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人民網-山西頻道

人民網記者 麻潞 段思齊 王帆

“就從這下山吧！”

站在六七十度的陡坡上，眼前雜草遍布，耳邊是呼呼的風聲，記者感慨：“確實刺激。”

這里是山西省太原市北部的天門山，隱藏在群山之中的一片寧靜之地。時下，正在進行的第四次全國文物普查（以下簡稱“四普”）第二階段——以縣域為基本單元的實地調查將于5月結束，各項工作已進入沖刺期。

“今天我們的任務是全面核查山溝里的文物點。根據‘三普’（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信息，底下可不止一處文物呢。”4月7日午后，太原市文物保護研究院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長、陽曲縣文物普查隊隊長檀志慧一邊招呼大家，一邊對記者說。

這是和檀志慧約好的第二次采訪，來之前他說這趟行程會“很刺激”。

在深山里前行的普查隊員。人民網記者 王帆攝

“走！”檀志慧打頭陣，眾人跟在他身后，側著身子，壓低重心，手腳并用地慢慢往下“溜”。

20多分鐘后，文物普查隊終于到達溝底。看著“有備而來”的記者，隊員打趣道：“讓你們穿耐磨的登山鞋和登山褲是有道理的吧，這下肯定不會像上次一樣劃破褲子了。”

“看這兒！”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大家“秒切”工作狀態：在第一處不可移動文物——明代的重修棧道碑前，有人拿出皮尺測量，有人仔細觀察記錄信息。

相比以往，數碼相機、無人機航拍、三維掃描建模、北斗定位儀智能手持采集終端等已經成為“四普”標配，樣樣都是隊員的“傍身技”。

“距離‘三普’已經過去了十幾年。當時條件有限，一些數據不夠精準；現在有了科技加持，無人機可以快速覆蓋廣闊區域、完成高清晰度拍攝，RTK測量儀（實時動態測量儀）能實現文物位置厘米級定位，大大提升了我們的數據質量、工作效率，以及對文物本體認定的精確度和全面性。”曾全程參與太原市“三普”的檀志慧，這次挑起了“四普”的大梁。

“普查登記表中‘三普’時的‘GPS坐標’變為‘四普’中的‘本體邊界坐標’，凸顯了更為明確的地標位置。我的角色也發生了轉變。‘三普’時，只需要跟在隊長身后，專注手頭的具體任務。現在作為組長，每天要精心制訂工作計劃，確保各項任務有序推進。”檀志慧說。

很多田野文物都在人跡罕至的地方，部分古遺址、古墓葬所處位置甚至無路可達。不過這些困難對于普查隊來說都不算什么，他們最擔心的是“三普”時坐標定位存在誤差，時隔十幾年，文物所在地的地形地貌也會發生一定變化，少數文物的準確位置難以確定。

普查隊員們正在記錄一組文物數據。人民網記者 王帆攝

繼續往前走，河道底部亂石林立，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

“大家小心點兒，保證安全的前提下加快進度。”檀志慧向記者解釋道，“文物的名稱、空間位置、保存使用狀況、GPS坐標、自然環境等，都是需要普查的內容。我們天黑前得結束，不然返程就困難了。”

說話間，大家爬上一處土坡，山壁上的摩崖造像映入眼簾。隊員們各司其職，定位、拍照、測量……

如今，“四普”的組織架構更嚴密，隊伍成員更多，既有文物行政部門、文物保護和考古工作機構的業務骨干，也有博物館、高等院校、科研機構的專業技術力量。這不僅有助于提升文物普查的專業性和效率，也能促進文物保護和研究的進一步發展。

“像摩崖造像這樣看上去比較簡單的低級別文物，值得費這么大勁兒嗎？”記者忍不住問。

檀志慧說，記錄也是一種保護。發現的每一處遺跡、每一片陶片、每一塊殘磚，都承載了過往的歷史與生活。“‘低級別’不代表‘低價值’。也許現在認為不重要的，后人認為很重要，只是目前沒有發現它更高的價值。所以我們要‘應普盡普’，不要因為個人的認識不足，造成信息的缺失。”

眼見無人機飛回隊員手里，記者以為要“收工”了，檀志慧卻笑著說：“快走吧，還有兩個文物點。”

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山溝里又走了一個多小時，大家終于發現了目標——明代凌井溝題字和石刻。隊員們卸下疲憊，沖上前去一起辨認石刻上的文字：“余有好山癖……余得閑過此，乃平生之幸矣。”

“能來到如此人跡罕至之地，與歷史‘對話’，乃吾輩平生之幸矣！”此時，大家與400多年前的石刻作者產生了共鳴，紛紛發出感慨。

當日發現的最后一處文物點——明代凌井溝石刻。人民網記者 王帆攝

“四普”的工作過程雖苦，但普查隊員們總能尋得許多“風景這邊獨好”的樂趣。采集到一組組準確數據、拍攝到一張張清晰照片、歷經歲月滄桑的未知文物緩緩露出真容的時刻，或許就是屬于“四普人”的“高光時刻”。

回程路上，被問及參加“四普”最大的動力，隊員們不約而同談到熱愛和責任——讓我國文物資源“家底”更清晰、讓源遠流長的歷史文化更可見可感。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無違。截至3月31日，山西已復查“三普”登記不可移動文物50024處，已調查新發現不可移動文物2308處。“四普”這項“作始也簡，將畢也巨”的工程，即將進入最后一個階段。但對“四普人”來說，保護文化遺產、賡續歷史文脈，永遠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