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柬之《文賦》以“文書雙絕”的獨特魅力,成為初唐書法史上一座難以逾越的豐碑。這幅紙本墨跡縱26.6厘米、橫370厘米,全卷144行、1658字,以行書為主,間雜楷草,字里行間流淌著晉人風骨與唐人氣象的交融之美。
一、書藝:以“二王”為基的筆墨革新
陸柬之書風深得王羲之《蘭亭序》真髓,卻非亦步亦趨的摹寫。其用筆以中鋒為主,藏露相生,如“在”字首橫露鋒起筆,“涂”字末橫藏鋒收筆,筆鋒轉換自然如流水行云;結體欹側取勢,楷書端莊如“文”字首點穩立中宮,行書靈動若“空”字末點映帶牽絲,草書簡約似“不”字四點連綴成勢。更妙在墨色變化,濃淡枯潤間見層次,如“乎”字長橫藏鋒起筆、提按頓挫,墨色由濃轉淡,似枯藤掛壁卻氣脈貫通。元趙孟頫曾言:“右唐陸柬之行書《文賦》真跡……筆法飄縱,超逸神俊,豈在歐虞褚薛之下?”
二、文心:以《文賦》為魂的情感投射
《文賦》原為西晉陸機探討文學創作的理論名篇,陸柬之以書法重寫此文,實為跨越時空的文脈對話。他自言“懼蒙塵於叩缶,顧取笑乎鳴玉”,故遲至晚年書名顯赫時方敢動筆。這種敬畏之心化作筆下克制:行筆緩而不滯,如“觀古今於須臾,撫四海於一瞬”之句,字字獨立卻氣韻相連;結體疏而不散,似“籠天地於形內,挫萬物於筆端”之語,章法疏密得當。更以草書點睛,如“悲落葉於勁秋,喜柔條於芳春”中“悲”“喜”二字草法奔放,與行楷主體形成動靜之辨,暗合文論中“情因物感,文以情生”之旨。
三、影響:以氣韻為脈的千年回響
《文賦》的傳承價值遠超技法層面。其章法上“列較寬而字距小”的布局,為后世趙孟頫、董其昌等所取法;用筆中“側鋒轉中鋒”的轉換技巧,啟發了明末王鐸的漲墨法。更難得的是,此卷中“淵”“世”等字避唐諱缺筆,卻以意連之筆補足氣脈,如“淵明”二字雖“淵”字留白,然行氣依舊貫通,堪稱“計白當黑”的典范。清孫承澤跋云:“趙文敏晚年書法全從此得力。”此言非虛——趙孟頫《洛神賦》中“翩若驚鴻”的行草連綴,正脫胎于《文賦》中“或苕發穎豎,離眾絕致”的草法運用。
陸柬之《文賦》的魅力,在于其以筆墨為舟楫,載著晉人的風骨與唐人的氣象,穿越千年時空,至今仍能令人在點畫之間窺見文心與書道的共鳴。它既是一部書法教科書,更是一封寫給中華文脈的情書——每一筆起承轉合,都在訴說著對先賢的敬意與對傳統的賡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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