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親生母親蔣太后駕崩之后，身為孝子的嘉靖皇帝，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怎樣將生父興獻皇帝與生母蔣太后合葬于地下。

這日，他召來了身邊最信任的內閣首輔夏言，說出了自己計劃遷移興獻皇帝的遺骨入京與生母蔣太后合葬的想法。

沒想到，大力支持嘉靖皇帝各項政策的夏言此時卻極力反對。夏言稱：“興獻皇帝的體魄已經埋葬很久了，如果貿然打開陵墓，怕是會泄了皇帝的靈氣。恐怕興獻皇帝也不愿這樣。”

修仙頗為自得的嘉靖一聽，似乎挺有道理。遷移皇陵的計劃只能作罷。但思父已久，讓他極想回自己的“龍興之地”去看看，慰問一下父老鄉(xiāng)親。于是，多年未踏出過紫禁城一步的嘉靖，居然一時興起，打起了南巡的主意。

然而，嘉靖此行，諸事不順，所到之處，常發(fā)火災。借用皇帝身邊寵幸的道士陶仲文的講法就是：“火終不免，可謹護圣躬耳。”

圣駕剛駐蹕河南衛(wèi)輝，半夜，行宮就走水了！

剎那間，風助火勢，行宮內火光沖天。眾人驚慌失措，四散逃命，卻從未想起行宮寢殿內還困著一位大BOSS。

好在一切正如陶仲文預料的一樣，在緊急關頭，一個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奮不顧身沖入火場，推開寢宮大門，一把將還未清醒的嘉靖背出了火海。

自此，憑借從龍救駕之功，這名錦衣衛(wèi)得到了別人幾輩子都修不來的帝寵和福報。

▲影視劇中錦衣衛(wèi)的形象。圖源：影視劇照

1

救回嘉靖皇帝后不久，這名錦衣衛(wèi)被提升為錦衣衛(wèi)都指揮同知，掌本衛(wèi)事，成了名副其實的錦衣衛(wèi)“一哥”。

他叫陸炳，字文孚（一字文明或子孚）。除了大明御前“救火英雄”的頭銜外，他還是嘉靖的“發(fā)小”。由于其祖父陸墀早年入了軍籍，隸屬錦衣衛(wèi)，故在明孝宗給諸兄弟封藩賜府時，陸墀被選派到明憲宗第四子興王朱祐杬手底下當差，為興王府儀衛(wèi)司總旗，充當興王朱祐杬的出行門面。

在興王就藩湖北安陸州（今湖北鐘祥市）期間，陸家已繁衍出了三代。其中陸墀的兒子陸松，也就是陸炳的父親，在興王府當差期間，與興王世子朱厚熜的乳母范氏，喜結連理，組建家庭，生下陸炳、陸煒兩兄弟。

因此，實際年齡僅比嘉靖小三歲的陸炳，成了兒時最好的玩伴。

按照大明祖制，如無意外的話，興王宗藩將與歷任皇帝的龍子龍孫一樣，可以在家問道養(yǎng)生，也可以在家三年抱倆，維系好宗藩內人員關系。只要不闖禍就行，這輩子就這樣了。

可好運降臨了。

正德十六年（1521年），剛承襲了興王爵位的朱厚熜接到了一則重磅消息：他那從未謀面的堂兄正德皇帝朱厚照，游湖落水，驚嚇過度，駕崩了！

由于朱厚照沒有兒子，根據(jù)“兄終弟及”的程序，大明最高決策機構——內閣在商議后，決定以明武宗生母慈壽張?zhí)蟮拿x下詔，讓興王朱厚熜到北京來繼承他家祖先留給他的皇位。作為興王藩府的侍衛(wèi)老班底，包括陸炳家在內的原興王府扈從軍戶一律重新編入大明錦衣衛(wèi)，跟著新皇帝到北京安家。

這一年，陸炳只有12歲。史書記載，“炳武健沉鷙，長身火色，行步類鶴”。年紀雖小，就有了鶴立雞群的身姿。

進京之后，嘉靖分封興王府舊人時，也少不了陸炳的份兒——直接將當時還是半大小孩的陸炳，封作了錦衣衛(wèi)舍人，負責本衛(wèi)事務中的抄寫文書工作，算是給自己的“好兄弟”一個讀書成才的機會。

就這樣，在“發(fā)小”的照料下，陸炳養(yǎng)成了“以官舍知書，頗覽文籍”的好習慣。這為其日后飛黃騰達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書生打扮的錦衣衛(wèi)形象。圖源：影視劇照

