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慶威

王磊抱著紙箱走出公司大門時，天空灰蒙蒙的，就像他此刻的心情。紙箱里裝著他工作三年的全部家當——一個馬克杯，幾本專業書籍，還有一張團隊合影。人事部的李姐說得很委婉，"公司結構調整"，但他知道，這就是裁員。二十八歲，失業，房貸還有二十年要還。

手機震動起來，是林妍發來的消息："磊，我們得談談。"

王磊苦笑，這語氣他太熟悉了。半年前同事老張被裁時，他女朋友也是這么開場的。果然，兩小時后，在常去的那家咖啡館，林妍用精心修飾過的指甲敲著桌面說："我覺得我們該停一停了。你看，你現在工作也沒了，我們......"

"我可以再找工作。"王磊打斷她，聲音干澀。

林妍搖搖頭，長發拂過她新買的香奈兒耳環，"我媽說得對，我都二十七了，不能一直等。"她停頓了一下，"陳總監說他們部門還缺人，你要不要......"

"陳明？那個追了你半年的陳明？"王磊突然明白了什么，胸口像被重錘擊中。

離開咖啡館時，雨開始下了。王磊沒帶傘，也不想打車，就這么走了一個小時回到家，渾身濕透。他盯著手機屏幕上兩人在去年公司年會上的合影看了許久，然后刪掉了所有和林妍有關的照片。

第二天，王磊訂了去桂林的機票。他一直想去漓江看看，以前總說等有時間，等攢夠錢，等...現在他什么都沒有了，倒是有大把時間。

桂林的山水確實名不虛傳。到陽朔的第三天，王磊租了輛自行車，沿著遇龍河騎行。四月的陽光溫柔地灑在水面上，遠處青山如黛，近處稻田翠綠。他停在一處人少的河段，坐在岸邊石頭上發呆。

"先生，要坐竹筏嗎？"一個曬得黝黑的船夫問他。

王磊搖搖頭。他現在只想一個人待著。船夫撇撇嘴走了，竹筏劃過水面，蕩起一圈圈漣漪。王磊想起大學時和林妍去蘇州，也坐過這樣的船，那時她靠在他肩上說以后要一起去更多地方。

"真是諷刺。"王磊自言自語，撿起一塊扁平的石頭打水漂。石頭在水面跳了四下才沉下去。他忽然注意到不遠處的水面上似乎漂著什么東西，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正當他瞇起眼睛想看清楚時，天色突然變了。一片烏云不知從哪里冒出來，迅速遮蔽了太陽。風驟然變大，吹得岸邊竹林嘩嘩作響。王磊站起身，感到幾滴雨打在臉上。

"要下大雨了！"剛才的船夫劃著竹筏飛快地往岸邊趕，朝王磊喊道，"快走吧，這雨來得急！"

王磊點點頭，轉身去推自行車。就在這時，一聲驚雷炸響，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短短幾分鐘，河水就開始上漲，原本平靜的水面變得湍急渾濁。

王磊推著車往大路方向跑，雨水打得他睜不開眼。忽然，一聲微弱的呼救聲穿過雨幕傳入他耳中。他停下腳步，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循聲望去。

河中央，一個身影在湍急的水流中掙扎。

"有人落水了！"王磊大喊，但風雨中沒人聽見。他丟下自行車，沖向河邊。落水者已經被沖出十幾米遠，長發散在水面上，時沉時浮。

王磊沒有多想，甩掉外套和鞋子就跳進了河里。冰冷的河水讓他瞬間打了個寒戰，水流比他想象的更急。他奮力向那個身影游去，幾次被浪打入水下，又掙扎著浮上來。

"堅持?。?他大喊，不知是在鼓勵對方還是自己。

終于，他抓住了那人的手臂。是個年輕女子，已經失去意識，臉色慘白。王磊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拼命劃水向岸邊游。水流不斷把他們往下游沖，王磊的力氣迅速消耗，肺部火辣辣地疼。

