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我25歲,在家鄉農村做木匠。
說起我做木匠這個職業,與我小時候的興趣愛好有很大關系。
那時候,每天放學做完功課,我喜歡鼓搗一些廢舊木頭,做一些木槍、木彈弓等玩具,或做一個木頭小鳥、木頭小狗,雖然做工很粗糙,看上去也像模像樣。
我在同村小伙伴的眼中,成了大神級的人物,他們經常跟著我獻殷勤,說些奉承的話,拿些糖果、零食和小人書籠絡我,央求我幫他們做木玩具。
每天上學放學,有小伙伴幫我背書包。在一起玩耍時,我吩咐一聲,個個跑得屁顛屁顛。當時我在小伙伴中年齡不算大,儼然以老大自居。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我花上幾天給他們做個木槍或木彈弓,他們拿到手后喜不自勝,到處炫耀,玩起打仗的游戲。
父親笑話我,以后讀不進書,學個木匠算了,也可養家糊口。
一語成讖,我上高中后成績很差,混個高中學歷后,只能回家務農了。
混了兩年后,我真的去拜師學木匠。或許是有點天賦,加上是自己的愛好,愿意花時間摸索,潛心鉆研,再買兩本木工書看看,我學得一身過硬的手藝,成了附近小有名氣的木匠。
這么說吧,建筑工地等著我去干木工活,我沒有時間,他們也要等我兩天,畢竟我讓他們省心,因此平時我不愁沒活干。
晚上有空時,我在家里做些木桌木椅、木制日用品,木制嬰兒車和玩具車,都不在話下。
村里人請我去做木工活,工錢除外,餐餐有酒有肉,還要給我一包煙。
隨著手藝的精進,我有時做些動植物、掛件等木制飾品,惟妙惟肖,自己留在家里欣賞也行,當禮物送給別人或賣給別人也行。
那時候的農村手藝人,相對而言收入不錯,在農村有面子,受到村里人的尊重。
對于我來說,學得這門手藝,既是自己的愛好,又能養家糊口,被別人看得起,也很有成就感。
正因為這樣,我多少有些恃才傲物,看不起沒有手藝的人,也看不起手藝差的人。
對待終身大事也是如此,相親了幾個對象,高不成低不就,要么嫌棄女方家庭條件差,指望我這個手藝人幫他們養家。要么嫌棄女方長得不好,配不上我這個長相不差、會賺錢的木匠。
時間不等人,轉眼我25歲了,在農村算得上大齡青年,父母和我開始有點著急。我也放低要求,不能挑三揀四了,過幾年到了三十歲,即使再有本事,不是我選人家姑娘,而是人家姑娘選我了。
有一天晚上,本村的媒婆周嬸來我家,對我母親說,幫我介紹一個對象,是鎮上附近徐家村的姑娘,名叫徐敏枝,今年22歲,人長得端正,做事勤快,性格溫柔,是兒媳的好人選。
重要的是,她下面有兩個弟弟,也長大了,家里不缺勞動力,以后也不用我們家接濟,我們努力賺錢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母親喜笑顏開,連連感謝周嬸幫忙介紹,說是事情如果成了,除了介紹費,還給她一個紅包。
對于周嬸的說法,我持保留意見。她這個人有時喜歡夸大其詞,說得天花亂墜,恨不得把姑娘夸得像仙女一樣。
不過,也希望這次她不要吹牛,我決定隨她走一趟,成不成,就靠天意了。當然,我對自己還是有稍許自信,畢竟一個技術好的農村手藝人,對一個普通農村家庭還是有吸引力的。
次日上午,我提著禮品,和周嬸一前一后,走路去徐家村。周嬸不會騎自行車,我也不愿帶她,當時農村也沒有什么載客三輪車,我們就慢慢步行過去。
大約走了四十分鐘,我不斷停下腳步等周嬸,她氣喘吁吁,一路小跑,勉強跟上我的腳步,并勸我不要急,走慢點,媳婦跑不了。
總算到了徐家村徐敏枝的家門口,我們進屋后,我遞上禮品,打聲招呼。徐敏枝的父母接過禮品,滿臉笑容,又是讓我們就座,又是端茶倒水,十分熱情。
進了里間,一個姑娘滿臉羞澀坐在床頭,見到我們進來,她站起身來,雙手搓著衣角,有些拘謹。
周嬸給我們互相介紹后,便出去了,讓我們自己聊聊。
我打量了下徐敏枝,感覺她和周嬸說的有出入。
周嬸說的八成是對的,徐敏枝看上去性格是很溫柔,有些拘束。農村女孩子大多數都勤勞能干,這一點我也相信。周嬸說她人長得端正,也沒說錯,她相貌不差,身材勻稱,但周嬸有些沒有說清楚。
一是徐敏枝個子不高,可能只有一米五五,和我一米七二的身高還是有點不協調。
二是徐敏枝長得太黑了,不知道是不是和她長期在農村勞動曬太陽有關。但也不對啊,我做木匠,照樣長期在工地日曬雨淋,也經常在大太陽底下幫父母干農活,我也沒有這么黑啊?
