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喀納斯，小草夾雜著泥土氣息漫過山坳，大地鋪上淺淺的綠。4月22日清晨，郵車發(fā)動機的轟鳴聲與溪流聲一同喚醒了沉睡的群山，49歲的哈薩克族鄉(xiāng)郵員木哈買提別克·木哈買提哈力雙手緊握方向盤，行駛在前往布爾津縣禾木喀納斯蒙古族鄉(xiāng)的盤山公路上……

17載風雨無阻，木哈買提別克一人一車穿行在這條蜿蜒的郵路上，累計行程超87萬公里，送達郵件超200萬件，沒有延誤過一個班期、沒有丟失過一份郵件，投遞準確率達100%。

是怎樣的執(zhí)著與堅守，讓他將歲月化作一條永不停歇的綠色郵路。

郵路連著山里山外

阿爾泰山脈深處，處于邊境線上的禾木喀納斯蒙古族鄉(xiāng)被巍峨山峰與幽深峽谷環(huán)繞，一年有六七個月銀裝素裹。過去，受高海拔與復雜地形制約，交通和通信不便。

木哈買提別克在郵政系統(tǒng)已經(jīng)工作了27年，作為阿勒泰地區(qū)布爾津縣郵政分公司的一名員工，2008年開始從事鄉(xiāng)郵員的工作，負責的郵路是從布爾津縣城經(jīng)禾木喀納斯蒙古族鄉(xiāng)禾木村至賈登峪、哈納斯村，往返里程448公里，來回需要走1天。這一路，要翻高山、下河谷……

作為一名信使，鄉(xiāng)郵員背著的不僅是郵包，更是沉甸甸的責任。他們用腳步丈量距離，以執(zhí)著傳遞溫暖，成為山里山外互通的紐帶和橋梁。

木哈買提別克從父親手中接班時22歲，他的父親曾經(jīng)在郵電崗位上干了十多年。

1998年，父親把手中的接力棒交給他時，提出了四條忠告：一是不能丟失郵件；二是不準打濕郵件；三是不準冒領貪污匯款、不準私拆信件；四是必須準班準點。

“這四條忠告，兒子不僅都做到了，而且做得比我希望的還好。他沒有讓我失望，更沒有讓黨和政府及鄉(xiāng)親們失望。”2024年，木哈買提別克獲得阿勒泰地區(qū)勞動模范稱號，他的父親撫摸著獎章說。

大雪封山、雪崩、車輛熄火……在這條郵路上，木哈買提別克遇到過各種各樣的困難。

2022年3月的一個清晨，木哈買提別克駕駛郵車前往禾木村，剛進入一個S形彎道，突然，傳來悶雷般的轟鳴，巨大的雪崩襲來，將前面的道路完全堵死。他迅速掉頭，猛踩油門，往回開了兩公里，卻又遇到了另一場雪崩。

困在兩處雪崩之間的木哈買提別克找到手機信號，向養(yǎng)路段報告了情況。兩個小時后，救援人員挖開他身后的雪墻，將他從險境中解救出來。

這樣驚心動魄的場景，在郵路上并非孤例。

通往禾木喀納斯蒙古族鄉(xiāng)的郵路上有一個大風口。有一年冬天，木哈買提別克完成投遞后返程，剛駛入風口就遭遇暴風雪，狂風裹著雪將天地攪成混沌一片，郵車在顛簸中突然熄了火。他檢查發(fā)現(xiàn)，35號柴油被凍住了。

夜色降臨，木哈買提別克深一腳淺一腳地摸索著走下路基，憑借多年經(jīng)驗，他走到附近一戶牧民家，向主人要了兩壺滾燙的開水，又摸黑返回，用熱水反復澆淋油管，直到車打著。

