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在河北保定當兵,業余時間學習寫作。寫出稿子,不敢往大的刊物投。保定市文聯有一家文學雙月刊——《蓮池》,是小刊物,距我最近,心存近水樓臺之僥幸,于是便將稿子接二連三地投過去。有一天終于投中了。《蓮池》一連發了我五篇小說,其中包括那篇得到孫犁老人青睞的《民間音樂》。一九八四年夏天,我就是拿著這篇小說與孫犁老人的評點文章去拜見了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首任主任徐懷中先生。在報名早已結束的情況下,徐主任網開一面,將我列入了名冊,讓我參加了考試,使我得到了進入學院學習的機會。徐懷中先生是河北峰峰人。后來我又將稿子投到保定地區文聯所辦刊物《花山》,在那上邊也發表了兩篇散文,多年之后我才知道,編發我這兩篇散文的編輯是鐵凝。又后來,我像一只小野獸一樣戰戰兢兢地擴大地盤,將稿子投往河北省的刊物《長城》,在這刊物上發表了我的第一部中篇小說《雨中的河》。我之所以先寫了這么多與讀書無關的話,旨在表明,我與河北的密切關系以及我對河北人的深厚感情。
二OO六年暑期,我去石家莊參加一個與讀書有關的活動,河北電視臺《讀書》節目的主持人王寧采訪過我。此前數年,因為小說《檀香刑》,我也曾接受過《讀書》節目主持人周小姐的一次采訪。王寧和周小姐的采訪,都讓我感到談興甚濃,原因是,她們有很高超的訪談技巧,更重要的是,她們在做節目前,認真地讀了我的書,這是藏不了假的。所以我想說,主持電視讀書節目的人,首先應該是個非同一般的讀書人。
我的讀書生活,起始于少年時期。那時中國的鄉村普遍貧困,能借到的書很少,自家擁有的書更少。我把班主任老師那幾本書和周圍十幾個村子里的書借讀完后,就反反復復地讀我大哥留在家里的那一箱子中學課本。數理化看不懂,讀語文、歷史、地理、生物。讀得遍數最多的自然是語文。那時中學的語文教材分成《漢語》和《文學》兩種。《漢語》是古文、語法,《文學》則是古今中外的文學名著的節選。那幾冊《文學》課本,極大地開闊了我的文學視野。普希金的《漁夫與金魚的故事》是在那上邊讀到的,安徒生的《賣火柴的小女孩》也是在那上邊讀到的。茅盾的《林家鋪子》、老舍的《駱駝祥子》、魯迅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郭沫若的《屈原》、曹禺的《日出》也都是在那上邊讀到的。還有我們河北的徐光耀老師的《平原烈火》也是在那上邊讀到的。讀了很多遍,過了許多年,書中的情節都牢記不忘。
在保定當兵時,我曾兼任單位的圖書管理員,管理著三千多冊圖書。這也是一個比較瘋狂的讀書時期。三千多冊書中,文學類圖書約占三分之一,其他均是哲學、政治、歷史讀物。讀完了文學類圖書,就讀哲學、歷史,像黑格爾的《邏輯學》和馬克思的《資本論》也都是那時讀過的。雖然讀不太懂,但他們那種繞來繞去、搖曳多姿的句子,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也許還影響了我的文風。
我上學時不是個好學生,但讀書幾近成癡的名聲流播很遠。我家門檻上有一道光滑的豁口,就是我們三兄弟少時踩著門檻,借著掛在門框上那盞油燈的微弱光芒讀書時踩出來的。那時我額前的頭發永遠是打著卷的,因為夜晚就著燈火讀書,被燎了。
讀書的最好時期,當然是少年,那時心無旁騖,讀得快也記得牢。但很可惜,我少年時,有時間讀書但沒書榜,現在的孩子們,有許多的書,但沒有時間讀。青年時期當然也是讀書的好時光,但面對著浩如煙海的書,如何選擇,也是一大難題。比較常見的說法是讀經典,這當然是對的,但也不妨做些另類的嘗試,那就是,少讀一些經典,多讀一些很少有人讀過的冷門書,甚至稀奇古怪的書,這對于從事文學創作的人,也許更有用處。
我現在的讀書質量和速度已經大不如前,但即便如此,也還是每日捧讀不輟。古人云:“少而好學,如日出之陽;壯而好學,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學,如炳燭之明。”書如燈光,引導著我,也溫暖著我,盡管我母親曾經對我說過:“餓死不吃嗟來食,凍死不烤燈頭火。”但暗夜里的一燈之火,總還是能帶給我們些許溫暖,也許還能引發熊熊烈火,照亮我們未曾去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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