就在他幾乎要堅持不住時，腳碰到了河底的石頭。他用盡最后的力氣，拖著女子爬上岸，兩人一起癱倒在泥濘的岸邊。

女子一動不動，王磊顫抖著探她的鼻息——還有微弱的呼吸。他想起公司組織的急救培訓，立刻開始做心肺復蘇。

"醒醒，求你了，醒醒..."王磊一邊按壓一邊喃喃自語，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流進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女子突然咳嗽起來，吐出幾口水，然后開始劇烈喘息。王磊松了口氣，癱坐在地上。

女子慢慢睜開眼睛，那是一雙極其漂亮的眼睛，即使在昏暗的雨中也明亮如星。她困惑地看著王磊，嘴唇顫抖著問："你...是誰？這是哪里？"

"你落水了，我把你救上來了。"王磊喘著氣說，"你能站起來嗎？我們得找個地方避雨。"

女子試圖坐起來，卻突然抱住頭："我的頭好痛...我是誰？為什么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王磊愣住了。雨還在下，女子單薄的白色連衣裙已經完全濕透，貼在身上，她冷得直發抖。王磊撿起自己丟在岸邊的外套給她披上。

"別怕，我們先離開這里。"他扶起女子，半拖半抱地往大路方向走。幸運的是，一輛路過的農用車發現了他們，好心的司機把他們送到了附近的鎮上。

在鎮衛生所，醫生給女子做了檢查。"身體沒什么大礙，就是有些虛弱。"醫生說，"至于記憶問題，可能是溺水導致的暫時性失憶，需要進一步檢查。"

女子坐在病床上，眼神茫然。護士拿來干衣服給她換上，王磊也借了套病號服。等醫生護士都出去后，女子突然抓住王磊的手。

"你認識我對嗎？你是我什么人？"她急切地問。

王磊搖頭："我不認識你。我在河邊看到你落水，就把你救上來了。"

女子松開手，顯得更加困惑："那我為什么會在這里？我是誰？"她翻找連衣裙的口袋，但里面空空如也。"我沒有手機，沒有錢包，什么都沒有..."

王磊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他拿出手機想報警，卻發現因為進水已經開不了機了。

"今晚先休息吧，明天我們去派出所。"王磊說，"也許有人報失蹤了。"

女子點點頭，突然問："那你叫什么名字？"

"王磊。"

"王磊..."她輕聲重復，仿佛要把這個名字刻在腦海里，"那我呢？我該叫什么？"

王磊看著她期待的眼神，隨口說："既然是在下雨天遇到你，就叫你小雨吧。"

"小雨..."女子笑了，那笑容讓王磊心頭一顫，"我喜歡這個名字。"

第二天一早，王磊帶著小雨去了鎮上的派出所。民警詳細記錄了情況，拍了小雨的照片，說要發到內部系統比對。

"這種情況我們見過不少。"民警說，"一般是受到驚嚇導致的暫時性失憶，多數人過幾天就能恢復記憶。你們先找個地方住下，有消息我馬上通知你們。"

從派出所出來，小雨突然拉住王磊的衣角："你要走了嗎？"

王磊確實打算回桂林市區，他原定的行程還有兩天。"你...要跟我一起走？"他猶豫地問。

小雨點點頭，眼神中帶著不安："我只認識你。你救了我，我覺得...你是可以信任的人。"

王磊看著她期待又害怕被拒絕的表情，心軟了。"好吧，但找到你的家人后，你就得跟他們回去。"

小雨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王磊突然覺得，陽光似乎都明亮了幾分。

他們在鎮上買了些換洗衣物和生活用品，然后坐車回到桂林市區。王磊原本訂的是單人間，只好加錢升級成雙床房。小雨對一切都充滿好奇，像個第一次出門的孩子。

"這是什么？"她指著酒店房間里的電水壺問。

"燒水用的。"王磊演示給她看，"按這個按鈕。"

"好神奇！"小雨驚嘆道，"水自己就熱了！"

王磊皺眉："你連電水壺都不記得了？"

