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我32歲,是個農村大齡單身漢。
年輕時我不務正業,懶懶散散,不喜歡干農活,每天到處東游西蕩,父母在世時也拿我沒辦法。
到了成家的年齡,父母托媒人幫我說親,說倒說了很多個對象,自然是沒一個看得上我。
在那物質貧瘠的年代,人們思想淳樸,攀比心沒有現在嚴重。但凡一個有手有腳的農村青年,有一點上進心,勤勞干活,找個媳婦是沒什么問題的。
而立之年我還是光棍一條,完全是因為我自己不成器。
到了后來,每次相親不成功,媒人也沒有興趣幫我說媒了。
我也自暴自棄,不打算成家了,每天到處逛逛,回家喝點小酒,日子過得悠哉悠哉。
我短暫的快樂生活是建立在啃老上。父母每天起早貪黑下地干活,辛辛苦苦,回到家里,看到我懶懶散散不成器的樣子,兩人又搖頭又嘆氣。他們看見我就心煩,生活看不到希望,從來沒有一個好心情。
其實我成這個樣子,父母有很大責任。他們年輕時家庭條件不好,很晚結婚,人到中年才生下我這個獨生子。
他們把我捧在手掌心,從小溺愛我,事事遷就我。他們寧可自己辛苦一點,不愿苦著我,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給我吃好的穿好的。
我到了十多歲,像很多農村孩子一樣,其實是可以幫家長干些力所能及的農活。他們怕我累著,也不喊我幫忙,寧可自己忙得焦頭爛額。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我養成了自私懶惰的性格。
等到我成年了,長得牛高馬大,到了幫家庭出力的時候,他們已喊不動我了。
小時候,他們沒打罵過我。我長大了,他們想打我罵我也不可能了,只能由著我了。
前兩年,父母也許長期心情抑郁,加上干活辛苦,先后病重離世。他們走的時候滿心不甘和后悔,但已經遲了。
我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父母的離開,我沒有感到多痛苦,只是再也不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才記著他們的好。
父母留下一些存糧,夠我吃上一年,我也沒種菜,要做飯時,去人家菜園摘點菜,人家拿我也沒辦法。
直到存糧快吃完了,我終于感受到生活的壓力。
也許人的成長就在一瞬間。
有一天,我閑來無事,和在村口曬太陽的本家老人世輝叔聊家常。
他對我說:“水清,不是我說你,你這樣過日子,連只狗都不如,狗都知道到處找食,不會讓自己餓死。說句不好聽的話,你總是這樣懶懶散散,人家救急不救窮,哪天你在家里餓死,都沒人管的。聽我一句話,以前過去就過去了,從現在開始,學著種些糧食種些菜,一個人過日子,也要過得像樣一點,不要讓人看笑話,你不懂種莊稼,我會教你。”
一語驚醒夢中人,我似乎突然開竅了。
我也不能說自己完全不想事,我有時躺在床上,想到父母留下的糧食快吃完了,后面該怎么辦?靠偷雞摸狗也不是長久之計,哪天被人打個半死,都沒有人同情我。
次日早上,我扛著生銹的鋤頭去了家門口的荒地里,尋思先把很久沒種的荒地平整一下,種些蔬菜,不懂就去問世輝叔。
路過的村民看稀奇看古怪,紛紛打趣我,說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我訕笑一聲,也不理他們,埋頭做事。
在世輝叔的指導下,我買了種子,在地里種滿了蔬菜瓜果,還養了幾只雞鴨。
中途懶病患了,差點放棄了,不過我還是咬牙堅持下來了。
頭茬蔬菜長成后,我摘回家做飯吃。炒兩個菜端上桌,人生頭一次感受到勞動帶來的成就感,吃在嘴里真是香。
后來,我又種了水稻和小麥,當然得到世輝叔的幫助。
村里人見我變了樣,對我態度也變了,熱情地教我怎樣種莊稼。閑暇時也駐足遞支煙,和我聊幾句,我感受到被人尊重的快樂。
糧食豐收時,看到家里滿屋子屯的糧食,都是自己辛苦勞動所得,一股滿滿的收獲感和成就感油然而生,再多的辛苦也值了。
我又把父母留下的老房子簡單粉刷一下,收拾整理一番,屋里亮堂多了,看上去像個家了。
我吃著自己種的菜,喝上兩杯酒,感覺自己現在才像個人了。迷糊之間,仿佛看見父母正關愛地看著我,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也成了附近村里浪子回頭的范例,遇上不成器的孩子,他們家長都拿我來打比方,勸他們改過自新。
有一天,久未來我家的媒婆張嬸來我家找我,她東看西看,四下打量,對我說:“不錯,不錯,現在算是有個家的樣子。水清,想不想娶個媳婦?你三十多了,不會真的打算孤獨終老吧?”