和她比起來,我的皮膚真的是太白了。
我不想我和她走在路上,我比她高一大截,而且比她白得多,太不協調,因此心里有些不樂意。
但既然來了,還是要講點禮貌,我主動和她聊了起來。
簡單交流后,問了彼此的情況,她倒也不拘束了,侃侃而談,說話很有條理,也很有見識,不像很多姑娘那樣虛榮膚淺,我對她頓時刮目相看。
問起彼此的印象怎樣,她話一說開,人也放松了,直接說對我很滿意,就是不知道我會不會嫌她黑,倒是個爽快姑娘。
不過我還是過不了心里的那道坎,也不能明說,傷姑娘自尊。
我禮貌地對她說,我并不嫌她黑,覺得她各方面還不錯,只是時間倉促,我們多些時間了解一下,再考慮確定關系,不急在一時。
她點點頭,眼神里有些失望,估計也知道我是推托話。我有些不好意思,但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出了里間,我對周嬸說,我們先走吧,我和她說了,兩人保持聯系,多了解一下再說。
周嬸進去和徐敏枝聊了幾句,出來和她父母說了一聲,就和我出門離開徐家。
路上,周嬸對我說:“你說的推托的話,誰都明白。這個姑娘很好的,肯定是個好媳婦,重要的是人品,個子高一點,皮膚白一點,能當飯吃嗎?真不知道你們年輕人怎么想的?算了,你們沒緣分,我也沒辦法。”
我沒有說話,心里也有些矛盾,覺得自己是不是沒有注重姑娘的內在,過于看重表面了。
回到家里,母親聽我說,只是因為那姑娘矮一點黑一點,我們沒有確定下來,母親有些責怪我做人不實在。
事已至此,也沒有什么可說的,等以后的緣分吧。
兩天后的下午,工地上沒什么事,我下了個早班,騎自行車回家。
到了家門口,我聽見屋里有女人的說笑聲,氣氛融洽。
我沒有想太多,以為是母親和村里的大嬸在聊家常。
進屋后,我大吃一驚,和我母親聊家常的人是徐敏枝的母親,她們兩人坐得很近,臉上帶著笑容,貌似很親密的樣子。
徐敏枝坐在旁邊,托著下巴,靜靜地聽著她們說話,神態溫柔恬靜,顯得乖巧懂事。
見我回來了,徐敏枝連忙正襟危坐,露出羞澀的神情。
母親忙喊我坐下,對我說:“敏枝和阿姨來我們家坐坐,帶來很多農產品,太客氣了。她們陪我聊了半天,真的是很好相處的一家人。”
徐敏枝的母親對我說:“小關,今天我和敏枝過來有些冒失,不要見怪啊。我也打聽過你家的情況,知道你是個踏實上進的小伙子,你父母也是很好打交道的人,當時周嬸一說,我就同意了。沒想到你有些嫌棄我們敏枝,我只是覺得有些可惜。〞
徐敏枝的母親介紹了徐敏枝小時候的情況,說她從小就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幫家里干農活、做家務,體諒父母,照顧弟弟,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留給弟弟,自己舍不得吃。她長大后一直不肯相親找對象,說家里孩子多,兩個弟弟太年輕,要多幫父母兩年。
徐敏枝母親接著說:“我們家這個女兒,不是我吹牛,人品好,性格好,去婆家肯定是個相夫教子、孝敬公婆的好媳婦。說實話,我們老兩口都舍不得把她嫁出去,但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一代代都是這樣,我們只希望她嫁個近點的靠譜的人家,婚姻和和睦睦,不想她以后受委屈,因此,覺得你們家是很合適的。”
她頓了頓,又說道:“小關,其實我們敏枝相貌很端莊,長得不丑,作為女孩子,也不算很矮。至于她從小黑一點,以后日子過好了,多用點化妝品、護膚品,好好保養,肯定會變白的。小關,聽我一句話,找對象也要看人品和內在,外表是暫時的,女孩再漂亮,生了孩子,到了四五十歲,還不是不像人樣。況且我們敏枝這個樣子的姑娘不顯老,年輕時是這樣,四五十歲還是這樣。”
徐敏枝見她母親說話不著邊際,把她捧到天上,很難為情,不停拉她母親,勸她不要太嘮叨了。
她滿臉羞澀,忸怩不安,那一刻,我覺得她黑黑的臉倒有一種樸實可愛。
至于她母親,雖然說話是有點嘮叨,我也看得出她對女兒深深的愛,她們的母女情深讓人感動。
在我回來之前,我母親和徐敏枝的母親聊了很久,兩人一見如故,我母親早就被她說動了心。
因此,母親也在一旁添油加醋,說徐敏枝怎么好,她母親怎么好,勸我好好想清楚。
我對徐敏枝的母親說:“阿姨,我沒有嫌棄敏枝,我是說和她多交往多了解一下。放心吧,你說的話我會好好想一想。”
徐敏枝母女告辭回去,我送她們到門口。遠遠看見徐敏芝勻稱的身姿,不知為何,我覺得她順眼多了。
后來,我又去過徐敏枝家兩次,和她在后山坡上走一走,聊一聊,互相加深了了解。
我們雖還談不上兩情相悅,但我愈發覺得她是一個很不錯的農村姑娘,有內在美,性格好,是踏實過日子的人。
我認識到,兩人心靈契合很重要,外在的東西不值一提,再好看的皮囊,幾十年后,也是昨日黃花。
不久后,我和徐敏枝牽手走到一起,組成了小家庭。
時光飛逝,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們的孩子已成家立業,家庭和睦,我覺得我和妻子這輩子過得還算幸福。
想到自己年輕時曾經嫌棄過妻子,差點錯過這段姻緣。妻子除了矮一點,皮膚黑一點,其實也還不錯,對于當初的選擇,我無怨無悔。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