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面面俱到 /
九月溽熱未散,車緩緩駛入仲愷農業工程學院白云校區,“這是你想象中的大學嗎?”坐在身旁的家人問。王冠杰沉默,眼前更像是村莊,泥土、石子摻拌的路,拒絕任何拐彎。這是他的起點,卻一眼到頭。校區被秀水河劈成兩半,黏稠的蛙鳴在夏夜里發酵,在河床深處倒數著他的二十歲。他來到了2020級商務英語專業,這是王冠杰與二本現實的首次對視。
校區被秀水河劈成兩半
踏進一所二本大學,幻滅,常常發生。
校門口的窄路塞滿了黑車、課上機械式地集體朗誦課文、沒有像樣的辯論培訓……他常逃課去實習、和朋友聊未來。落差感層層包裹,但王冠杰沒有停止尋找出口。做有意義的事總能給他解渴。
播客,是他偶然掘到的井,很快,他發現了聲音世界里的泉眼。《新聞實驗室》《隨機波動》《聲東擊西》等播客,成了他沖破物理圍墻的浪,在顱內漲潮成海。
什么樣的人會在意社會和世界的變化?
帶著這個疑問,王冠杰發現幾檔頭部播客的主播都是媒體人,這引發了他對新聞行業的好奇,當時的他不知道有新聞傳播的專業。
剪輯軟件里的音軌波紋終于覆蓋了秀水河的蛙鳴,他知道,那些被播客淹漬過的青春,長出了新的軌跡。在播客《碼字女工》里,他第一次聽說深度訓練營——一個為熱愛新聞的學子搭建的實踐平臺。翻看往期錄取名單,幾乎都是名校的成員,他鼓起勇氣,決心與不配得感一戰。沒有文字作品,他便帶著從播客汲取的靈感,寫了兩期Newsletters。最終成為了第十期運營組的成員,后擔任播客統籌,負責播客《不太彳亍》的運營和更新。
后來,這個喜歡聽故事的人,也成了故事的記錄者。
王冠杰通過微信公眾號找到了《日談公園》的招聘信息,經過兩次面試,順利入職,負責公司旗下《日談公園》《日談看世界》和《商業有厘頭》等多檔播客的后期制作。
王冠杰
一張機票、一個人,從廣州到北京。這只被托運來的行李箱,拉鏈齒間還夾著一截沒來得及完全收好的衣角,跟著王冠杰穿過大興國際機場蒸騰的熱浪。空調的冷氣在酒店房間漫開,衣角上的毛絮被吹得微微顫動。之后的一周里,這個南方青年用腳步丈量著北京的租房市場,采訪居民。
另一件重要的事,是入職。陽光在鋼化玻璃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斑,王冠杰瞇著眼望著東方銀座mall,攥緊了手里的材料,走到辦公室,看著這些忙碌的身影,不大的空間里剛好容納下了這些熱忱。
胡同里橘貓慵懶的叫聲、居民的笑聲談話聲……王冠杰正在收集藏在平凡聲軌里的故事。記得在求職迷茫期,《故事FM》的也卜老師在回信中提到:“哪怕在最無聊最樸素的內容中,也有助你跳躍的力量。”這句話激勵著王冠杰前進。他希望將這份力量,傳遞給更多人。
以下是深度營與王冠杰的對話:
Q:你會用哪個詞形容你的大學生活?
A:是匱乏感,它貫穿了我的大學四年。
我憑直覺選擇了一個公辦的院校——仲愷農業工程學院,在一所以農業和工科為主的院校里我所在的外國語學院顯得邊緣。進入大學后,我所期待的大學生活與實際經歷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在疫情期間封閉的環境下,心理感受更為明顯。我所在的白云校區非常偏僻,離地鐵站很遠。大三時我去南方周末實習,來回通勤就要花費三個多小時。這種地理位置上的隔離也對我和周圍同學產生了影響,如果沒有特別想做的事情,很多人只會待在學校里,除了回家和上學,幾乎沒有其他活動。
王冠杰上學時拍下的學校
Q:在封閉的學校環境下,你如何突破認知邊界?