小雨搖頭，表情突然黯淡下來："我什么都不記得了。有時候腦子里會閃過一些畫面，但抓不住..."她抬起頭，"王磊，你能告訴我一些...普通人都知道的事情嗎？我怕別人發現我什么都不懂。"

就這樣，王磊開始給小雨"補課"，從如何使用手機到基本的社交常識。令他驚訝的是，小雨學得極快，很多技能一教就會，仿佛只是暫時忘記了，而非完全不懂。

"明天想去哪玩？"晚飯時王磊問。他們坐在酒店附近的一家小餐館，小雨對菜單上的桂林米粉表現出異常的熟悉，甚至知道要加酸豆角和辣椒。

"漓江！"小雨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自己也愣住了，"我...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應該去看看。"

第二天，他們乘船游覽漓江。小雨站在船頭，江風吹起她的長發，陽光在她精致的側臉投下柔和的光影。王磊偷偷用手機拍下這一幕，心想這大概是他見過最美的風景。

"王磊，你看那座山！"小雨突然興奮地指著遠處，"像不像一匹駱駝？"

王磊對照導游圖："確實，那叫駱駝山。"

"我好像來過這里..."小雨輕聲說，眉頭緊鎖，"有個聲音在叫我'穎穎'..."

"穎穎？這是你的名字嗎？"王磊問。

小雨搖頭："不知道，只是...感覺很熟悉。"她突然抓住王磊的手臂，"別離開我，好嗎？我現在只相信你一個人。"

王磊看著她驚慌的眼神，鄭重地點頭："我不會丟下你的。"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像普通游客一樣游覽了陽朔西街、銀子巖、象鼻山...每到一處，小雨都會表現出不同程度的熟悉感，但記憶始終像隔著一層毛玻璃，看不真切。

而王磊發現，自己越來越期待每天和小雨一起的時光。她天真爛漫的笑容，對萬事萬物的好奇，偶爾流露出的聰慧與見識，都讓他著迷。有時候，他會忘記她是個失憶的人，只覺得他們是一對普通的情侶。

第五天晚上，他們坐在酒店頂樓的露臺看星星。小雨突然問："王磊，你為什么會一個人來桂林？"

王磊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把自己的失業和被分手的事簡單告訴了她。

"她真傻。"小雨聽完后說，"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王磊笑了："你才認識我幾天，還失憶了，怎么知道我是好人？"

"這里知道。"小雨指著自己的心口，"即使我什么都不記得了，但我知道什么樣的人是好人。你冒險救我，耐心照顧我，這幾天從沒對我有過任何不好的念頭..."

王磊有些尷尬："你怎么知道我沒有...不好的念頭？"

小雨狡黠地笑了："女人的直覺。"她頓了頓，聲音變得輕柔，"王磊，如果...如果我永遠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你會一直照顧我嗎？"

王磊心跳加速，不知該如何回答。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派出所的民警。

"王先生，我們找到小雨的家人了。她真名叫洪穎，是上海洪氏集團董事長洪振海的獨生女，已經失蹤一周了。她家人明天上午會飛過來接她。"

掛斷電話，王磊看向小雨——不，洪穎，發現她臉色蒼白。

"他們...找到我的家人了？"她顫抖著問。

王磊點點頭："你父親明天來接你。你是...洪氏集團的大小姐。"

"洪氏集團？"洪穎重復著，突然抱住頭，"??！好痛！"一些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來——豪華的辦公室，嚴厲的父親，無休止的商業課程...

王磊連忙扶住她："別勉強自己想起來。休息吧，明天一切都會好的。"

第二天中午，在酒店大堂，王磊第一次見到了洪振海。六十歲左右的威嚴男人，身后跟著秘書和醫生。洪穎——現在應該叫她洪穎了——站在父親身邊，已經換上了秘書帶來的名牌服裝，氣質判若兩人。

"王先生，非常感謝你救了我女兒。"洪振海握住王磊的手，"醫生說她需要回上海做全面檢查，我們這就告辭了。酬金我已經讓人打到你的賬戶上。"