嘉靖是外藩入京繼承皇位，在京城內根基不深。相較于之前歷任皇帝留下來的錦衣衛(wèi)班底，他內心更看重那群在藩邸內整日盡職盡責的“老人”。像陸炳的父親陸松這種有興王府就職履歷的官員，自然更受嘉靖青睞。

除了陸氏父子，興王府的舊人王佐、陳寅等也頗受信任，并先后出任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其子孫也都在錦衣衛(wèi)中供職。可以說，嘉靖朝的錦衣衛(wèi)就像今天的某機關大院，從老到小，大家既是工作中的上下級，也是生活中的老鄰居。因此，身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王佐、陳寅等人對陸炳也格外關照。王佐曾對陸炳說，要當錦衣衛(wèi)老大，就一定要讀書識字，精于公文，不能只是一介粗鄙武夫。

2

嘉靖十一年（1532年），23歲的錦衣衛(wèi)儲備干部陸炳不負眾望，一舉考中了武進士。

明朝科舉中的武舉上承唐宋，本質上都是以收攬民間遺才為基礎，“延攬英雄，廣儲將帥”。在國家需要的時候，可以內平禍亂，外定江山。依照慣例，所有的武科舉子在考取武進士后，都得到邊疆去實習、觀摩，以便適應戰(zhàn)場環(huán)境，在未來的軍職崗位上發(fā)揮重要作用。

但實際上，從明朝武舉誕生之日起，這種選拔將帥之才的工作就沒有認真實施過。一來，從明初開始，大明軍隊的指揮權就歸屬于勛貴功臣，勛貴功臣有爵位有權力，這些皆可世襲，代代相傳，無需走武舉之路。二來，作為國家“暴力機構”，軍隊將帥兵權過大必然影響王朝統(tǒng)治，皇帝從骨子里也不希望武強于文。因此，即便考取武進士，獲得實習觀摩的機會，多半也只是以“贊畫”的身份來到邊疆，幫助修修城墻，寫寫文書，擔任作戰(zhàn)參謀類的工作，不大可能有上戰(zhàn)場沖殺的機會。

不過，陸炳的運氣就是好。當他們這屆武進士到達大明軍事重鎮(zhèn)薊州（在今河北遵化至遷西之間），以“贊畫”的身份實習時，邊境爆發(fā)了戰(zhàn)事。

當時，在明朝的北方，是成吉思汗子孫統(tǒng)治下的蒙古大草原。因實力和土地分配不均，各部曾長期處于割據(jù)為政、四處混戰(zhàn)的局面。在成吉思汗的這群子孫中，達延汗的孫子俺答汗后來居上，不斷兼并草原各部族，成為蒙古大草原實力最強的部落首領。

嘉靖十三年（1534年），俺答汗一聲令下，新一輪針對大明的南下作戰(zhàn)打響了。不久，蒙古鐵騎兵臨薊州，兩軍在冷觜關前展開決戰(zhàn)。憑借著唯一一次可能立軍功的機會，陸炳斬殺了一名敵人，贏得了來之不易的戰(zhàn)功。

戰(zhàn)后，朝廷論功行賞，陸炳以功授封錦衣衛(wèi)副千戶，成為從五品官員。

在戰(zhàn)場上立功回京兩年后，陸炳的父親陸松病逝。根據(jù)明朝規(guī)定，文、武大臣若立重大軍功者，可蔭其子為衛(wèi)所武官，若帶“世襲”字樣者俱準襲。嘉靖十五年（1536年）九月，陸炳正式以陸松嫡長子的身份向朝廷提出申請，要求世襲其父生前在錦衣衛(wèi)遺留下來的軍職。

然而，此時的制度已經發(fā)生了改變。

隨著明代軍戶人口的不斷增多，再加上朱元璋規(guī)定的武官犯罪“罰弗及嗣”原則，導致衛(wèi)所內的世襲軍官有增無減。這些世襲軍官，并非真正在實戰(zhàn)中握有兵權的人，他們中更多的是只領俸祿不干活的“大閑人”。因此，嘉靖在數(shù)年前特別下旨，日后但凡無軍功者僅憑技藝、勤勞乞求世襲武職，雖有“世襲”字樣，也應審查取消。

正是這道圣旨，差點堵絕了陸炳的晉升通道。負責世襲軍官銓敘的兵部，死活不同意讓陸炳世襲其父軍職，還上書要求皇帝照章辦事，維護帝王權威。

哪里知道，嘉靖站出來，不顧自個兒打臉，也要給陸炳開綠燈。最終，以陸炳之父陸松生前能干、勤勞、于國有功為由，特命陸炳襲職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隨后，又升陸炳為署理錦衣衛(wèi)指揮使，執(zhí)掌南鎮(zhèn)撫司。