A:進入大學后,我加入了學院的辯論隊,認識了一位對我影響非常大的朋友。我們經常在晚上閉寢后一直聊到凌晨兩三點。我們聊生活學習,討論許多書籍,包括歷史、哲學等話題,很多知識都是我以往從未接觸過的。辯論賽的準備過程也讓我們有了更多的交集,不僅在生活上,還在辯題的碰撞中發現了彼此思維的差異。我曾堅信“努力一定會成功”,但他卻認為努力并不總是有效的。他高考時并沒有特別努力,卻和我一樣來到了這所學校。
與武漢大學等高校的系統性辯論培訓相比,我們缺少辯論訓練的資源,只能依靠B站自學。當時,《奇葩說》熱播,我和這位朋友非常喜歡節目里劉擎老師的辯論風格。他既有同理心,又能精準回應辯題的核心關切,這樣的姿態讓我們非常向往。
因此,我和朋友一起購買了《劉擎西方現代思想講義》,是一本哲學入門讀物。書里從馬克思·韋伯、黑格爾等思想家講起,我們看到了一個充滿思辨力的世界。比如像“正義”“自由”這樣一個看似簡單的概念,這背后就有著復雜而多元的討論,甚至可以追溯到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康德等思想家的理論。劉擎老師通過引用這些思想家的論述,將辯題落地到現實生活中。思辨能力可以通過閱讀和交流來鍛煉,這讓我對知識性內容的追求逐漸建立起來。
我開始意識到閱讀的重要性。不是所謂的為了“有用”或“無用”,而是建立在個人判斷力的鍛煉。判斷力能體現一個人的責任感和美德,尤其是在面對復雜的社會議題時。最近小紅書上一個關于“爹味”標簽的討論引發了討論,許多人對此發表了不同的觀點。我發現互聯網上的標簽化和簡單判斷可能會對個人和社會產生深遠的影響。作為個體,我們需要保持獨立的判斷力,避免盲從和貼標簽的行為。
然而,對知識的追求和思辨能力的鍛煉,并不是我在課堂上能夠獲得的。所以,大一下學期,我開始在B站上看其他高校的講座視頻,自學感興趣的內容。
記得方可成老師在播客節目《聲東擊西》里討論了關于“信息食譜”的話題,短視頻等短平快的內容就像是高糖高脂的食物,雖然容易獲取,但長期攝入會對我們的觀念產生負面影響。相反,權威的信息來源則是健康的營養餐,能夠幫助我們建立更理性的認知。這也我意識到信息的選擇和攝入方式對認知至關重要。
早年“新聞實驗室”其實是一個公眾號(后來轉為Newsletter),里面有一個專欄叫“媒體食譜”,邀請了許多知名媒體人和創作者分享他們的閱讀習慣和信息來源。我深受啟發,開始瘋狂挖掘節目中提到的作者和信源,找他們在社交媒體上推薦的文章和鏈接。
信息匱乏推動我培養了良好的信息檢索能力,我把信息挖掘的過程分為兩個階段:首先是“挖掘者”(Digger),瘋狂地尋找信息;然后是“過濾者”(Filter),篩選出對自己有用的內容。對于信息匱乏的人來說,初期會處于“挖掘者”的狀態,但隨著信息的積累,篩選的重要性會逐漸顯現。
Q:在與這位重要朋友對話的過程中,給你帶來了什么樣的思考?
