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物道
梁實秋說:“凡是有中國人的地方,就有茶。”
茶,一片神奇的東方樹葉。最初與人類相遇時,它被當作一味解毒的藥方。經由人手揉搓,它幻化作可口的飲料,解渴,品味,怡養身心。
它蘊藏天空、雨露、山魂,讓我們喝到四季草木的品性,和一份身心的舒坦。
茶,喝的也是一方水土一方人。從春到夏、從西南到江南,我們翻山越嶺,將從春天的一杯茶——雅安蒙頂甘露開始,尋蹤西湖龍井、蘇州碧螺春、政和白牡丹……
愿有一座城市,一杯茶,能讓你慕名而來,流連忘返。
一年,四季,十二地喝茶圖鑒
冬日之寒,身體對一碗正氣、升發的普洱茶的渴望,讓我們忍不住動身,前往飽藏豐盈黑茶之味的西雙版納。
作家毛國聰曾說“在西雙版納,所有的一切都必須委身大地。”
走在西雙版納遮天蔽日的雨林中,人是渺小的。這里蒼勁縱橫的大茶樹、漸次傳來的鳥鳴,讓人心底更生肅穆。
這種深深扎根在地下的茶樹,千百年間汲取了豐厚的礦物質,也使得西雙版納的茶茶氣足,制作出來的茶能讓人頓生舒緩、溫暖之感。
西雙版納九大山頭的普洱滋味,都各有動人的力量:
勐海剛烈,易武溫柔,南糯平和清明;當粗獷豪邁的勐宋山頭茶滋味,猛地沖入口腔,在苦底之后洶涌回甘;景邁山頭茶卻入口輕盈,后勁綿長,杯底留香……
世代居于此的布朗、傣、拉祜、佤、彝等少數民族把茶融入了他們的生活,又以他們或閑適、或高揚的性子做著茶,造就一山一味,一寨一韻的動人茶境。
“漏天常泄雨,蒙頂豐藏云。”
雅安,一年365年,200多天是雨,煙雨迷蒙,成就了這座城春日的詩意,也滋養了一杯無上鮮靈。
四川雅安蒙頂山,這里出產蒙頂甘露,是比西湖龍井、洞庭碧螺春還早的頭春茶。
它是我國最早出現的手工卷曲型綠茶,被稱為“萬茶之母”,
我愛蒙頂高山茶的難得,在于它的鮮爽之外,別有一般甘甜,又無平地茶的豆香、栗香。
住在蒙頂山的日子,見炒茶時的蒙頂山,是不眠的。
茶人們如今仍傳承著明代沿襲的三炒三揉工藝,在一遍遍地揉、拋、捏中,釋放茶芽之靈氣。
往往要5到6萬棵芽頭,才得1斤蒙頂黃芽。
甘露湯色碧黃,清澈明亮,令人齒頰留香,一口便飲下了整個春天。
很多人第一口春茶的啟蒙,大都來自明前龍井。
如今,西湖龍井之貴,貴在春鮮的一期一會,也貴在炒茶人幾十年練就的手藝,無人能模仿。
但我卻以為,喝茶人的心最貴。
“賞西湖,坐茶室,飲龍井,吃藕粉”,生活美學家梁實秋在《喝茶》中把它們總結為生活“四美”。
“由清波門坐船至赤山埠,翻石屋嶺,出滿覺隴……上翁家山,在老龍井旁喝茶三碗,買龍井茶葉,桑芽等兩元,只一小包而已。又上南高峰走了一圈,下來出四眼井,坐黃包車回旅館“,病中的郁達夫在西湖中度過的風雅時日,對今日在生活里奔忙的你我,又有多少人能體會?
三月,我們到西湖龍井村,與其說是尋這一杯混合了蘭花香、栗香和豆香的馥郁春鮮。
不如說是想于此處,攬盡山間三百年春光,在茶叢間游走,觀茶人一日的忙閑,偷得浮生之樂。
江南的春茶,喝過了明前龍井,怎可錯過洞庭東山碧螺春。
當年,康熙到太湖喝茶,碧螺春因:“色澤碧,形似螺,春日采摘”,而從“嚇煞人香”賜雅號“碧螺春”,后名震天下。
八百里太湖,煙波浩渺,仙氣騰繞,滋養著洞庭東山。到了這,你才知何以這碧螺春何以香得嚇煞人。
這里茶樹與果樹間植,以半野生狀態生長。每個月,不同品果樹次第開花、結果,枇杷、桔樹、楊梅……一年四季茶吸果香,花窨茶味。
讓碧螺春獨得花果香,是鮮爽之外,別處喝不到的清雅滋味。
泡一杯碧螺春,直抵心坎的鮮爽,花果嫩香明媚動人,讓人如置身山林果木間。
在潮汕,茶葉叫做“茶米”,喝茶叫做“die呷(吃茶)”。對潮汕人來說,“吃茶”不過是和柴米油鹽一樣稀松平常的事。
到他們家里做客,一定少不了這泡“茶中香水”——鳳凰單叢。
這“鴨屎香”,據說是當年從烏崠山被引進大烏葉單叢,種在“鴨屎土”(其實是黃土壤)的茶園里。鄉里人喝過它,都贊它香氣好、叢韻濃,茶農怕被人偷取,便謊稱叫“鴨屎香”。
潮汕人泡茶,也叫工夫茶,不是花拳繡腿的“功夫”,而是花時間,用心泡茶的“工夫”,也是只要一會兒,是很容易就能做好的事。
一味鳳凰單叢,經由潮汕人工夫茶的激發、耐心料理,二十泡仍有余味。