木哈買提別克與郵政的緣分，早在兒時就已種下。8歲時，隨家人從牧區(qū)搬到?jīng)_乎爾鎮(zhèn)，鎮(zhèn)郵電所懸掛的“人民郵電為人民”幾個大字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1994年，他在部隊入黨時，用哈薩克語寫下：“共產(chǎn)黨員，就是要吃苦在前，享樂在后……”

郵車車輪丈量著歲月，郵包承載著千家萬戶期望，木哈買提別克用青春和熱血，書寫著新時代黨員的忠誠與擔當。

郵包裝著人間冷暖

木哈買提別克的家鄉(xiāng)沖乎爾鎮(zhèn)位于布爾津縣西北部，這里群山環(huán)抱，目之所及，看到的除了山還是山。他很熱愛自己的家鄉(xiāng)：“我有三個家，一個在沖乎爾鎮(zhèn)，一個在單位，一個在路上。”

2008年底，在布爾津縣城當投遞員的木哈買提別克，因一次工作對調(diào)機會重返家鄉(xiāng)沖乎爾鎮(zhèn)，成為鎮(zhèn)上唯一的郵遞員，負責往返沖乎爾鎮(zhèn)與禾木村、哈納斯村的投遞工作。

禾木喀納斯蒙古族鄉(xiāng)曾有騎馬送信的郵路，2000年中斷后，村民寄取郵件只能托人捎帶。直到木哈買提別克到崗，這條郵路才重新暢通。

禾木村蒙古族村民哈什至今記得2008年郵車駛入村口時的情形。當身穿綠色郵遞服的木哈買提別克從后備箱抱出一個郵袋時，村民都圍了上來。“你是郵遞員么”“你以后還來么”……當聽到肯定的答案時，村民們一遍遍念叨著：“太好了、太好了!”

從此，木哈買提別克不僅是郵遞員，還是采購員。給山上的老百姓代買各種生活物資，把山上的土特產(chǎn)捎回縣城。

為了方便村民取貨，他在手機里建了四五個群，每個群都有500人，快到村口時，他就在微信里喊話：“我快到禾木村了，大家快來拿東西。”

“別克來了!”禾木村口的吆喝聲總是比郵車喇叭聲先到。村民圍上來時，木哈買提別克從綠色郵包里掏出降壓藥、洗發(fā)水，還有孩子們踮腳張望的彩色鉛筆。

有的村民沒看到信息，木哈買提別克就送貨上門。“等的功夫，跑一趟就到了。”他說。

這些年，村里設置了專門的郵政投放點，有專人負責，木哈買提別克不用在村口約村民了。可他依然喜歡卸下郵件，和路邊的村民聊聊天。

“好著呢？最近貨多不多”“明天車上有沒有位置，帶我去趟縣城吧”……雖是簡單的交談，可聊聊天，大家心里都暖暖的。

每年七月至八月，阿勒泰牧區(qū)迎來最牽動人心的時刻——大學錄取通知書送達的季節(jié)。對在草原長大的孩子而言，這份通知書是走出大山、擁抱世界的通行證。

“每次送錄取通知書，都是我最高興的事!”木哈買提別克眼中閃爍著光芒。夏天，許多孩子隨家長轉場到了夏牧場，錄取通知書又必須當面送達，這就需要郵遞員騎馬投遞。為了孩子們的期待，他騎著馬在山間疾馳，兩三個小時的路程，累得大汗淋漓，看到孩子們接過通知書時露出的笑容，所有疲憊都化作欣慰。

大山深處的牧區(qū)，人們的情誼簡單又樸實，來來往往中，木哈買提別克和村民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往返郵路途中，木哈買提別克喜歡靜靜地開車，欣賞沿途風景。“喀納斯的春天從路邊的小黃花開始，雪一融化這種花第一個長出來，5月野牡丹就開了，6月是喀納斯最美的季節(jié)，漫山遍野的花朵，7月山頂?shù)难┚涂床坏搅耍?月底山上又開始下雪了……”一年四季的變化他記得清清楚楚。

