陳總那邊的項目就沒時間跟了,老板讓我把項目轉給你。”
李雪晴把客戶信息推給她:“這個陳總跟我相識多年,是個大老板,你好好把握。”
她截圖問一下老板陳總是否真的要她跟,得到老板的回復的肯定。
如果是優質客戶李雪晴就是人分成兩半都不可能把項目給她。
可是她剛丟了弗雷集團的項目,她不能再拒絕這個項目了。
跟陳總確定好時間后。
她特意約了一個喝茶的地方,可是她跟助理到的時候,桌上擺上了飯菜和酒。
她回頭問服務員:“我不是點了茶嗎?你們營業項目還有餐飲?”
而且現在下午三點,午飯太晚,晚飯太早。
這房間不隔音,里面的陳總聽到他們的對話,揚聲道:“你別問服務員了,問我,這茶坊是我的。”
禾念安揚起職業假笑:“抱歉,看來我還是不了解陳總的產業。”
“坐下吧,你也不用詫異我時間吃飯,我們這些老板看似光鮮,實際一口正常的飯都吃不上。”
聽陳總那么說她心的稍安了一點。
帶著助理坐下,助理是個剛畢業的小女生,業務還不熟悉,熟悉業務的助理當初都被她調去弗雷集團的項目了。
她只能親自拿出電腦記錄陳總的需求。
陳總擺擺手:“不著急,我都說我午飯都沒吃了,你讓我吃口飯行嗎。”
她想也是,這時候談工作有點不禮貌。
把電腦放下,跟陳總一起吃飯。
剛吃沒幾口陳總大方拿出他的酒:“嘗一嘗。”
大中午的,她還帶個小姑娘,有點抗拒喝酒。
陳總已經四十歲了,有成熟男人的肚子,也有煤老板的大氣。
可能名利場鉆營多了,倒也有幾分自信和從容,氣質上沒有中年男人的油膩。
陳總不滿道:“我讓你做的是葡萄酒營銷方案,你不喝怎么寫方案,職場老人了,怎么還跟個新人一樣。”
陳總說話很坦蕩,但是她知道陳總不會真那么豪爽好相處。
只是陳總話說到這個份上,她也不好不喝。
第一口酒后,后面就不好拒絕陳總敬過來的酒了。
感覺自己快不行了,怎么說也不能喝了。
陳總也不逼她,跟她的助理小邢說:“你去后院催個菜。”
剛畢業的大學生,不知道吃完飯領導叫去催菜其實只是支開她。
她趕緊打開手機的錄音功能。
先看看陳總想干什么。
陳總沒對她動手動腳,只是點了一根煙。
“禾總監也是一個明白人了,我就不繞彎了,以后沒事來我這品杯酒,走動走動,以后我旗下所有的項目以及我合作商的項目都給你做,我相信我能給你提供的項目夠支撐你現在的崗位。”
她聽得出陳總的潛臺詞,陪他睡,好處才給她。
聰明人說話就這樣,即便錄音了,也抓不到他的把柄,這個位置坐的人,無一不是人精。
陳總能這么說,應該是打聽過她的KPI。
“我覺得我跟嫂子走動更方便一點,女人之間有共同的話題,我真是不勝酒力。”
“別提了,我愛人陪孩子在國外讀書呢,現在培養個孩子真不容易。”
老婆不在國內,所以在國內找個情人。
“那可惜了,等嫂子回來我再約嫂子一起做美容,如果陳總看得上我的方案,改天我去貴公司親自給您做匯報。”
陳總眼睛一瞇,把煙掐滅。
“那天你們在弗雷集團開會的內容不是秘密,有些事情攤開了,你就回不到從前了,看得出來你不想走捷徑,可你已經走過了,別人就不允許你不走了,這是行業潛規則,要不然,你只能離開這個行業。”
陳總說的是事實,一旦別人覺得她用身體換項目,她就沒辦法干凈的接下任何工作。
對于項目方而言,如果你給這個項目方,不給那個項目方睡,是不是嫌棄那個項目方。
他們不會想你為什么不愿意,而是覺得妓女憑什么嫌棄恩客。
除非她找一個金主保她,目前而言,陳總最適合做她的金主。
李雪晴肯定知道陳總是什么樣的人,所以一直拿不下,正好借這個機會把她賣了。
而賣她的事,沒有老板的支持,李雪晴賣也不了。
她跟這個老板四年,給老板賺那么多錢,昨天那個會議開完,老板以為她能賣,立馬就把她賣了。
她站起身:“謝謝陳總的教誨,我今日喝多了,先告辭。”
陳總一副篤定的神情:“歡迎隨時回來找我。”
從包間出來,那清澈的大學生小邢才回來:“念安姐,服務員說后面沒菜了。”
她看一眼小邢,嘆口氣:“走吧。”
她跟小邢反方向,給她打一輛車。
回頭發現昨天那輛黑色的車停在她面前。
文章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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