王磊搖頭："不用酬金，舉手之勞而已。"他看向洪穎，想說些什么，卻見她眼神復雜地看著自己，欲言又止。

"走吧，穎穎。"洪振海催促道，"車在外面等了。"

洪穎最后看了王磊一眼，跟著父親離開了。王磊站在原地，突然覺得心里空了一塊。短短幾天，這個意外闖入他生命的女子，又這樣突然地離開了。

他回到房間，發現洪穎留下了一張紙條："王磊，謝謝你的一切。等我恢復記憶，我會來找你的。請保持聯系。——穎穎"

王磊苦笑著收起紙條。他知道，像洪穎那樣的富家女，一旦回到自己的世界，很快就會忘記這段插曲。而他也該回到現實，開始找工作了。

然而，命運有時就是充滿驚喜。一周后，當王磊正在出租屋里修改簡歷時，門鈴響了。門外站著一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

"王磊先生？我是洪氏集團的人力資源總監。洪董事長邀請您明天到我們在上海的總部面談，關于一個工作機會。機票已經為您準備好了。"

二

王磊站在洪氏集團總部大樓前，仰望著這座三十多層的玻璃幕墻大廈，喉嚨發緊。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新買的西裝——花了他半個月的生活費，此刻卻覺得如此廉價不合身。

"王先生，這邊請。"前臺小姐微笑著引導他進入專用電梯，刷卡后按下頂層按鈕。

電梯上升的過程中，王磊反復回想著過去一周的魔幻經歷。從桂林回來后，他原本打算重新開始找工作，卻收到了洪氏集團的邀約。更讓他震驚的是網上的搜索結果顯示：洪氏集團是中國五百強企業，主營高端酒店和度假村開發，市值超過百億。

而那個在河邊被他救起的"小雨"，竟然是這個商業帝國的唯一繼承人。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眼前是寬敞明亮的董事長辦公室，落地窗外是整個上海的天際線。洪振海從巨大的辦公桌后站起身，向他走來。

"王先生，歡迎。"洪振海比上次見面時態度和藹許多，"感謝你接受了我的邀請。"

王磊握了握那只布滿老繭的手："洪董事長，我很感激這個機會，但我不明白為什么是我？"

洪振海示意他坐下，秘書端上茶水。"兩個原因。"老人豎起兩根手指，"第一，你救了我女兒的命，這份恩情洪家必須報答；第二，我看過你的簡歷，你在市場營銷方面的經驗和穎穎負責的業務板塊很契合。"

"穎穎小姐...她還好嗎？"王磊忍不住問道。

洪振海的表情柔和下來："記憶恢復了大半，醫生說還需要時間。她提到過你很多次。"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王磊一眼，"所以我想，或許讓你在她熟悉的環境工作，對她的恢復有幫助。"

就這樣，王磊成了洪氏集團市場部的一名項目經理。第一天上班，人事總監親自帶他熟悉環境，同事們好奇的目光讓他如芒在背。誰都知道這個空降兵不一般——普通員工可不會被安排在28層的獨立辦公室。

下午三點，秘書通知他去小會議室。推開門，王磊的呼吸停滯了一秒。

洪穎——不，現在應該稱她為洪總監了——正站在窗前打電話。她穿著剪裁得體的藏青色套裝，長發挽起，妝容精致，與桂林那個茫然失措的"小雨"判若兩人。但當她轉過身，那雙明亮的眼睛依然讓王磊心頭一顫。

"...我知道了，按計劃進行。"她掛斷電話，對王磊微笑，"好久不見，王磊。"

"好久不見，洪總監。"王磊拘謹地回答。

"叫我穎穎就好，至少私下里。"她示意他坐下，"爸爸告訴你了吧？我負責新開的度假村項目，需要你協助市場推廣。"

王磊點點頭，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企劃書上，而不是她無名指上那枚耀眼的鉆戒。他早該想到，這樣的白富美怎么可能單身？

會議持續了一小時，洪穎專業干練的表現讓王磊刮目相看。只有在某個瞬間，當她思考問題時無意識咬筆帽的小動作，才讓王磊恍惚看到"小雨"的影子。

"對了，"臨走時洪穎突然問，"你還留著那件外套嗎？"

