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的百合》

(長篇紀實文學)

董宏偉

九、幼稚的姑娘啊，其實你在這一次就應該……；幸運的是，她第一次被賣，卻遇到了一個不算太壞的“壞人”。

黑暗中的百合還沒看清開門人的模樣，就稀里糊涂地被李秀珍拉進了屋子。那個人關好大門，立刻跟走進屋里來！百合仔細一看，原來那是一個約莫二十五六歲的男人，中等個子，外表還算白凈，但看上去有些孱弱。

“姐，這是哪里？這是你的家嗎？他是我的姐夫嗎？”百合看到李秀珍剛才進門時那隨意自如的樣子，如同走進自家那般毫無顧忌，于是十分詫異地詢問她。然而，李秀珍沒有回應，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百合心里頓時“咯噔”一下：“難道她們倆吵架了不成？”

四處打量，百合發現這個屋里除了她和李秀珍，就是剛才開門的那個男人。這里既沒有百合日思夜想的母親，當然也沒有讓她提心吊膽的繼父。

“哎，小妮兒，我不是她的丈夫，她是我的嫂嫂。”那個陌生男人用極其冷淡的語氣說道。

“我說大兄弟，你過來，我對你說！”

李秀珍剛才雖未回答百合的問話，但她急于完成自己該辦的事，把那個男人拉到院子里，在黑暗中竊竊私語起來。

此時的百合顯然產生了一絲懷疑，但她涉世甚淺，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覺得她倆躲躲藏藏的舉動，似乎有什么事瞞著自己，這個天真的女孩子心里第一次升起一團疑云，不由得害怕起來。

她看到那個男人一邊在低聲和李秀珍交談，一邊還抬起頭死死盯著自己看，中間似乎還發生了一些爭執，但很快又平靜下來，再后來那個男人又帶著李秀珍走進里間，又鬼鬼祟祟地嘀咕了好一陣子。然后，李秀珍快步走了出來，可她臉上已沒了從前的熱情，而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在她身后，是那個略顯猥瑣的男人。

“姐，你快帶我找我媽去吧！”百合看到兩人鬼祟的樣子，又看到李秀珍那從未見過的冰冷面孔，她已預感到情況不妙，只想著盡快離開這里，去找自己的母親。所以她的聲音里不僅帶著哭腔，還懷著一絲可憐的期望央求道。

“百合，我就直說了，我根本不是他嫂子，他也不是我兄弟，我們之間毫無瓜葛。再者，你別恨我心狠手辣、不仁不義，你今天是走不了啦！你年齡也不算小了，我給你找了個家，這里，哦，從今往后，這里就是你的家。你給我聽好了，他叫劉永生，從今天起他就是你的丈夫，你就是他的媳婦。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把你弄來，就是為了給劉永生當媳婦的。”

仿佛戲臺上那瞬間的變臉絕活一般，李秀珍那冰冷的臉色突然間又變得恐怖、可怕至極！她一邊惡狠狠、兇巴巴地大聲告知百合，一邊用手指著身邊的男人。從她牙縫里一個一個蹦出的每一個字，都讓呆若木雞、目瞪口呆的百合聽得膽戰心驚、毛骨悚然。

“你——你原來是個大壞蛋！你說帶我來找我媽，原來是把我騙過來賣給這人當媳婦？你、你這個可惡至極的騙子！你壞透了——你就不怕遭到報應。”

百合一切都恍然大悟，可她明白得實在是太晚太晚了。此時，她非常無助地哭嚎著，像瘋了一樣張開雙手，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想要抓李秀珍，卻被李秀珍身子一歪靈巧地躲開了。

看著百合這般拼命的模樣，李秀珍的心里不禁感到了一絲恐慌，她一邊極力躲避著百合的猛撲，一邊喋喋不休地向百合解釋道：“百合，你別這樣，別哭喊，也別罵。我真的對不起你，可我這么做也是跟你媽學的呀！想當年你媽也是這樣把我騙來，賣給了別人當老婆。我這是有仇必報，把你騙來替你老媽還債，你有什么可委屈的？以后見了你媽再跟你媽說，你要是不信以后也可以問你媽，我沒必要跟你啰嗦！永生——永生，你站那干啥？啊！”

