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
臘月廿三，灶王爺上天那日，村西頭王屠戶家的傻兒子娶親了。嗩吶聲撕破寒風，新媳婦裹著紅蓋頭被背進堂屋時，屋檐冰棱正簌簌往下墜。
王傻柱生得虎背熊腰，卻總愛流著口水傻笑。新媳婦叫春桃，是鄰村張瘸子家的閨女，模樣俊俏，可惜生在窮家，聽說聘禮只換了兩袋白面。春桃攥著蓋頭下的帕子，聽著外頭鬧哄哄的勸酒聲，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拜完天地，傻柱被灌得暈頭轉向，歪歪斜斜撞進新房。春桃隔著紅紗，瞧見那雙沾滿泥點的布鞋在床邊晃悠。“喝水。”她輕聲說，伸手去夠桌上的茶壺。傻柱突然撲過來，嚇得她尖叫著縮到床角。
“娘說...要抱娃娃。”傻柱嘟囔著，伸手去扯蓋頭。春桃渾身發抖，卻聽他又補了句：“娘還說，要輕輕的。”蓋頭落地，燭光映著傻柱漲紅的臉，他笨拙地給春桃理了理被弄亂的鬢發，突然咧開嘴笑：“真好看。”
那夜，春桃教傻柱怎么鋪被褥，怎么關窗。傻柱學得認真，學得專注，像個渴望被夸獎的孩童。他小心翼翼地挨著春桃躺下，呼出的熱氣噴在她脖頸，卻始終沒越雷池一步。
日子一天天過去，春桃發現傻柱其實不傻。他認得回家的路，記得她愛吃的菜，會在趕集時攥著幾枚銅板，跑遍半條街給她買麥芽糖。夜里，傻柱總愛聽春桃講故事，聽到精彩處，會拍著手傻笑，震得土炕都跟著晃。
次年開春，春桃的肚子漸漸隆起。傻柱不知從哪聽說孕婦要吃酸的，每天天不亮就往山里跑，回來時衣褲沾滿露水，懷里卻緊緊護著幾顆野山楂。村里人見了，都說張瘸子把女兒推進了火坑，春桃卻摸摸肚子，望著傻柱哼著跑調的山歌劈柴的背影，嘴角泛起笑意。
那年秋收，春桃生下個大胖小子。傻柱抱著孩子在院子里轉圈圈，笑聲驚飛了樹上的麻雀。月光灑在他粗糙的臉上，春桃突然覺得，這傻子眼里的光，比任何聰明人都要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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