"什么外套？"

"在桂林，你給我披上的那件。"她輕聲說，"我想洗干凈還給你。"

王磊搖頭："不用了，那只是件舊衣服。"

"對我來說不是。"她的眼神突然變得柔軟，"那是我記憶中最溫暖的時刻。"

王磊不知如何回應，只好匆匆告辭?；氐睫k公室，他打開電腦搜索"洪穎"，跳出來的新聞讓他瞪大眼睛：《洪氏千金與林氏公子訂婚在即》《強強聯合：兩大酒店巨頭或將合并》...

照片上，洪穎挽著一個英俊男人的手臂，兩人在某個慈善晚宴上笑容得體。王磊關掉頁面，心里泛起一陣苦澀。他早該知道，童話故事在現實中沒有后續。

接下來的日子，王磊全身心投入工作。洪氏集團的節奏比他前公司快得多，但他很快適應了，甚至開始享受這種挑戰。洪穎每周會和他開兩次項目會，兩人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專業距離，仿佛桂林那段插曲從未發生。

直到一個月后的團建活動。

公司租了郊外的一處度假村，組織員工進行拓展訓練。王磊被分到了洪穎所在的小組。在過獨木橋項目時，洪穎突然臉色發白，死死抓住繩索不敢前進。

"我...我怕水。"她低聲對教練說。

王磊這才想起她溺水的事，連忙上前："我帶你過去。"他伸出手，洪穎猶豫了一下，握住了。

當他們安全到達對岸時，洪穎的手心全是汗。"謝謝。"她松開手，"自從那次之后，我就...有點恐水。"

"這是正常反應。"王磊安慰道，"需要我幫你請假嗎？下午有劃船項目。"

洪穎搖搖頭："不，我想克服它。"她頓了頓，"就像我必須克服記憶缺失帶來的工作障礙一樣。"

午餐時，王磊獨自坐在角落。洪穎突然端著餐盤坐到他面前。"介意我坐這兒嗎？"她問，卻已經坐下了。

"當然不介意。"王磊有些驚訝，"你不和總監們一桌？"

"他們太無聊了，只會談股票和高爾夫。"洪穎做了個鬼臉，這個表情讓王磊想起了"小雨"。"其實，我一直想好好謝謝你。"她壓低聲音，"不只是救命之恩，還有在桂林...你對一個陌生人的善意。"

王磊搖頭："任何人都會那么做。"

"不，不是所有人。"洪穎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在我恢復的記憶里，大多數人接近我都是因為'洪氏千金'這個身份。"

兩人沉默地吃了一會兒。突然，洪穎問："你知道我為什么同意和林家的婚事嗎？"

王磊的叉子停在半空："這...很私人。"

"因為那是父親安排的。"洪穎苦笑，"在我失憶前，我從未質疑過他的任何決定。但現在，我開始思考...我想要什么樣的生活。"

王磊不知該如何接話，幸好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項目組同事打來的，說他們負責的陽朔新度假村設計方案被競爭對手提前曝光了。

"什么？"王磊猛地站起來，"我馬上回去處理。"

洪穎也收到了消息，兩人匆匆趕回公司。危機會議上，氣氛凝重。競爭對手星野集團不僅竊取了他們的設計方案，還搶先注冊了類似商標，導致洪氏投入巨資的項目陷入法律糾紛。

"我們只能推遲開業，重新設計。"市場總監沮喪地說。

洪穎卻搖頭："不行，這個項目關系到公司上市計劃，必須按原定時間完成。"她轉向王磊，"你有什么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王磊身上。他深吸一口氣："與其重做，不如升級。既然設計被泄露了，我們就加入更獨特的元素——把陽朔當地的非遺文化融入進去，打造文化主題度假村。"

"時間來得及嗎？"有人質疑。

王磊看向洪穎："如果洪總監批準，我可以帶隊立刻飛往陽朔實地考察。我在那里...有些經驗。"

