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梆子敲過三更,養心殿的燭火仍舔舐著案頭堆積如山的奏折。
雍正蘸了蘸朱砂,筆尖懸在浙江巡撫李衛的密折上,忽覺手腕發顫——午夜服下的丹藥在胃里翻騰,喉間泛起金屬腥氣。
他想起13年前初登大寶時,內務府呈上的那盞西洋自鳴鐘,鎏金齒輪咬合聲清脆如佩環。如今那鐘擺在龍案旁日復一日地切割時辰,倒像是懸在頭頂的催命符。
曾經的某個瞬間,雍正或許也幻想過“躺平”。畢竟康熙留給他的是個爛攤子:江南虧空如黑洞,西北叛亂似野火,連紫禁城的琉璃瓦都透著股暮氣。
每當他試圖在奏折縫隙里喘口氣時,似乎總能瞥見康熙老爺子臨終前拉著他手叮囑的模樣。老爸這么多兒子,為何偏偏選中了我?我能不能配得上老爸的眼光呢?
每當他握著批閱奏折的筆準備打個盹時,似乎總能聽見八爺黨在史書角落里冷笑,仿佛在說:“老四,就憑你,能坐得穩嗎?”
每當他想著明天還有時間處理這些積壓的奏章時,似乎總能想見自己中年登基有多么難,必須得抓緊時間給兒子留下一個怎樣好的局面才行啊。
于是,登基頭年的他便用雷霆手段查處虧空,為給老爸(康熙)晚年的爛攤子止血,則為給自己的中年江山補血,更為給兒子青年登基大業輸血。
但誰料這血窟窿越堵越大,倒逼出個停不下來的惡性循環。江南道御史的密折里夾著鹽商孝敬的銀票,陜甘總督的軍報藏著吃空餉的名冊,連宗室子弟的請安折都滲出圈地的血腥氣。每撕開一道口子,就有十道新瘡潰爛。
他不得不把朱批寫成手術刀,字字見血。批田文鏡的折子:“爾等若再欺隱,朕必重治不貸!”;斥劉世明:“朕日理萬機,親筆訓誨之旨竟不復,終日在醉夢中矣!”那些深夜燈下寫就的千字批注,哪里是帝王訓諭,分明是困獸在鐵籠里抓撓出的血痕。
今天的我們,可以從很多史料中瞥見,這位困在龍椅上卷王的心酸。
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史松教授統計:1729年(雍正七年),全年總計384天,雍正以超越996的強度,夙興夜寐,376天都在處理公務。
故宮檔案里有一份標注著"丑正三刻"(凌晨2:45)的朱批奏折。什么概念?就是當代打工人熬夜爆肝寫方案的時間點,這位爺還在批奏折!
據統計,雍正每天要批閱近3萬字的公文,還不算開會見大臣,處理各種政務。
更可怕的是,雍正駕崩前三天還批閱了23件奏章,最后一份朱批距離他猝死只有9個小時。
除了一般皇帝都會批閱的奏折,卷王還自創了密折制度。但就是這套制度變成了他作繭自縛的羅網。
1200雙眼睛盯著江山每個角落,每日飛進宮的密報比春燕還勤。他曾得意于“天下事無不可周知”,卻忘了信息洪流終會沖垮他這唯一的信息接收端。
雍正發明的這套系統,何嘗不是大清版的釘釘。1200個特別關注賬號織就的情報網,讓官員們連納妾都要做PPT匯報,活像當代社畜在深夜兩點的工作群里接龍"收到"。
卷王停不下來了,只能這樣一夜又一夜地熬著吧。某夜批到直隸糧價奏報,恍惚間竟把“斗米八錢”寫成“八斗米錢”,朱砂滴落如血,洇透了“宵衣旰食”的自欺。
太醫說皇上這是“痰火上升”,相當于現在的高血壓三期,他卻在丹藥的幻象里看見盛世永續。養心殿暗格里的仙丹越積越多:紅丸壯精神,白丸清心火,金丸延壽命。后來連丹藥方士都怕了,跪勸“金丹傷元”,他卻冷笑:“朕不煉丹,拿什么續這大清的命?”
紫禁城丹房飄出的鉛汞蒸汽里,雍正吞下第八顆金丹。這場景讓我想起樓下便利店的冷藏柜——那些號稱"提神醒腦"的功能飲料,與道士煉制的紅丸共享同一種黑色幽默:強大組織總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讓牛馬們心甘情愿購買鐐銬潤滑劑。
打工人是牛馬,皇帝也在為老子、兒子、自己和天下打工,一日無休,天天熬夜,不是牛馬勝似牛馬。
稍有懈怠,便有“得位不正”的譏嘲,或是“德不配位”的彈劾,民間謠言誹謗早已不絕于耳,親自寫《大義覺悟錄》辯解都沒用。
背負“合法性焦慮”的雍正,在沒有找到其他絕招之前,只能一條道卷到黑!
熬夜的代價在雍正的瞳孔里烙下印記。早年朱批是蠅頭小楷,工整如印刻;到雍正八年,字跡已膨脹成核桃大小,散落的眼鏡堆滿三屜——養心殿當值太監說,皇上最后半年批折,總要把臉貼在紙上,像要把余生都摁進墨痕里。
284年后,“痰火上升”進化成打工人的甲狀腺結節和地中海斑禿。夜夜爆肝的牛馬,在咖啡、香煙、零食、酒精、外賣中延續活力,振作精神,不斷循環,日漸早衰。
駕崩前三月,雍正突發奇想召畫師繪《雍正行樂圖》。畫中帝王或山間撫琴,或江邊垂釣,眼角卻嵌著藏不住的疲倦。這組被后世戲稱為“古代Cosplay”的畫像,恰似996打工人的朋友圈精修照——三分表演七分自欺,騙不過寅時宮門外候著的軍機大臣,或寫字樓前的保安。
熬了13年,在他那個年代,卷王已經熬出了天際。53歲暴斃的那個夜晚,他的案頭還攤著云南改土歸流的急報。御醫在脈案里寫下“痰壅氣閉”,史官在起居注記下“仍辦事如常”,卻無人敢寫:這個把“朝乾夕惕”刻成印璽的帝王,實是被自己設計的永動齒輪絞碎了心脈。
當我們細讀那些被朱批改動的密折,某頁邊角藏著對河南饑民的免稅手諭,某行夾縫寫著"此等能臣,操守微瑕亦可恕",突然發現歷史長河給所有困局都留了道窄門——就像故宮文創店里的"朕亦想睡覺"眼罩,既是對系統性壓榨的溫柔嘲諷,也是打工人最后的倔強——為了老子、兒子和大家,無論卷王雍正還是打工人或許自始至終都活在自我奮斗的感動之中。
此刻加完班的你放下手機,屏幕藍光里浮動著養心殿的燭影。請記住:當年雍正批紅的朱砂,如今化作我們咖啡杯底的殘渣;那些被丹藥毒害的臟器,正在代駕司機胃里與解酒藥廝殺。這盛世如老板所愿,但我們至少可以在工作群設置消息免打擾,畢竟,班比命長,下班了就回家摸魚,不要困在工位上,放空休息才是打工人最好的養生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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