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驚蟄
凌晨三點的急診室冷得像停尸房。我攥著38.9度的體溫計,看護士將第四管血抽進貼著標簽的透明試管。"流感合并肺炎,先住院吧。
"醫生潦草的字跡在病歷本上劃出裂痕,我卻盯著對方突然凝重的眼神——那眼神像解剖刀,剖開我刻意遺忘的三個月前那場醉酒后混亂的一夜情。
隔天的清晨,主治醫生帶著兩個穿防護服的人推門而入。塑料簾子嘩啦作響,我聽見自己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喘息:"HIV陽性,合并卡波西肉瘤。"診斷書在指尖顫抖,紙頁摩擦聲像無數只蟑螂在耳膜上爬。
二、灼夏
藥瓶在窗臺上排成詛咒的陣列。母親送來雞湯時戴著橡膠手套,湯勺碰碗沿的叮當聲刺得他太陽穴突跳。
"會通過唾液傳染嗎?"她終于問出這句話,瓷碗在桌角碎成鋒利的月亮。我怕抓起玻璃碴往手腕劃,卻在血珠滲出的瞬間想起大學時捐血的場景——那管殷紅的血曾被稱贊"健康得像火苗"。
深夜的搜索引擎泛著幽藍的光,彈窗廣告跳出"艾滋病晚期癥狀",配圖是潰爛的軀干。
我掀開睡衣對照鏡中完好的皮膚,突然抄起煙灰缸砸向鏡子。飛濺的碎片里,二十七個自己同時裂開。
三、白露
第一次吞下治療艾滋的藥片時,苦味從舌根竄進鼻腔。我趴在馬桶邊吐得昏天黑地,卻摸到后頸凸起的淋巴結節。
手機彈出前同事的婚禮請柬,照片上的香檳塔折射著七種陽光,而他的窗簾已緊閉四十二天。
轉折發生在某個漏服藥物的午夜。高燒讓空調液晶屏的數字扭曲成"42.0",恍惚間聽見父親在客廳壓低的哽咽.
突然迸發的求生欲讓他爬向床頭柜,藥片在掌心融成黏膩的糖霜。那天之后,鬧鐘新增"00:00"的提醒,比心跳更準時。
四、冬至
卡波西肉瘤的紫斑在堅持服藥半年后淡成淺褐色。復診時醫生指著CT片驚嘆:"肺部的毛玻璃影居然吸收了!"
他摸著不再灼痛的胸腔,想起上周幫鄰居修電腦時,對方自然遞來的那杯紅茶——杯沿還留著指紋形狀的暖意。
五、驚蟄·又
兩年后的同一天,我在健身房被年輕女孩搭訕。"你體脂率控制得真好!"女孩贊嘆。
我望著鏡中輪廓分明的腹肌,想起確診時枯瘦如柴的自己。更衣室儲物柜里,寫著“加油”的相框與蛋白粉并列,像一對和解的宿敵。
當晚的日記本上寫著:"病毒載量檢測不到的第730天。終于明白HIV不是句號,而是逗號——它強迫你停下來,看清哪些藥該吃,哪些人該愛。"
最后一行字洇著咖啡漬:"別怕血檢儀器的嗡鳴,它比人心仁慈得多。
作者:天同志愿者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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