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老同學聚會隔了好幾年，有人問老林，兩個和尚現在怎樣？老林含笑應答蠻好蠻好。兩個和尚是指老林的一對雙胞胎兒子。

初中時，一天老大班級上生物課，老師讓他這個課代表解剖一條鯽魚。刀子劃破魚身，滿身是血的魚一下子蹦到老大身上，這個初中生嚇壞了。當晚家里餐桌上正好有魚，他就不肯吃了，老二問了原因后竟也不動筷了。這之后葷菜里凡家禽畜類兩人都戒口了，老林夫婦怎么勸說講道理都無用。

老林的丈母娘聞此事，急忙從四川趕到上海，對女兒女婿說這事不能隨孩子，營養虧空了要影響身體一輩子。外婆對孩子連哄帶騙加威嚇，硬把葷菜塞進外孫嘴里，但孩子一碰就嘔吐。

老林訪問心理科。一位資深心理師說，大千世界有無數奧秘人類難以破解，也包括人心理上生理上一些隱秘難題，這只能順其自然了。

葷菜不吃終究營養不全面。自此老林開始了對孩子的營養干預計劃，制定每周食譜，在菜肴上用大豆蛋白替代動物蛋白。老林涉足各處有名的素齋館，取經操持素齋的高手大師傅，他用豆制品做成花樣繁多口味勝過葷菜的素菜，讓倆孩子吃得津津有味。

老林家是石庫門老房子，房間在頂層，廚房在底樓且狹小，螺螄殼里做道場，操持三頓飯菜翻花樣，上下樓梯來回跑，幾十年來老林沒喊累。妻子身體弱，廚房活老林從不讓她染指。

老林對孩子還有更多的思考。他想小孩吃素已有異常人，其他方面可不能再出偏差。他同時制定了“孩子成長規劃”。一是讓他們強健體魄，逢星期天和寒暑假，老林就陪著孩子跑步打球游泳或者遠足登山。二是思想品德上對他們嚴要求，培養他們勤勉積極的生活態度，做事要動腦筋講效率今日事今日畢。同時也要求孩子們做人要謙和知禮識大體。

老林為了有更多時間照顧孩子，曾換過好幾回工作，有段時間還要求做夜班。老林的苦心有了豐碩的成果。倆孩子學習上一路順風順水，高中畢業后雙雙考上心儀的大學，以后又有了體面的工作。孩子們懂得大人的辛苦，節假日老林做菜燒飯，倆孩子搶著給爸爸當下手。飯吃好，一個孩子洗碗，另一個孩子忙著給老林捏肩捶背做按摩。

兒子成年后讓老林夫婦煩心的是兩人沒找到合適的伴侶，上次同學聚會時，有同學說親戚中有一對女雙胞胎還沒對象，想撮合。但事后女孩一聽男方吃素：呀，和尚啊，太怪了！于是告吹。而“和尚們”也不降低擇偶標準。如今雙胞胎已四十好幾了，老林夫婦倒也漸漸想開了：孩子們有好身體好工作好品行還怕什么呢，婚姻的事順其自然了。同學敘談中，問起老林何不把老房子賣掉換上電梯房？老林說主要是考慮家附近都是上海老字號吃食店，熟菜店里也有不少精致的素菜，另外離孩子上班也近。老林告訴大家，前幾年兒子已在氣候適宜的城市買了度假房，讓他們老夫妻冬夏去避寒躲熱。并且孩子們也有計劃，說是再過幾年他們會看情況，或者一個早點退休，選一家品質好點的養老社區先陪父母住進去，另一個繼續掙錢，攢夠了養老錢，再一同陪伴父母終老。

聽到這些，有同學眼里霎時有了霧氣。一個同學講了句四川話：上海女婿巴適娃才好！這是老林丈母娘說過的話。

原標題：《夜讀 | 徐慧芬：一個上海男人》

欄目編輯：華心怡 文字編輯：王瑜明

來源：作者：徐慧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