我笑了笑,說道:“哪個女人看得上我?現在我只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不想那么多了。”
張嬸勸我不要氣餒,現在我也改了,在外面的名聲也好了。
她說:“給你介紹個對象,曹畈村曹木匠的女兒,叫曹秀娟,是個29歲的老姑娘,感覺和你很合適。”
聽到曹木匠的女兒曹秀娟這個名字,我不由大驚失色。
曹木匠一家的情況在外面附近幾個村子無人不曉,曹木匠勤勞能干,家庭條件還不錯,生有一兒一女。可惜的是,他家那個叫曹秀娟的女兒,不是個正常人,無人敢娶,到現在29歲了還嫁不出去,讓曹木匠夫婦煩透了心。
曹秀娟也不是說腦筋不正常,她自小聰明伶俐,人見人愛,就是在十來歲的時候,她臉上長了一些瘡,破皮之后結疤,結疤后又破皮,弄得臉上到處是深一道淺一道的疤。據說找遍了醫生,久治不好。
正是愛美的年齡,曹秀娟沒讀書了,也很少出門。即使出門,頭上戴一頂草帽,臉上戴一層面紗,擋得嚴嚴實實,就像武俠劇中的古代蒙面女俠,很久沒有人見到她的真容了。
附近村里人傳言,曹秀娟患的是一種十分可怕的傳染病,結婚后很容易傳染給孩子,給家庭蒙上陰影。
其實這種傳言半真半假,也沒有什么依據,但一傳十,十傳百,附近人都知道這回事。
如此一來,自然沒人敢娶她了,也沒有人上門提親,曹木匠夫婦頭發都愁白了。
我自然也聽說過,自己再怎么不堪,不能拿家庭幸福和孩子開玩笑。
我對張嬸說:“張嬸,你這不是害我嗎?我一個人過得好好的,何必給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煩,寧可不成家。”
張嬸說:“外面的傳言不可信,我去曹木匠家,見過曹秀娟沒擋住臉的樣子,是沒那么好看,但她臉型端正,身材勻稱,根本不影響生孩子,也不影響做家務做農活。以后條件好了,去遠處的好醫院看看,相信總會治得好。你條件就這樣,有個女人知冷知熱,生個孩子,好好生活,就足夠了,還強求什么呢?越是這樣的女人,越懂得珍惜來之不易的幸福,對老公好,對孩子好。我也是看你這個情況,想幫你一把,你自己想想吧。”
聽到張嬸一番話,我又覺得有道理,有些動心了。想想曹秀娟得的又不是致命的病,能干活,能生孩子,丑一點又有什么關系呢?我一個三十多歲的單身漢,生活看不到希望,沒有什么可失去的,如果有老婆有孩子,日子也有了盼頭。
想到這里,我鼓起勇氣,答應張嬸,和她去曹秀娟家走一趟。
次日上午,我們去了曹秀娟家,曹木匠夫婦又是搬椅子,又是倒茶,十分熱情。
進了里間,看見一個年輕女子戴著面紗,坐在椅子上,應該就是曹秀娟。
她一頭烏黑的披肩長發,衣服合身得體,看上去身材婀娜,不看臉完全是一個漂亮的農村姑娘,說起來真的是可惜了。
張嬸給我們互相介紹了一下,就出去了。
我找話題和她聊了幾句,問了問彼此的情況。她思維敏捷,反應很快,說起話來很有條理,不像是一個長期關在家里的病人。
她對我說:“張嬸已經和我說過你的情況,說你以前不成器,現在改好了。我這種情況,也沒有資格選擇,只要男方不嫌棄我,真心待我,我也會真心待他。你可以看看我真實的樣子,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也可以理解,我不會怪你。”
說完,她徐徐解開面紗,露出她的面容。
我認真打量,和張嬸說的一樣,她臉上坑坑洼洼,黑一塊白一塊,是不怎么好看,但臉型還端正,結合她的身材和氣質、衣著打扮,倒也沒有想像中難看和可怕。
我想了一下,說可以接受她,以后我們好好過日子。
她又戴好面紗,我注意到她雙肩聳動,似乎在抽泣,也許心酸和喜悅兼而有之。
既然我們兩個苦命人都沒意見,事情就簡單了。
我和曹木匠夫婦商量婚姻大事時,曹木匠夸下海口,他們不要我出彩禮錢,也不要我出兩邊的酒席錢,甚至還會陪嫁豐盛的嫁妝,就一個條件,以后我要善待秀娟,永遠對她好。
我沒有猶豫,滿口答應了。
選了一個合適的日子,我迎娶曹秀娟進門。
去曹家接新娘時,我和曹秀娟走在前面,她紅襖紅褲,戴著面紗,身姿婀娜,楚楚動人。迎親隊伍抬著豐盛的嫁妝跟在后面,浩浩蕩蕩,熱鬧非凡。
次年,我們有了孩子,我們感到生活充滿了希望。
幸運的是,孩子小臉蛋白白凈凈,身體健健康康,看來當時外面的傳言很不靠譜,我和妻子的心也踏實了。
妻子雖然在外面還是戴著面紗,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但在家里,她已放下心中執念,不戴面紗了,能坦然面對我和孩子。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和妻子去山區走親戚,得知山區有個老鄉醫,醫術高明,便抱著試試的態度去找他。
老鄉醫弄了一些藥材,讓我妻子帶回去煎水,在臉上涂抹,再用清水沖洗,并說不能打包票,試一試再說。
妻子堅持用藥兩個月,沒想到有作用了,黑色的疤漸漸變淡了,感覺臉部比以前清爽、光滑了。
繼續用藥,情況一天比一天好,妻子終于丟掉面紗。她稍事打扮,外出時也敢以真容示人了。
近看還有些坑洼不平,遠看已經不明顯,結合她整個人的身材、氣質、打扮,看上去風姿綽約。
妻子愈發自信,也感恩幸福生活來之不易,對家庭全身心付出,干農活、做家務,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和孩子,家務活從不讓我插手,我也樂得逍遙自在。
如今回想起來,我曾是一個看不到希望的農村單身漢,想要娶妻生子真的是奢望。
機緣巧合,一個無人敢娶的農村姑娘,被我鼓起勇氣娶回家,一分錢沒花,沒想到撿了一個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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