錦衣衛(wèi)下設南、北兩大鎮(zhèn)撫司。北鎮(zhèn)撫司主管詔獄，只對皇帝負責，所理案件無需經過刑部，連錦衣衛(wèi)指揮使也無權過問，可謂權力通天。而南鎮(zhèn)撫司大概相當于錦衣衛(wèi)的紀檢委，負責內部軍匠的管理和紀律考核。問題是，錦衣衛(wèi)各頭頭腦腦，要么是勛貴功臣子弟，要么是皇帝的親信，南鎮(zhèn)撫司權力雖重，卻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

陸炳到此就任，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就是嘉靖帝釋放的晉升信號，一個為“發(fā)小”定制的過渡職位。

果不其然，自從執(zhí)掌南鎮(zhèn)撫司以后，陸炳的仕途就如坐了火箭一樣。短短數(shù)年，憑借衛(wèi)輝行宮救火、協(xié)助皇后平定壬寅宮變等數(shù)件大功，越來越受嘉靖寵幸，特旨掌錦衣衛(wèi)大印，成為當時錦衣衛(wèi)的“二號人物”。

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閏正月，陸炳正式以后軍都督府都督同知（從一品)的身份執(zhí)掌錦衣衛(wèi)。

從此，大明錦衣衛(wèi)進入陸炳時代。

3

盡管錦衣衛(wèi)老大的身份和權力，足以讓朝野上下聞風喪膽，但通常執(zhí)掌錦衣衛(wèi)的官員，身家性命都難保。

在陸炳上任前，明朝歷任錦衣衛(wèi)頭子除了袁彬、哈銘、牟斌等少數(shù)幾人外，基本都死于皇帝的卸磨殺驢。即便是袁彬這種與明英宗有同甘共苦經歷的錦衣衛(wèi)頭子，之后仍然遭到明英宗猜疑，被時任錦衣衛(wèi)指揮使門達投入詔獄，差點丟了小命。所以，想在錦衣衛(wèi)一哥的位置上，做得長久并安全著陸，當真不容易。

錦衣衛(wèi)自誕生之日起，就是一個完全聽命于皇帝本人的“私人武裝”。在皇帝的特旨授權下，這支私人武裝，不僅負責皇帝日常起居生活的護衛(wèi)工作，還可以口銜圣旨，凌駕于明朝最高司法機構刑部之上，越權辦事。這必然會引起一眾尊崇儒家禮法的文官的抵制。如此，錦衣衛(wèi)就是歷史上所描繪的骯臟暴力、阻礙朝政推行的“毒 瘤”。

錦衣衛(wèi)多在皇帝的指令下從事秘密抓捕任務，難免會遭受群臣非議，成為大臣與皇帝博弈的棋子，進而被迫充當皇帝的“擋箭牌”。替君王背鍋，也屬常事。

▲錦衣衛(wèi)指揮使馬順的牙牌。圖源：網絡

而作為皇帝的親信，錦衣衛(wèi)頭子還是名義上的御前頭等帶刀侍衛(wèi)，需時常伴君出行。常言“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可能說錯一句話，腦袋就掉地上了。

不過，憑著陸炳與嘉靖過硬的“發(fā)小”關系，此時的他，還不至于有生命危險。

由于嘉靖之前的明朝歷任皇帝多利用宦官對抗朝中的文臣勢力，因此，宦官掌控下的東、西兩廠實際上長時間代替了錦衣衛(wèi)越權辦事的職能。曾經叱咤風云的錦衣衛(wèi)，只能淪為東、西兩廠秘密行動中的“打手”。

而嘉靖本身就是皇族旁系入繼大統(tǒng)，對他而言，不管對于東、西兩廠的宦官還是滿朝文武，抑或是明武宗的親眷，都是與他奪權的“外人”。這便造就了嘉靖與這個陌生朝堂之間彼此的不信任。

對此，陸炳明白，干好錦衣衛(wèi)本職工作，就是支持嘉靖帝執(zhí)政。

上任后不久，陸炳即下令擴編錦衣衛(wèi)，在京城各大豪門中挑選宗族子弟充當錦衣衛(wèi)校尉；又向嘉靖帝請旨，將早已荒廢掉的慶壽寺遺址劃歸錦衣衛(wèi)，作為錦衣衛(wèi)緹騎的訓練場所。

