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朝時期，甘肅曾發生過三次著名的河湟事變，但這些動亂并沒有隨著清朝的滅亡而徹底平息。到了民國時期，甘青地區再次爆發了馬仲英之亂，也稱第四次河湟事變。這場動亂就時間跨度、戰斗區域以及帶來的破壞程度而言，都遠超清朝時期的三次河湟事變。

（一）生靈涂炭，民生困苦

第四次河湟事變持續了四年多，馬仲英帶領叛軍橫掃甘肅和青海，甚至蔓延至新疆。叛軍所到之處，燒殺搶掠，尸橫遍野。據保守估計，僅1928年4月至10月馬仲英圍攻河州期間，就有約二十萬無辜百姓喪命。11月之后，馬仲英部隊四處游蕩，死亡人數繼續飆升，成千上萬的家庭在這場災難中支離破碎。尤其是1930至1931年，甘州和肅州兩地成為叛軍的軍糧和物資供應站，百姓在生死線上掙扎，許多人被餓死，甚至有人無奈之下投身叛軍行列。

馬仲英回亂時期甘青人們真實面貌

為了鎮壓這場叛亂，民國政府不得不動用大量兵力，同時向百姓征收沉重的稅負，給本已困苦的民眾雪上加霜。1930年4月，國民軍進駐甘肅清水縣，城內的馬匹和騾子被征走，百姓連忙將自家的毛驢藏起來，生怕被征用。村鎮間常常遭遇回軍或國民軍的突襲，土匪也遍地橫行。當地百姓的生活堪稱水深火熱。

有人禍的地方，往往伴隨著天災。早在1920年12月16日，現屬于寧夏的甘肅海原就發生了8.6級大地震，導致十八萬人死亡，五十萬人流離失所。緊接著在1927年5月23日，甘肅古浪又發生了一次8級大地震，僅十分鐘內就造成十萬人死亡，數十萬人無家可歸。再到1928年，西北發生了大旱，糧食顆粒無收，尤其是陜西和甘肅的災情最為嚴重，最終演變成大規模的饑荒。到了1929年，饑荒愈發嚴峻，僅蘭州市就有13.8萬災民。戰亂不斷，饑荒連年，瘟疫肆虐，這一切讓當地百姓的生活陷入無法言喻的困境。

海原大地震

（二）沖突加深

其實早在1920年，回軍就已策劃了暴亂，他們在12月16日晚上開始走到街頭迫害漢民。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海原大地震，短短十分鐘就奪去了超過二十萬人的生命，叛亂計劃就此胎死腹中。在這場地震中，甘肅清水張家川一位德高望重的回族老人馬元章不幸在女婿家中被倒塌的樓房壓死，之后葬于張家川宣化崗拱北。馬元章的死很快被賦予了許多神話色彩，有人說他一死，大地也為之震動。當時出現了很多這種倒果為因的說法，可是當時的老一輩漢族人卻認為，海原的災難是天意的報應。他們寧愿死于地震，也不愿被回軍所殺。

甘肅宣化崗的馬元章墓和墓碑 1936年左右拍攝

另一起加劇沖突的事件是國民軍焚燒八坊。八坊位于河州南關，人口約四萬，是甘肅伊斯蘭教的重鎮，擁有著名的“八坊十二寺”。馬仲英第二次圍攻河州時，鎮守史趙席聘將漢民組織成民團進行防守。馬仲英未能攻克城池并敗逃，國民軍隨后炮轟河州西郊的大拱北，并下令漢族民團出城焚燒八坊，大火持續了整整六晝夜，八坊成了一片焦土，四萬多回民的家園和許多歷史建筑都付之一炬。在其他回民區，類似的情況也屢見不鮮。而且有不少回族青年在數月前還是叛軍的一分子，等到局勢暫時平息后，他們就返回老家，搖身一變又成為良民。

現在的河州八坊

在河州和臨洮一帶，冤冤相報的事件層出不窮。馬仲英第一次圍攻河州時，一些回族趁亂圍攻漢族聚居的寧河城，歷時六個月，加上瘟疫肆虐，城內漢族百姓苦不堪言。之后馬仲英在湟源時，城中的漢族死傷慘重。當地漢民憤怒報復，等到馬仲英撤退西寧后，便在湟源東關殺害了所有對手。

值得注意的是，西北回漢兩族但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雙方難免有交集和相互影響。以河州為例，部分回族居民染上了漢族的習氣，有些行為顯然與伊斯蘭教的教義相悖。作為甘肅伊斯蘭教重鎮的河州八坊，約有兩成回族人口染上了ya片癮，甚至還為漢族開設的鴉片鋪子販賣ya片。又比如1933年春節期間，河州有幾名回族學生偷偷去觀看漢族的舞龍表演，結果被阿訇訓斥，其中一名學生因過度驚嚇而死。所以在日常生活中，雙方的文化和習慣仍然相互滲透。

甘肅天水張家川的某市場回民在賣羊肉

（三）回族遷徙

西北回族的流徙并非馬仲英之亂后才有，早在清朝的三次河湟事變后，回族就已被迫遷徙。回亂遭到清廷鎮壓后，陜西和甘肅的回族紛紛流徙到新疆甚至中蘇邊境地區。而那些沒來得及逃亡的回民，則被清政府遷往定西、平涼、涇源、同心等偏遠地區。到了第四次河湟事變后，回族的流徙現象再次加劇。

1. 從陜西到甘肅

早在1889年之前，陜西鳳翔一帶就有不少回族聚居。但隨著1895年第三次回亂的爆發，漢族將所有回民驅逐出鳳翔。鳳翔的很多回民紛紛前往甘肅天水的清水縣。清水縣原本是漢族為主的地區，但隨著越來越多的回族遷入，原本的漢族居民逐漸遷出。再比如在甘肅河西北山一帶，以哲赫忍耶新教為主，這里聚集了很多新教創辦人馬善仁的后代。這些回族自稱「甘肅人」，已經在這里定居了兩三代。與此同時，北山地區還有老教徒，原本來自陜西西部，他們在1862年同治陜甘回亂的第二次河湟事變后，經歷了長達十年的流徙，最后定居在這里。

2. 河州余民

一個城市在回亂中受的毀壞愈大，當地回族的流徙也愈明顯。河州是動亂之鄉，人口約四十萬，其中六成是回民。到1928年馬仲英之亂爆發前，太子寺地區的漢族已所剩無幾。毗鄰的和政縣本也有一些漢民，但隨著大量的回民遷入，原來的漢民紛紛遷出。1928年，馬仲英三為河州造成了大量的死傷，再加上同年南關八坊的大火，河州幾乎成了廢墟。原本生活在這里的許多回民去了西寧，也有一部分回民去了化隆，還有部分河州回民去了定西的岷縣。

回族賣油餅的婦女

天水同樣是在回亂期間遭受重創的城市，戰亂過后，大批回民被迫遷往銀川。天水伊斯蘭教重鎮張家川，離清水縣約七十里。因治安不靖，許多回民從張家川跑到清水作小買賣維生，也有不少婦女為躲避土匪來到這里。

回族食物

（四）總結

從清朝到民國，四次回亂導致了許多回民四處流散。這場民族大遷徙無疑深刻影響了西北地區的社會結構。起亂的根源，正是回漢之間長期積累的矛盾和敵意，形成了當時西北少數民族所面臨的真實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