A:性格不同只是部分原因,最重要的是此前不同的教育環境造成了我們認知的差距。教育背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來到了同一所大學。這位朋友來自深圳一所很好的高中,但因為自己“擺爛”,最終來到了這所學校。以他所在學校的平均成績,他本可以去更好的地方。我的高中就讀于一所采用“衡水模式”的學校,每天早起晚睡,學習壓力很大,但學習效果并不好。而我的朋友則完全不同,他所在的深圳外國語學校課程設置豐富,活動多樣。他的高中生活非常“隨意”,甚至可以因為“太累”而不去上課,雖然會被罰,但他并不在乎。這完全顛覆了我的想象,因為這是我高中從不敢想、不敢做的事。
和他聊天的過程中,讓我意識到,高中生活原來可以如此不同。我的視域被打開了,開始認識到教育環境和結構的差異對個體的影響。這種差異不僅體現在我和朋友之間,也體現在我身邊的其他人身上。在我的家鄉,如果一些女生沒考上高中,家里人可能就不會讓她們繼續讀書,甚至會被安排結婚。
Q:說說你對播客的初印象。
A:一天,那位朋友告訴我:“我特別推薦你去聽一個叫做播客的東西”,那一刻,我感覺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了。他告訴我,播客與短視頻不同,短視頻像是北京五環外的信息,雜亂、短平快,而播客則像是二環內的內容,更加精英化和深入。雖然這個比喻可能有些夸張,但它確實精準地描述了當時中文播客的特點。
于是,我開始在蘋果的Podcast上搜索播客節目。由于中文區的播客推薦機制偏向頭部效應,我只能看到排行榜上的熱門節目,比如《聲東擊西》《隨機波動》《忽左忽右》等。播客節目里討論的那些議題非常吸引我,尤其是那些涉及公共關切的討論,比如性別文化如何塑造我們的觀念等。這些標題其實對我來說吸引力是特別強的。我在想這不就是我想要追求的東西嗎,這不就是我希望聽到的東西嗎?在這些議題下,你會感受到不同觀點的碰撞。你才會知道他們平時是怎樣思考問題的。
很難想象,在短視頻盛行的時代,大家都在做短視頻,想著怎么用十分鐘的“小美”“小帥”講一個電影。而在播客里,有人會用長達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去探討一個問題。當時的我感到震撼。
Q:收聽了大量優質播客后,你有什么發現?
A:我發現這些節目的主播大多是前新聞從業者,比如徐濤、楊一等老師。他們的討論讓我對記者這個職業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開始意識到,記者不僅能夠關注社會議題,還能通過寫作和表達影響公眾。這種職業的開放性和對社會問題的關切讓我心生向往,我開始思考:我是否也可以成為一名記者?
在興趣的驅使下,我對新聞的好奇心就建立起來。我閱讀了大量媒體文章,去了解記者應該閱讀什么、關注什么。雖然我沒有讀過《看見》這本書,但我的經歷間接把我塑造成了一個“看見式”的人。
于是,在大二上學期,我開始考慮能不能進入新聞行業實習。我嘗試向澎湃新聞等媒體投遞了簡歷。然而,由于缺乏相關經驗和作品,我并沒有得到任何回復。我的簡歷非常單薄,除了辯論隊和樂隊的經歷外,幾乎沒什么可寫的。學校也沒有提供簡歷制作或職業規劃的指導,我只能通過B站自學。盡管我寫得很認真,但媒體顯然是不會對這樣的簡歷感興趣的。
Q:為了離新聞更近一步,你后來做了哪些努力?