在陸炳的悉心調教下，錦衣衛(wèi)擴編的一萬多人，個個威風凜凜，出可為探子到各地或朝臣家里，刺探情報，入可為嘉靖帝扈從，提升皇家儀仗隊實力。

也正因此，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大明帝國遭遇庚戌之變，當蒙古俺答汗因“貢市”不滿，擅自發(fā)兵，進抵京畿時，這支錦衣衛(wèi)才能在關鍵時刻，維護京城治安，密切關注戰(zhàn)爭動向，避免明朝再度陷入“土木堡之變”后的慌張與尷尬。

只不過，陸炳這項計劃并不得朝臣之心。

若按明初規(guī)定，錦衣衛(wèi)核定兵員應為5000人左右。陸炳的雷厲風行和瘋狂擴編，實際也加重了明朝軍費開支。有官員在朝上直言：“錦衣初額官二百五員，今至千七百員，殆增八倍。”

但對陸炳的所作所為，嘉靖內心是滿意的。在陸炳執(zhí)掌錦衣衛(wèi)期間，嘉靖已然開始試行其第一階段的不上朝計劃。如果沒有陸炳及其手底下這群錦衣衛(wèi)親信的協(xié)助，他其實是很難把控好朝政方向，安心在后宮煉丹的。

針對朝臣彈劾陸炳的奏章，嘉靖并未搭理，反倒借機擢升了陸炳的官職，慰勞這名親信兼發(fā)小的親君之心。

4

在陸炳的領導下，嘉靖時代的錦衣衛(wèi)，職權要高于同時期的東廠。憑借著皇帝的寵信和錦衣衛(wèi)的至高權柄，陸炳的聲望和勢力也水漲船高。

常言道，樹大招風。陸炳的驟然顯貴，難免給自己招來禍患，即便嘉靖內心可能一直把他當兄弟。

所以，陸炳在忠君的前提下，也給自己謀劃好了后路。

嘉靖中后期，皇帝喜煉丹，也喜大臣寫青詞。夏言、嚴嵩等人當上內閣首輔，一定程度上是因青詞寫得好，受到嘉靖的另眼看待。面對這些手握實權的大臣，陸炳深知，明面上絕對不能與他們有密切來往的跡象。否則，聰明且多疑的嘉靖一定不會放過自己，是“兄弟”也沒用。

可是，這些文官大臣往往能左右國家的大政，若不跟他們交好，他們很有可能會不厭其煩地向皇帝彈劾自己。這樣，陸炳只能落得與他的前任們一樣的下場。

既然不能私相授受，那結為親家是否受此限制呢？

陸炳作出了嘗試。在他的兒女親家中，不乏嚴世蕃、成國公朱希忠、吏部尚書吳鵬等朝中重臣及勛貴世家。這些人有助于提升陸炳一家的政治地位，同時也起到了政治同盟的作用。在他們的幫助下，陸炳躲過了朝中一次次的明槍暗箭。

▲陸炳的老親家、內閣首輔嚴嵩。圖源：影視劇照

但僅靠聯(lián)姻還不夠。

若要使關系長久，還得多參與他們之間的“內部游戲”。故而，在嘉靖帝的姑丈、京山侯崔元提出要在京中增加鹽稅，設立“中錢”時，陸炳給予了權限范圍內的協(xié)助。

風險卻就此埋下。言官們要坐實陸炳圖謀不軌、擾亂京師經濟秩序的罪名，并上報給當時的內閣首輔夏言。

當陸炳預備好金錢禮品登門拜訪時，夏言則表示一定要秉公執(zhí)法，治陸炳的罪。最終，在陸炳的下跪和哀求下，夏言才放過了他。而兩人之間的關系，到此也就了了。

在這件事情上，陸炳的確有僭越甚至亂政的嫌疑。但往深了想，此事或許恰是陸炳有意為之。

那個時候，嘉靖本人在言官面前風評就很一般，如果陸炳的風評比嘉靖要好，豈不是無形之中就被名譽裹挾了？陸炳也是聰明人，寧可給自己制造污點，也不想被嘉靖扣上沽名釣譽的帽子。

因此，這場風波最終演變成嘉靖出面保住陸炳，對言官的彈劾留中不發(fā)。

5

嘉靖二十七年（1548年），嚴嵩終于取代了夏言，成為大明帝國新一任內閣首輔。

比起自己的前任，嚴嵩為人圓滑，為了擅權，不惜殘害官員，排除異己，可以說各方面均不如夏言。但在掌權期間，無論是嚴嵩還是其子嚴世蕃，都不敢隨意得罪陸炳——他們都知道，陸炳與嘉靖的關系非常鐵，更何況，嚴嵩扳倒夏言，陸炳也是出了力的。