若你也來潮汕,除了到老茶館觀賞工夫茶的儀式感,也可以逛在古城,在街頭巷尾的點心鋪、涼茶鋪……感受潮州人在“三杯一壺”里的市井悠閑生活。
一到六月,南方夏日酷暑已至,舌尖和心底對一份清涼回甘的渴望總是很誠實的。
夏日里的白茶,一盞來自福鼎點頭鎮的拋荒白毫銀針最讓我心動。
它挺直如針,如銀似雪,泡開如美人伸個懶腰,滿盞毫香展露,甚是仙靈。
因為自然野放,鮮靈醇厚的茶湯入喉,會透出山野的蒼勁與豪氣,久而舌底回甘,如冰糖般甜蜜。
福州茉莉,是許多老茶客心心念念的“人間第一香”。
慈禧太后最喜歡的雙窨、老北京人的“京味”香片,老舍、梁實秋懷念的小花茉莉茶,都是它。
而我卻獨愛它的“甜”。
第一甜,是滋味之甜。講究的茶農會在伏天采茉莉鮮花,花朵大而潔白,香韻極佳且營養更多。
以福鼎大毫為茶坯,三窨、六窨、九窨……最繁復的窨制甚至能長達一個月。
最終,一杯清茶,只聞花香不見花,宛如夏夜晚風含帶茉莉花香襲來,一口白茶,方知夏味。
第二甜,在寓意之甜。白茶,白首,茉莉,莫離。
茉莉花期只有短短一天,疼惜茉莉的茶人將鮮茉莉采下,窨成花茶,只為留住茉莉的香甜。
植物有枯榮、人生有別離,慶幸我們能在一杯茉莉花茶中,留存世間的美好。
很多人難以理解嶺南人對陳皮的情意。
本要扔掉的桔子皮,竟回收曬干、保存;樣子一點不討喜,卻被視如家珍。皆因這土制的果皮,經過晾曬、陳放,可入茶、入膳、入酒、入藥,處處生輝。
一到八月,廣東新會的陳皮便開始收成,柑橘水果表皮特有的油脂香氣,清新干凈。
茶則是茶人從云南勐海的茶山帶回的宮廷熟普,葉小而香高,滋味醇厚內斂。
當青柑的香遇上普洱的潤,柑皮可祛濕邪,破滯氣,茶能止渴生津。一杯“小青柑”,成了無數人的“小心肝”……
祁門紅茶,與大吉嶺紅茶(印度)、烏伐紅茶(斯里蘭卡),并稱“世界三大高香紅茶”。
清朝光緒年間,它備受英國人追捧,就連英國女王都愛喝
“祁紅”地位之高,在于其獨特的“祁門香”。
似花似果又似蜜,馥郁持久。日本茶學家山西貞說:“祁紅香是玫瑰香和木香的混合香,那仿佛就是森林里優雅的歲月味道,抑或是百年茶倉的馨香。”
名聲在外的祁門紅茶,卻值得你拋卻它的盛名,只沉浸在一杯難得花香、果香和蜜香的溫潤滋味里,品嘗它的獨特。
若說清明、谷雨最宜龍井、碧螺春等綠茶名品,寒露節氣前后幾天所采的鐵觀音,便是一年中的極品,韻味獨到。
一杯好的鐵觀音,極其考驗制茶人“看青做青”的搖青功力。
第一、二次宜輕、宜短,是為了讓萎凋后的葉子“醒”過來。第三、四次搖青則要搖得重,搖得足夠,才能搖出葉子的蘭香鐵韻。
在秋風里沖一泡鐵觀音,湯色金黃透亮,花香中透出奶香,有清雅深沉的“觀音韻”,七泡有余香。
大紅袍,武夷山上的巖茶之王,當年乾隆帝一喝便動了心。
雙獅戲球,一線天,水雞籠,燕子窠,黃伯源,武夷山五大正巖山場,最好的大紅袍便生長在此處。
“氣味清和兼骨鯁”,極品大紅袍的巖韻,是他處難尋的。
如玉液般稠滑,清香甘甜入喉,竟至黃昏不散,如巖石礦物質般“沙沙的”口感,讓人如鯁在喉。
正山小種,源自明代的武夷山桐木村,是距今已有400多年歷史的“紅茶鼻祖”。
但這樣的味道,如今是喝一口少一口。
地道的正山小種,是在桐木關的百年“青樓”里,用純馬尾松木煙熏而成。但由于老松木越來越稀缺,當地人為了保護馬尾松,傳統的煙熏風味正山小種越做越少。
因為,喝起來會有濃濃的松煙香、桂圓湯感,入喉醇香,余韻持久綿長。
若你沒有喝過正山小種,不如趁著時節,喝上這口“告別之味”。
一年,四季,去十二地喝茶。
我們追尋城市、物候喝茶,只為從一杯茶中喝到風土。
就像葡萄酒品鑒中所講的“Terroir”,茶的風土,是一杯好茶品鑒的標準,也是我們吃茶的樂趣所在。
從一杯碧螺春中,我們能喝出這棵樹,曾依傍過的枇杷、楊梅和桔樹;從一杯福州茉莉中,我們能喝出當時的天氣;從一杯正山小種里,我們能喝出制茶人當時的心情……
這是茶的本真滋味,也是極物對地道風物的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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