A:投遞的簡歷幾乎石沉大海,我開始在小宇宙等播客平臺上瘋狂搜索與新聞、新傳實習相關的內容,并將所有涉及求職信息的公眾號加入關注列表。
我偶然聽到了一檔名為《碼字女工》的播客,兩位主播是深度訓練營的學姐。她們提到,“如果想進入新聞行業但找不到實習機會,可以嘗試申請深度訓練營”。我感覺如獲至寶,立刻去搜索了深度訓練營的公眾號。看了錄取名單后,我陷入了猶豫,感覺自己應該進不了深度營。但面試官的手記里提到“不會特別注重出身,而是看重對新聞的熱情”時,我有了勇氣,決定試一試。
深度訓練營對我來說是唯一了解新聞的途徑。如果無法通過,我可能永遠無法打破與新聞行業之間的那堵墻。于是,我開始密集地閱讀媒體文章,關注記者們的作品。當時讀到《回家》這篇文章時,我產生了很大的觸動,讓我明白普通人的故事很重要,只有普通人的故事,才是最能讓人感同身受的。我沒有什么新聞理想,我希望自己能做一個講述普通人故事的作品,加上對音頻媒介的偏好,我認為聲音最有利于打造這樣的作品。
在準備深度訓練營的筆試時,我沒有作品集怎么辦,于是我寫了兩封Newsletter作為作品集的一部分,一篇介紹Newsletters和播客,另一篇是關于饑餓怎么塑造我們的人的觀念和身體,這是我當時聽了隨機波動的一些節目受到的啟發。這兩篇文章成為了我申請作品集的一部分。
幾天后我突然收到了深度營的電話面試,面試官問我是否愿意調劑到運營組,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因為我覺得只要能進,無論在哪個組都是機會。進入深度訓練營后,我發現運營組的工作內容非常豐富,包括公眾號的排版、項目統籌,還有很多機會參與深度組的采寫工作。我非常開心,我感覺自己開始真正上大學了,因為這里的環境和資源完全符合我對理想大學生活的想象。進入深度營后,我提出了做一期播客節目的想法。
大三的時候,我進入了南方周末(以下簡稱“南周”)實習,當時運氣好,南周的文化部和社會部正好想要嘗試做播客,需要一個實習生來負責播客的運營、剪輯、分發等工作,而我的經歷剛好對口。
有了深度訓練營制作播客的經驗,我的作品集基本成型。于是,我投遞了簡歷和作品集,順利進入了南周實習。
Q:聊聊你在深度營參與播客《不太彳亍》節目制作的經歷和感受。
A:在 公眾號“ Veritas 唯理” —— 一個致力于推廣博雅教育的學生組織 , 我 認識了許多優秀的小伙伴,他們來自不同的教育背景。 這讓我對 它 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唯理” 成立 的原因是什么 ,經歷了怎樣的發展 ? 這種驅使我產生了 想 采訪 “唯理”創始人 的想法 ,并以播客的形式呈現 。 然后我就找了幾位小伙伴一起組隊。
做播客節目很依賴采訪能力、對話組織能力和提綱撰寫能力。一個好的提綱,就像節目的骨架,能讓內容結構更加完整,呈現出更好的節目效果。為了做好這期播客,我開始在深度營里密集地學習怎么寫提綱、采訪。深度營有許多記者老師的講座剛好滿足了我的需求。
同時,信息檢索能力也非常重要。在準備過程中,我發現自己需要看很多資料,之前自己也有了比較好的媒介素養,我都知道哪些信息是權威的,哪些對我來說是最有用的,所以我能很快地篩選出有用的信息。
當時“唯理”的創始人在紐約讀書,和我們有時差。我們晚上十點開始采訪,他們那邊是白天。我們經常要采訪到很晚,一直到十二點多。我的搭檔有時困得不行,但好在有提綱,我們還能按照提綱繼續下去。
采訪完之后,就是后期制作剪輯了。一開始我并不是負責剪輯的,但因為我特別期待這個作品,所以我也參與進去了。我通過B站上的視頻學會了AU(音頻編輯軟件)的基本操作。我們當時是幾人分段來剪輯的,然后拼起來,反復聽,再完善。雖然剪輯不太專業,但至少是把節目弄出來了。
這次經歷讓我了解到了播客制作的整個流程鏈路,從前期采訪到后期制作。只要你做過一遍,你就會知道應該怎么做。很多時候都是邊做邊學的,一邊認識到問題,一邊調整。
做完這期節目后,我還參與了其他幾期的播客制作。比如“新傳生求職記”,我負責剪輯方面的把關。還有“時空對話”欄目,我接了第二期,采訪的是一位新華社的記者和一位光明日報的記者。那次采訪錄制對我來說是個挑戰,可能因為嘉賓工作剛結束比較疲憊,并且此前也沒有錄制播客的經驗,剛開始錄制時兩位嘉賓的表達欲不是很強,我需要不斷去引導話題,把握對話的節奏。這讓我明白了提問和引導對話的重要性。
Q:你是如何進入播客行業的?當愛好變成了工作,你的心態發生了變化嗎?