只不過，在陸炳心中，他自始至終都謹記，他的主人是嘉靖。即便嚴嵩之子嚴世蕃對陸炳評價頗高，稱其為天下三大才子之一，陸炳也不為所動。

相反，陸炳就像是嘉靖的“眼睛”，密切注視著嚴家父子二人的一舉一動。

為了巴結陸炳，嚴嵩甚至授予了陸炳銓選文武官員的權力，希望陸炳在皇帝面前多加美言。但陸炳明白自己只是嘉靖手中的“寶劍”，劍柄還在皇帝手里握著。故對嚴嵩父子的安排，敷衍了事。

隨著嘉靖帝的“甩手掌柜”角色越演越嫻熟，嚴嵩父子在朝中的膽子也越來越大，要賄鬻官、沽恩結客、妒賢嫉能、陰制諫官等無所不用其極。他們利用嘉靖對大臣的猜忌心理，讓所有彈劾他們父子的官員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諸如楊繼盛、何維柏、沈煉等人，要么下獄囚禁，要么廷杖致死。

▲曾任錦衣衛(wèi)經歷的沈煉。圖源：網絡

這個時候，陸炳的正義感被激發(fā)了出來。

每當有朝臣因彈劾嚴嵩而被治罪時，只要不觸及皇帝的底線，陸炳都是能救就救。他的手中，曾營救過名將俞大猷、兵部尚書聶豹、禮部尚書徐階等人。即便如沈煉這種拼死也要參倒嚴嵩，觸及嘉靖帝底線的官員，陸炳也是看在曾經一起在錦衣衛(wèi)共過事的情分上，親自為被貶流放的沈煉送行，并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與沈煉保持書信往來，給予對方精神支持。

6

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十二月，陸炳在任上猝死，享年51歲。

關于陸炳的死因，明末史家沈德符所著的《萬歷野獲編》保留了兩種說法：一種以大臣流言的口氣，稱陸炳晚年失寵，在嘉靖帝的授意下，嚴嵩父子下毒殺了他；另一種說法則稱陸炳在少保楊博家飲宴，酒醉暴卒。

嘉靖帝在陸炳去世后，非常悲痛，對著陸炳的畫像哭泣。他要求成國公朱希忠兄弟妥善照顧其家小，并追贈陸炳“忠誠伯”，賜謚“武惠”。由此可見，沈德符的第一種說法并不成立。

至于稱陸炳在少保楊博家飲宴，喝酒過量而亡，除了沈德符所言外，談遷的《國榷》中也有記載。但奇怪的是，這些信息，在《明世宗實錄》及《明史》中均沒有出現(xiàn)。

因此，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陸炳的結局是善終。

▲影視劇中的陸炳。圖源：影視劇照

盡管陸炳生前一直在文官集團與皇帝之間找平衡，并讓嘉靖帝萬般留戀，但其身后依舊難逃歷任錦衣衛(wèi)頭子被清算的“魔咒”，在嘉靖之后的隆慶朝被徹底否定功績。

當時，隆慶朝內閣首輔高拱與徐階之間存在不可調和的政治矛盾，為扳倒徐階，高拱將矛頭對準徐階的好友、已故“忠誠伯”陸炳。在高拱的授意下，御史張守約向隆慶帝實名揭發(fā)了陸炳，稱其在嘉靖年間結納嚴世蕃，圖謀不軌，殺人越貨，蒙蔽圣聽，貪贓枉法，無惡不作。

出于政治需要，隆慶帝以貪污瀆職罪，查抄了陸氏一門，并計劃對陸炳開棺戮尸。

但隆慶和高拱此舉，引起滿朝士人強烈不滿。他們發(fā)起了大明朝有史以來第一次文官集體上書替前錦衣衛(wèi)指揮使求情的浪潮。

在這群求情的官員中，時為湖廣按察使司副使的徐學謨給予陸炳極為中肯的評價。他說，僅憑陸炳在衛(wèi)輝行宮救駕之功，就足以免其一死。況且當初陸炳執(zhí)掌錦衣衛(wèi)時，曾多番搭救上書彈劾的言官，這些在過往的功勞簿上都有明確記載。如今呈奏新帝要求對陸炳開棺戮尸，這群人到底安的什么心？

可惜，隆慶不為所動。

直到隆慶帝駕崩之后，萬歷皇帝即位，在曾受陸炳提攜大恩的新任內閣首輔張居正支持下，陸氏一門才得以洗刷冤屈，恢復往日榮耀。陸炳第三子陸繹，獲襲父職，授錦衣衛(wèi)指揮使。

遙想陸炳在世時，權勢在握，卻不曾構陷一人，堅持正義，救助敢言之士。而今，終于施惠有報。

歷史，對他和他的家族終歸是公平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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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元琨：《明代錦衣衛(wèi)行為研究》，西北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