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在光

“砰”，手機被我甩到床鋪一角，我整個人仿佛被抽去筋骨，直挺挺向后倒去，癱軟在雜亂的被褥之上。此時，我腦海中如蜂群嗡嗡亂撞：難道我壓根不想考研的心思，被老爸識破了？

春節走親訪友的熱鬧場景還歷歷在目。在眾人歡聲笑語中，為讓父母在親戚面前挺直腰桿，在女友面前展現積極向上，也為新學期找老爸要生活費更順利，我幾乎脫口許下考研承諾。彼時，我站在客廳中央，臉上洋溢自信笑容，對著圍坐的家人親友信誓旦旦宣布：“我打算拼盡全力，考本校王教授的研究生！”話語斬釘截鐵，仿佛考研已是板上釘釘之事。親朋好友紛紛投來贊許目光，父母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可誰能料到，這些話如今成了我最沉重的枷鎖。

剛開學一周，陽光透過斑駁樹葉，灑在宿舍地面，形成一片片光影。我坐在床邊，緊握著手機，深吸一口氣，撥通老爸電話。電話接通瞬間，我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輕松自然：“爸，新學期開始了，學校要用錢的地方太多，您能不能再給我打點錢？我打算買些考研資料。” 說著，手指不自覺繞著床單一角，心里隱隱不安。

“你是不是騙子，找錯人了吧？”老爸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冰冷如寒冬臘月的北風，瞬間讓我打了個哆嗦。這聲音沒有往日慈愛，陌生得讓我懷疑打錯電話。

“爸，我是守來啊！” 我下意識提高音量，聲音里滿是委屈與不解。實在想不明白，平日里對我有求必應的老爸，今日怎突然變了個人。

“不認識！”老爸回答簡短干脆，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我心口。握著手機的左手微微顫抖，額頭上也冒出細密汗珠。

“爸，您…… 您喝酒了？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我是沈守來，您親兒子啊！” 我焦急解釋，眼睛里滿是慌亂，腦海拼命搜索，想弄清楚究竟哪里出了問題。

“你這騙術我見多了，你說你是我兒子，我就真成你爸了？”老爸語氣斬釘截鐵，毫無商量余地。每一個字都像鋒利的刀，直刺我心口窩。

“老爸，您看看誰的電話號碼不行嗎？”我還抱著最后一絲希望，試圖挽回局面。多希望這只是老爸開的玩笑，或是他喝醉說胡話。

“別來這套，現在科技這么發達，你們騙子移花接木的手段誰不知道？”老爸的話，徹底將我最后的希望擊得粉碎。

我感覺自己像掉進無底黑洞，越陷越深，無法自拔。幾近崩潰，聲音帶著哭腔苦苦哀求：“爸，老爸，我真的是您的守來啊……”

電話那頭短暫沉默，卻似一個世紀般漫長。終于，還好老爸先開口：“那好，你說你真是我兒子，我問你，我的生日是哪一天啊？”

聽到這問題，我瞬間語塞，大腦一片空白。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急忙說道：“爸，您這不是故意為難我嗎？我連我媽的生日都記不清啊。” 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知道這樣回答無法讓老爸相信我。

“那好，我再問你，今年農歷是蛇年，你說我今年多大歲數了？”老爸聲音依舊嚴肅，沒有絲毫松動。

“您今年…… 不是 47，就是 52 了吧。”我小心翼翼回答，聲音透著滿滿的心虛。能感覺到，自己的回答蒼白無力。

“好，我最后再問你一個問題，我平時是板寸頭還是長發分頭啊？”老爸的問題看似一個比一個簡單，對我來說卻一個比一個犀利。如同神手將我華麗的親情外衣撕裂粉碎，我像具孤魂野鬼，原形畢露，無處藏身。

我張了張嘴，喉嚨像被什么哽住，發不出一點聲音。此刻，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胸口被堵得喘不過氣，徹底體驗到什么叫無地自容。

那時，我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對自己老爸的了解竟是如此之少，那些平日里被忽視的細節，此刻成了無法逾越的鴻溝。

就在這時，電話那頭傳來 “嘟嘟” 聲，老爸毫不留情掛斷電話。這單調的聲音，像是對我的無情嘲弄。

我羞愧得滿臉通紅，滾燙的臉頰似要燃燒起來。感覺自己像個被現場人贓俱獲的小偷。甚至心想，要是真騙子該多好！

我仰面朝天躺在鋪上，雙眼無神望著天花板。宿舍安靜極了，只有窗外偶爾傳來幾聲鳥鳴。可我翻來覆去，無法平靜。腦海不斷回響老爸的話：“你個騙子”。

一遍又一遍問自己：老爸是在說醉話，還是真心話？若是醉話，為何說得如此堅決？若是真心話，我又該如何面對自己的謊言和對家人的忽視？

突然，想起女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剛拿起手機，鈴聲響起，是媽媽打來的。懷著忐忑心情接通電話，媽媽的聲音立刻傳來：“守來啊，我已經給你轉過去了 8000 塊，你在學校那邊多買點好吃的，復習資料該買就買，別舍不得花錢。好了，不說了，你爸今天參加高中同學聚會，回來就一直不高興，我趕快去問問是咋回事？”

聽到這里，我心里好像一下敞亮了。“媽，今天我爸同學聚會是不是喝醉了！”

我媽卻說：“沒有啊？他們聚會是在縣城，你爸是開車去開車回的啊。

稍一停頓，我媽又說：“想起來了，這次同學聚會，你爸好像聽到了一些‘閑言碎語’。守來啊，你自己千萬別想多了。”

我媽這一“開導”，我心里更加五味雜陳。我左手緊緊握著手機，右手不自覺慢慢握拳，越攥越緊，指關節都因用力而泛白。

此時，我內心暗暗較勁：我叫沈守來，不是“伸手來”；我是沈友信的兒子，我不是騙子。從現在起，我不能再自私無情，只知索取，不懂孝道。我要拿出實際行動讓我老爸看到我的改變。我必須讓他知道我會為自己的承諾負責的，我要用行動去填補那些因忽視而留下的親情空缺。從這起，我必須學會真正成長，不再辜負家人的期望。因為我不僅是個大學生，我還是個男子漢，也是家里的兒子，一個家庭的未來和希望。

想到這，我內心突然蹦出幾個字：干吧，此時不拼還等啥？猛轉身，抓起水杯，毫不猶豫地走向校園圖書館……

【作者簡介】張在光，山東沂水。曾供職沂水八中、9439軍工學校、臨沂市技師學院。國家注冊心理咨詢師、全國中小學作文輔導員、山東省中語會會員、臨沂道德教育研究促進會會員、臨沂市作協會員。《金榜作家叢書》編委，出版文集《隨筆掠影》。華文原創小說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