A:臨近畢業時,我非常迷茫。當時播客行業并沒有密集的招聘機會,我也在等待合適的時機。雖然我之前面試過“聲動活潑”,但由于我對商業科技內容的敏感度不夠,最終在最后一輪被刷了下來。這讓我開始思考:如果沒有任何播客公司要我,我該怎么辦?
在進入“日談公園”(以下簡稱“日談”)之前,我咨詢了許多行業內的前輩。在小紅書上找到了一位經驗豐富的從業者,我給她寫了一封郵件,表達了我的迷茫和困惑,比如如何進入播客行業,以及職業路徑的建議。出乎意料的是,她很快回復了我,并給出了幾條非常實用的建議。我還記得那句對我最有幫助的話,也想分享給大家,“哪怕在最無聊最樸素的內容中,也有助你跳躍的力量”。
也卜老師給王冠杰的回信
這位前輩就是《故事FM》的前制作人也卜老師,她的回復給了我很大的力量。她的建議讓我意識到,播客行業的門檻其實很低,只要有一部手機,注意錄音細節,進行簡單的剪輯,就可以創作自己的播客節目。
在深度訓練營的經歷也讓我深刻體會到,即使是平凡的工作,比如排版、整理筆記,也能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比如,我在剪輯楊一老師的節目時,雖然音頻長達三個多小時,但通過一點一點的剪輯,我學到了很多知識——“播客制作人應該是一個什么樣的角色”。我發現制作人不僅僅是剪輯者,還需要具備對內容的審美和判斷力,就像編輯一樣,能夠發現好選題并讓它落地。
好在最終我進入了“日談”,開始了我的播客職業生涯。播客雖然可以創作出精英化的內容,但它的媒介本身是低門檻的,普通人也可以通過它講述自己的故事。像《故事FM》這樣的節目,正是依賴于普通人的敘述,才有了那么多如此動人的作品。播客的魅力在于它能夠讓普通人的故事自然流淌,而這種敘述的力量,正是播客最寶貴的部分。
公司老板曾問我一個問題:“雖然你喜歡播客,但實際工作可能會和想象中不一樣,你如何平衡這種差異?”當時我的回答已經記不清了。但是我現在依然非常喜歡播客,非常幸運,能夠在播客行業的早期加入這樣一個正在發展的公司。
我的工作時間不是完全固定的,有時也會特別忙。其實,剪輯音頻是一項非常累人的工作,長時間戴著耳機、集中精神剪輯,確實會讓人感到疲憊。但我覺得,工作之外的生活同樣重要,我會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比如閱讀Newsletter、挖掘行業信息,甚至嘗試一些新的創作。
王冠杰在北京的一條街道上收集聲音
Q:有些人認為要想把播客做起來很難,流量好像總積聚在頭部播客。你如何看待播客商業化運作的問題?
