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選《摹古花蜨圖冊》作為宋末元初花鳥畫的典范之作,以絹本冊頁形式現(xiàn)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每開尺寸約31×30.8厘米,共十二幅描繪十二種花卉與二十余只蝴蝶,間以奇石配景,在方寸之間構建出自然與人文交織的詩意空間。
錢選以“工筆淡彩”技法突破傳統(tǒng)院體畫藩籬,其勾勒線條細若游絲卻暗藏筋骨,如海棠花瓣以高古游絲描勾勒輪廓,轉折處圓潤流暢,葉片則以松動筆觸表現(xiàn)筋脈,與花瓣形成剛柔對比。設色上,他摒棄南宋富艷之風,轉以“水洗技法”調和礦物顏料,使牽牛花呈半透明質感,鳳仙花瓣暈染如朝露未晞,蝴蝶翅膀的藍紫色漸變則通過多層罩染實現(xiàn),色彩清麗而不失層次。這種“工而不匠,寫而不野”的筆墨語言,既承襲了趙昌花鳥的細膩,又融入李公麟白描的古拙,形成獨特的“士氣”風格。
畫家以“移步換景”手法構建空間秩序,十二開畫面既可獨立成章,又通過花枝的穿插、蝴蝶的飛動形成視覺呼應。如薔薇與海棠間,一只鳳尾蝶正停駐于花蕊,翅尖微顫的姿態(tài)與遠處振翅欲飛的粉蝶構成動靜對比;奇石配景則采用馬遠“邊角之景”構圖,太湖石瘦皺漏透的形態(tài)與花卉的豐潤形成質感碰撞。更妙的是,錢選將文人題跋引入畫面,在鳳仙花一開的留白處題寫“不管六朝興廢事,一樽且向畫圖開”,使自然意象升華為歷史隱喻,暗合其“南宋遺民”的身份認同。
此作創(chuàng)作于元初文人畫勃興之際,錢選以“戾家畫”理論對抗院體程式,其塑形方式從“精摹物象”轉向“以意寫形”。如菊花花瓣的描繪,不再拘泥于解剖結構,而是以書法用筆的提按頓挫表現(xiàn)花姿的俯仰向背;蝴蝶翅膀的紋路則簡化幾何圖案,突出裝飾性美感。這種“似與不似之間”的造型觀,既延續(xù)了蘇軾“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的文人畫理念,又為趙孟頫“古意說”的提出埋下伏筆,堪稱元代花鳥畫從“工致妍麗”向“清幽雅致”轉型的關鍵節(jié)點。
后世對《摹古花蜨圖冊》存在風格歸屬爭議,有觀點認為其“筆法細弱少變化,花葉姿態(tài)不夠自然生動,畫風已入清際”。然而細觀其用線,仍可見錢選特有的“顫筆”特征——線條并非勻速滑行,而是通過手腕微顫產(chǎn)生節(jié)奏變化,這種“屋漏痕”般的質感恰是文人畫“書寫性”的體現(xiàn)。正如徐邦達所言:“錢選之妙,在能于精工中見疏淡,在妍麗中寓古拙。”其藝術價值不僅在于技法創(chuàng)新,更在于以畫為媒,完成了從南宋遺民到元代文人的精神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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