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棟樓里還住著三代同堂的職工?”1983年早春的武漢街頭,新上任的省委書記關廣富突然駐足,手指著出版社斑駁的紅磚樓問隨行人員。得知這是五十年代建的家屬樓,他摘下眼鏡擦了擦霧氣: “搞改革先從改善民生破局。”這個細節被《湖北日報》記者抓拍下來,成為江城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
從廳級干部直升省委書記的破格提拔,在當時全國省級班子里都屬罕見。這個東北漢子帶著白山黑水的剛毅,在荊楚大地掀起改革旋風。熟悉他的老部下都知道,這份果敢源自特殊的人生淬煉——少年時在偽滿洲國目睹日本兵當街毆打商販,他攥著賣柴火的銅板暗自發誓: “早晚要把這幫強盜趕出去!”
財經系統出身的關廣富確有獨到功夫。五十年代任財政廳股長時,他就敢把蘇聯專家制定的報表摔在桌上: “數據要能擰出水來才算數!”這種較真勁兒讓他在動蕩年代吃盡苦頭,被下放干校喂了六年豬。有意思的是,他倒把豬圈當成了經濟學實驗室,發現豬崽增重與飼料配比的關系曲線,后來竟用在了湖北產業結構調整上。
1984年全省經濟工作會議上,關廣富掏出鋼筆在規劃圖上畫了個大圈: “武漢就是中部的秤砣,要壓得住長江經濟帶。”他首創的 “中部崛起”戰略比國家正式提出早了整整二十年。有次視察黃石鋼廠,聽說技術員想引進德國設備卻遭保守派反對,他當場拍板: “該花的錢不能省,但得立軍令狀——三年收不回成本我帶頭檢討!”
不得不說的是,這位鐵腕書記也有細膩心思。1985年視察出版社時,他注意到美編室的調色盤堆在窗臺積灰,轉頭對宣傳部長開玩笑: “文化陣地要是失了顏色,咱們的改革藍圖可就成黑白照片了。”半年后,省財政撥出專款建設文化產業園,老編輯們搬進新樓那天,特意用宣紙抄了《岳陽樓記》送到省委大院。
坊間流傳著個耐人尋味的故事:有港商想通過他侄子拿地皮,拎著茅臺上門被轟出去。關廣富把全家叫到書房,指著墻上的《墨竹圖》說: “看見沒?竹節都是直的!”這種耿直在九十年代市場經濟大潮中顯得愈發珍貴。當某些地方大搞開發區時,他堅持在江漢平原保留萬畝良田: “飯碗端在自己手里,睡覺才踏實。”
2001年退休儀式上,秘書發現老書記的辦公室異常整潔——除了一摞批示文件,只剩墻角蒙著灰布的油畫架。告別政壇的關廣富像換了個魂,每天黎明即起,對著東湖寫生。有次畫荷花時喃喃自語: “以前總嫌荷葉礙事,現在才懂什么叫留白。”這話被陪護的警衛員記在本子上,后來成了美院教授的講課案例。
2016年春寒料峭的清晨,關廣富在畫架前溘然長逝。收拾遺物時,家人發現他晚年創作的137幅油畫里,有89幅是不同角度的長江大橋。最震撼的是一幅未完成的《鋼與浪》,畫布上焊花與江濤交織,恍若聽見當年萬噸貨輪的汽笛。湖北美術館館長凝視良久,突然紅了眼眶: “這哪是畫長江,分明畫的是改革年代的脈搏啊!”
從偽滿洲國的賣炭少年到掌舵一省的改革先鋒,關廣富用66年光陰在荊楚大地刻下深深印記。那些被他罵過的干部現在提起老書記,反倒豎起大拇指: “當年挨訓是真疼,現在想想是真對。”就像他最愛畫的江鷗,既要逆風展翅,又得順著潮汐——這種矛盾統一,或許正是那個激蕩年代留給后人的思考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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