洪穎的眼睛亮了起來："就這么辦。王磊，你全權負責，需要什么資源直接向我申請。"

散會后，洪穎留下王磊。"你剛才說在陽朔有經驗...是指我們相遇的時候嗎？"她輕聲問。

王磊點頭："我記得你當時對當地的手工藝品特別感興趣，還買了不少繡品。"

"那些記憶還很模糊..."洪穎揉著太陽穴，"但我記得遇龍河的水聲，還有...你的聲音叫我'小雨'。"

兩人對視一眼，一種無言的默契在空氣中流轉。

三天后，王磊帶著團隊飛往陽朔。令他意外的是，洪穎也隨行。"醫生說我需要回到事發地點，有助于恢復記憶。"她解釋道。

重返桂林，兩人都心緒復雜。工作之余，王磊帶洪穎去了他們曾經去過的地方。在漓江邊，洪穎突然停下腳步。

"我想起來了！"她激動地抓住王磊的手臂，"那天我本來在拍照片，然后看到河邊有特別漂亮的石頭，想走近看...然后腳下一滑..."

王磊心頭一震："你記得落水前的事了？"

洪穎點頭，眼中淚光閃爍："越來越多的記憶回來了。包括...包括我為什么會在桂林。"她猶豫了一下，"我是逃婚來的。"

原來，洪穎在訂婚前發現未婚夫林志豪與多名女性有染，向父親提出取消婚約卻被拒絕。一氣之下，她獨自跑到桂林散心，沒想到意外落水。

"現在你記憶恢復了，打算怎么辦？"王磊小心翼翼地問。

洪穎望向遠方的山水："做我失憶時學會的事——聽從自己的心。"

陽朔之行成果豐碩。王磊團隊收集了大量當地文化素材，重新設計了度假村方案?；厣虾：?，他們加班加點趕制新方案。洪穎幾乎每天都來辦公室，有時帶夜宵，有時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陪他們加班。

項目最終如期完成，新方案甚至比原來的更有特色。慶功宴上，洪振海親自向王磊敬酒："干得好！我就知道沒看錯人。"

宴會結束后，洪穎叫住王磊："能陪我走走嗎？"

他們沿著黃浦江畔散步，夜色中的外灘燈火輝煌。洪穎突然說："我取消婚約了。"

王磊停下腳步："你父親同意了？"

"經過一番'討論'。"洪穎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我告訴他，要么取消婚約，要么我再次'失憶'出走。"

王磊忍不住笑了："你變了，和失憶前很不一樣。"

"是啊，多虧了一個叫王磊的人，教會我勇敢做自己。"她轉過身，直視他的眼睛，"王磊，我喜歡你。不是出于感激，而是因為你是唯一見過真實的我的人——無論是作為洪穎還是小雨。"

王磊心跳如鼓："但我們的身份..."

"那不重要。"洪穎打斷他，"重要的是，你敢不敢接受一個曾經失憶、任性又固執的女朋友？"

王磊的回答是把她拉入懷中，吻住了她的唇。

一年后，洪氏陽朔文化度假村被評為年度最佳設計，王磊升任市場部副總監。而他和洪穎的戀情，也在洪振海的默許下穩定發展。

在洪穎28歲生日那天，王磊在他們初次相遇的遇龍河邊求婚了。當洪穎點頭說"我愿意"時，遠處的山巒仿佛也在微笑。

婚禮定在三個月后。洪振海雖然接受了這個女婿，但仍提出一個條件：王磊必須通過一個考驗，證明他不僅愛洪穎這個人，也準備好承擔作為洪氏繼承人的責任。

婚禮前夜，王磊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你真的了解你要娶的人嗎？洪穎的失憶并非意外。明早十點，半島酒店1208房，真相等你。"

王磊盯著手機屏幕，心跳加速。是惡作??？還是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他望向窗外，上海的夜空繁星點點，就像一年前在桂林酒店露臺上，他和"小雨"一起看過的那樣。

明天就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這條短信會改變什么嗎？王磊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