我們問，這些年會感到孤獨和寂寞嗎？

木哈買提別克說，不會，路上有看不夠的美景，路那邊有他很多親人，這么多年了，村民們都把他當親人一樣。

郵件記錄時代變遷

4月22日一早出發(fā)，木哈買提別克到達禾木喀納斯蒙古族鄉(xiāng)郵政所已是12時，今年32歲的禾木喀納斯蒙古族鄉(xiāng)郵政所營業(yè)員葉爾沙提·阿爾別克麻利地爬到郵車上開始卸貨。

“貨太多了!現(xiàn)在淡季每天有五六百件貨，多的時候有上千件。‘五一’后開始迎來旺季，最忙的時候，我們加班到凌晨兩三點，一晚上只睡兩三個小時。”葉爾沙提擦了擦臉上的汗說。

葉爾沙提大學畢業(yè)后，回到家鄉(xiāng)沖乎爾鎮(zhèn)工作。2023年11月，他和妻子兩人來到禾木喀納斯蒙古族鄉(xiāng)站點工作。

閑暇之余，木哈買提別克總會和葉爾沙提聊幾句，臨走時，也不忘拍拍他的肩膀叮囑：“小伙子，堅持住，好好干!”

在他身上，木哈買提別克恍若看見17年前的自己。

2008年，他剛當鄉(xiāng)郵員時，一周僅十幾個郵件，他開著郵車每周送件一兩趟。隨著網(wǎng)購興起，2012年后他每周往返禾木喀納斯蒙古族鄉(xiāng)與沖乎爾鎮(zhèn)三次，白天投遞，夜間分揀，郵件裝卸、短信通知、車輛檢修全由他一人承擔，忙不過來時就喊家人幫忙。

2018年，木哈買提別克所在的部門開始承接民營快遞業(yè)務，他要同時負責郵政郵件和7家民營快遞貨物的投遞，郵件量增長到日均2000多件。

每天清晨，木哈買提別克的手機屏幕一次次亮起，“衣服到布爾津中轉站了吧”“藥盒別壓在最底下啊”……牧民的囑托追著郵車翻越雪山。他把這些囑托牢牢記在了腦子里：“腿腳不便的爾列提汗·阿依提汗大姐，買的風濕類藥物要送進氈房”“沖乎爾鎮(zhèn)阿克阿依日克村肯杰大哥家轉場的位置在禾木村夏牧場附近”……

從事鄉(xiāng)郵員的17年里，木哈買提別克不僅見證了郵件數(shù)量的變化，還見證了郵件種類的豐富。過去，郵件大多是文件、信件和黨報黨刊，如今，彩電洗衣機、米面糧油、直播器材、裝修材料等都通過他的郵車送到千家萬戶，他駕駛的郵車也越來越大，從轎車、皮卡車、面包車到廂式貨車。

2022年起，前往禾木喀納斯蒙古族鄉(xiāng)的郵路增至每周6班，木哈買提別克的工作線路也因此有了調(diào)整，他要從距離沖乎爾鎮(zhèn)70公里的縣城攬投部出發(fā)，裝上郵件前往禾木村、哈納斯村、賈登峪。一年中，他有近300天在郵路上。

“郵”行十七載，木哈買提別克獲得阿勒泰地區(qū)郵政系統(tǒng)先進工作者、阿勒泰地區(qū)郵政系統(tǒng)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新疆郵政系統(tǒng)先進個人等。

每逢輪休前夜，木哈買提別克總會接到小女兒的視頻電話，稚嫩的聲音從屏幕傳來：“爸爸，明天回來能給我?guī)Ш贸缘暮屠L本嗎？”妻子乃孜古麗在廚房忙碌著，精心準備第二天的飯菜。

4月22日傍晚，完成哈納斯村最后一單投遞后，郵車再次啟動，儀表盤燈光映著木哈買提別克古銅色的臉龐，雪山的影子漸漸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車燈刺破黑暗，像一顆閃亮的星。(張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