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東南亞工廠里那些不愿加班的工人,我總想起老家村口曬太陽的老人們——他們捧著椰子,瞇著眼,像看外星人似的打量著匆匆走過的廠區(qū)主管。
這片土地上的時間流速似乎和財務(wù)報表上的增長曲線永遠對不上號,當(dāng)中國老板對著停電的車間跳腳罵娘時,本地工人正蹲在鐵軌邊分享一包炸香蕉,笑聲能掀翻棕櫚樹的葉子。
我見過北江工業(yè)區(qū)下班時的摩托車洪流,年輕女孩的奧黛裙擺掃過富士康的廠牌,她們寧可少拿半天工資也要趕去河內(nèi)的咖啡館約會。這讓我想起東莞電子廠里那些為加班費搶破頭的同鄉(xiāng),他們永遠不懂為什么緬甸工人拿到周薪就消失三天——直到我看見萊達雅寺廟的水池里,工人們把硬幣拋向佛像的神情,比中國車間組長數(shù)年終獎時虔誠十倍。
跨國公司總愛把東南亞稱作“下一個世界工廠”,可沒人告訴這些華爾街精英,熱帶陽光早把這里的人曬出了另一種生存哲學(xué)。越南房東數(shù)房租時笑得像豐收的農(nóng)夫,柬埔寨制鞋工寧愿少賺五美元也要準時參加妹妹的成人禮,這些在KPI表格里被標記為“低效”的細節(jié),恰恰是流水線上最鮮活的反叛。
當(dāng)中國廠長抱怨“1500人干不過國內(nèi)600人”時,他大概忘了自己二十年前也是揣著飯盒蹲在工地吃冷饅頭的打工仔。如今我們帶著流水線和管理學(xué)來開疆拓土,卻意外撞見了曾經(jīng)那個寧可餓死也要守著三分地的自己。
米瑞翻譯著領(lǐng)導(dǎo)罵人的話時,緬語里那些柔軟的尾音像給鋼刀包上了絨布,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智慧?我看著胡志明市的摩天樓倒映在湄公河的濁浪里,突然覺得所謂經(jīng)濟奇跡,或許該是讓工人理直氣壯地說出“錢是用來花的”時候,老板們終于學(xué)會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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