A:在南周實習期間,我也在思考一個問題:專業的音頻生產機構(如播客廠牌)和傳統媒體制作的播客有什么不同?那時我雖然在內容制作方面的經驗不足,但我意識到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關于播客商業化和運營的問題。
其實許多傳統媒體嘗試過音頻化,但大多數都沒有成功,原因很簡單——它們無法盈利。相比之下,專業的音頻生產機構(如播客廠牌)在商業化方面有著更清晰的考量。如果一個播客廠牌沒有穩定的收入來源,就無法支撐內容的持續創作和生產。比如,“聲動活潑”的《跳進兔子洞》這樣高成本的節目。其中有一整季的節目就用了七個月的時間,如果沒有可靠的收入來源,根本無法經營。我在“日談”工作后也深刻體會到了:內容創作固然重要,但如果沒有商業化的支持,再好的內容也難以長久。
實際上,播客商業化問題不僅是中文播客面臨的挑戰,也是全球播客行業的難題。比如,約半年前《This American Life》的一期節目里就提到,由于整個播客行業廣告投放縮水,播客公司的廣告收入就減少了。這背后還涉及到技術層面的變化,但這只是其中一個影響因素。以蘋果的播客APP為例,蘋果更新了系統iOS17后,取消了自動下載單集的功能。以前,用戶點進播客APP時,會自動下載最新的5集節目,即使沒有實際收聽,廣告收入也會被計入。但現在,這種自動下載被取消,導致下載量下降了1/3,廣告收入也隨之減少了1/3。
《This American Life》就推出了付費訂閱服務。雖然他們設置付費的理由是“沒有廣告了”,但這背后反映的是播客行業對商業化模式的依賴和探索,以及技術變動對行業的影響。
Q:播客在你的生活中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
A:在情緒上,播客有一定的治愈、陪伴作用,有一次我聽了一期清明節特輯,一個女孩用廣東口音的普通話講述她爺爺的故事,那種情感的流動非常直接,尤其是作為廣東人,這種敘述讓我產生了強烈的共鳴。那一刻,我不僅被故事打動,還產生了創作的沖動——我也想做出這樣的作品,能夠觸動人心的作品。再舉個我同事的例子,他剛開始聽播客時喜歡信息密度大的節目,但隨著年齡增長和工作壓力的增加,他現在更傾向于聽一些輕松閑聊類的播客,比如《無聊齋》和《諧星聊天會》。這些節目能給他帶來情緒價值,讓他在忙碌的生活中找到一些放松和樂趣。這種轉變反映了人們在文化體力有限的情況下,對情感陪伴類內容的需求。
在我看來,播客更像是一種工具,而不是單純的情感陪伴媒介。首先,它是一個連接人與人的工具。比如今天我們能聊到播客這個話題,正是因為播客這個媒介把我們聯系在一起。我在這個行業工作,而你們對播客感興趣,這種連接是通過播客建立的。其次,播客對我來說是一個信息檢索的工具。比如我最初了解到深度訓練營,就是通過播客節目中的一句話:“如果你想進入新聞行業,可以嘗試加入深度訓練營。”
這種感受和當下人們對現在新聞行業的一些看法是類似的。就像尼曼實驗室的前主編雅基·巴納辛斯基常說:“每當我們對新聞業的現狀感到沮喪時,閱讀最好的新聞就是一種治療方法。”無論是新聞稿還是播客,它們都是一種表達和傳遞力量的媒介。當你看到或聽到足夠多的優秀作品時,你會產生一種強烈的愿望:我也想做出能夠在某些時刻給他人帶來力量的作品。
Q:你一般在什么場景下收聽博客?
A:播客的收聽場景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那些不需要高度專注力的日常活動場景,像《聲動早咖啡》這樣的播客節目成功的重要原因,正是它精準地抓住了早晨這個場景,滿足了人們在起床后需要輕松信息輸入的需求。
像早上刷牙、做飯、打掃衛生、通勤等,這些時間段都是我習慣性收聽播客的黃金時段。我還有一個習慣是聽英文播客。由于我的聽力水平也有限,我會借助YouTube的字幕或手機的轉寫功能來輔助理解。雖然英文播客沒有畫面,但通過字幕的幫助,我可以更好地跟上內容。這種學習方式讓我每天都會花大量時間在播客上,甚至有時候會逃課去聽播客或閱讀自己感興趣的內容。
*以上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系列統籌 | 葉沛琪 蘇羅杰 潘奕忻
作者 | 木雨杏
編輯 | 余曉璐
采訪 | 木雨杏 蘇可欣 張小鳳
值班編輯 | 何芊曼
編委 | 葉沛琪 潘奕忻
運營總監 | 溫泓燁 梁 棟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