“哎，嫂子！嫂子！還有你，小妮子。你們都別著急，都聽我說。”那個叫劉永生的男人用一副無奈又無力的聲音勸解著。

“你干嘛啊？你還是個男人嗎？趕快把她弄到里面去，她是你媳婦了，你不管誰管！嫂子我這幾天坐車累壞了，你把她看好，我要回去了！”

李秀珍一邊說著，一邊打著哈欠就要往外走，百合像瘋了一樣追過去，死死拽著李秀珍的胳膊！

“你不能走！你這個壞蛋，我不相信你的話，我媽就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你答應過帶我去找我媽的！”

“死閨女你放開、你快放開！”李秀珍狠狠地把百合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掰開，聲色俱厲地吼叫道：“你媽不是我說的那種人，以后你見了你媽問問就知道了！我現在沒工夫跟你啰嗦，這里就是你的家，其他事都跟我沒關系了，我出門好幾天了，我也要回家去了！”

李秀珍邊說邊快步走到院子的大門后，拉開大門急匆匆地走了出去。百合拼命想要追出去，卻被身后趕來的劉永生一把抱住。

“你放開，你放開我，你這個壞蛋！”百合一邊用拳頭使勁朝劉永生的胸口捶去，竭力掙扎著、高聲哭罵著，聲音在寂靜的黑夜里傳出了很遠很遠。

此時，聽到百合撕心裂肺般的聲音，劉永生頓時慌亂不堪、害怕起來，他連忙順手扯下晾衣繩上搭著的一條毛巾，塞進百合的嘴里，一邊把百合的胳膊圈起來連同身子一起抱著往屋里走，百合兩條腿還在無助地胡亂蹬著，手在劉永生身上亂抓，還在拼命掙扎著試圖逃跑。但是，這個看似沒多大力氣的劉永生，卻有著驚人的力量，他的兩只胳膊像鋼鉗一樣緊緊箍著百合，縱使她拼命掙扎，也根本無法脫身。

“喂，我跟你說啊，你就別白費力氣了，你想想，一個小丫頭片子，你能跑得了嗎！”

劉永生雖然也累得氣喘吁吁，但到底是個男人。他一邊粗聲喘氣，一邊低聲吼叫著，終于把百合弄到屋子的里間，順手扔在了床上。

“你這個斷子絕孫的壞蛋，你得讓我走、讓我走。我不能在這，不然，我早晚饒不了你的！”

憤怒的百合哭喊著掙扎起來，還要往外跑，可她又被劉永生一下子推倒在床上。百合見實在跑不了，就一骨碌從床上站起來，毫不猶豫地轉身朝墻上撞去，劉永生反應很快，急忙伸開雙手緊緊拉住了她！

“哎呀！我還真沒看出來，你、你還是個烈女啊！”劉永生被嚇得一邊結結巴巴地說著，一邊反復央求道：“你可不能死啊！你要是真死在我家，我、我怎么辦？你讓我沒辦喜事就先辦喪事啊！你可別害我啊！我的小姑奶奶。”

“你快松手！我告訴你，你必須放我走，不然，我就死給你看。”

“放你走？這不可能。”劉永生使勁搖了搖頭，不過還是松開了緊緊拉著百合的雙手。

“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你為啥不放我走？我和你毫無關系。”

“咋沒關系？實話說，你是我花了八千塊錢從李秀珍那里買來的。你一走，我就啥都沒了，我不能人財兩空啊！要是你真不同意當我老婆，你就先在這住下，等我把錢從李秀珍那里要回來才能放你走。”劉永生無奈地說道。

“我完全被她騙了！這個李秀珍居然是個騙子，是個該千刀萬剮的人販子。她說是帶我來找我媽的，誰知道她是想把我騙來賣給別人當老婆啊？”百合一面嗚嗚咽咽地哭著，一面悔恨交加地喊著：“我說你們這些的壞蛋，你們就這么辦事？你們要把我害死了！”

不得好死

“哎，我說，這冤有頭，債有主，天地良心，你、你可別怪我啊！我對天發誓，我根本不是李秀珍的同謀，都是她上門來找我，說得天花亂墜的。唉！我也是個可憐人啊。誰叫我命苦，小時候爹娘就相繼去世，家里又窮，還錯過了結婚的年齡，到現在都找不到老婆啊！我就想找個女人當媳婦，不論長相咋樣都行。你瞧瞧，這家里空蕩蕩的啥都沒有，就我一個人，我啊，我實在是太孤單了！”

劉永生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沒想到他眼圈竟然一紅，也傷感地落下了淚。

劉永生是真哭了，淚珠從他圓圓的小眼睛里成串地涌出，順著腮邊不停地滾落下來！其實他是個軟弱的男人，本質上并不是一個“壞”人，之所以如此行事，走到這一步，說來也實在是無奈之舉。

劉永生從小備受嬌慣，可誰能想到，在他十八歲那年，災禍降臨，他的父母相繼因病離世，從此，他就像那無根的浮萍，飄飄蕩蕩，無所依靠。再加上他生來性格懦弱，既沒什么專長，也沒有強健的體魄，所以，才過上了這種窮困潦倒的苦日子。但他和常人一樣，心里一直渴望能娶個媳婦，好讓自己過上正常人的生活，讓這個冷冷清清的家熱鬧起來。

看到劉永生這么個大男人竟然哭了，而且哭得如此傷心欲絕，剛烈的百合心里不由得軟了下來！她暗自尋思，自己雖說命運坎坷，但身邊好歹還有個繼母照顧，當然，還有個親生母親惦記著，可眼前這個男人呢？他真的是一個親人都沒有了，實在是太可憐了！

“那個李秀珍我原先也不太熟，不過她也是這個村的，我只聽人說她也是被人從外面賣過來的，不知道她從哪兒聽說我一直沒有娶到媳婦，就自己找上門來，滔滔不絕地跟我說，要給我找個媳婦。我不信，她就說，我先把人交到你手里，你再給我錢。我還是不信，后來，李秀珍就說她這是要報仇，是因為那個女人把她騙來賣了，她要把她的女兒賣給我來報仇，就因為這個才這么對你的。唉，依我看，你，你就認命吧！我肯定會對你好，不會讓你受苦的。”

劉永生用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又輕輕擰了下鼻子，他看到百合冷靜了下來，就又拿起另一條毛巾，遞給百合擦淚。

“這都是那個女人胡說八道。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我媽不會干這種缺德事。”百合又開始哽咽起來，態度堅決地說，“告訴你，我還小，就算長大了也絕不會當你老婆，我要去找我媽！”

聽劉永生這么說，百合剛剛平息的怒火又在她心中熊熊燃燒起來！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你看這樣行不？你真不愿意做我媳婦，我也沒辦法，我又不能強迫你，過日子這事兒，得兩情相悅才行。這樣吧，你這幾天都沒休息好，又走了一天路，現在都后半夜了，你肯定也餓了，你先在這歇歇，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今晚你就先住這。不過你放心，我是個好人，絕不會強迫你的。等天亮了我就去找李秀珍，讓她把錢還給我，然后你想去哪就去哪，找你媽也好，不找你媽也罷，都跟我沒關系了。誰叫我命苦呢？實話跟你說，你這樣尋死覓活的，我害怕，這媳婦我不敢要了！”

劉永生說完，也不管百合同不同意，就轉身出去到院子里的小廚房做飯去了。百合聽到腳步聲消失后，偷偷抬眼一看，劉永生真出去了。她略作思考，然后慢慢下床，她本來就沒脫鞋，輕移腳步，看到院子里沒動靜，就悄無聲往大門走去！

夜色依舊濃重，夜幕深沉如淵，東方開始極其微弱地透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光亮，遠近陸陸續續傳來聲聲雞鳴，快到拂曉時分了。

天即將破曉，但此刻，卻是整個夜晚最為安靜的時刻，整個村莊依舊深深地沉浸在沉睡之中，就連守夜的狗也懶得發出一聲叫喚了。百合還在慢慢地、極其小心地踮著腳尖往前移動，她已經走到大門后面，清晰地看到兩扇門緊緊關閉著。

“這可是天賜的絕佳良機啊！好在他家沒有其他的人，不然，我不可能擁有如此的自由。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要盡量保持沉著，千萬別發出聲音，必須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逃出去！”

百合心里一邊如此想著，一邊默默地念叨著，渾身的熱血頓時洶涌澎湃地涌了上來！但當她路過小廚房門前時，忍不住朝里輕輕瞟了一眼，只見劉永生一個人孤零零地蹲在灶膛前燒火，紅紅的火舌歡快地跳躍著、貪婪地舔舐著黑黑的鍋底，鍋里發出“呼呼”的響聲，并且能夠看到大量熱氣汩汩地往外冒。頓時，百合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董宏偉，洛寧縣特殊教育學校退休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