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當代水墨人物畫家,可能會脫口而出:“劉文西、范曾、馮遠、劉國輝、林墉”,即便“陳政明”這個名字不能脫口而出,但也絕對不能不知道。如果以圈內人自居,卻不知道“陳政明”這個名字,那就說明還只是一位外行;如果以收藏家自居而不知道“陳政明”這個名字,那就說明還只是一位票友。
每每想起陳政明都希望寫點什么,因為作為一位專業評論工作者如果沒有為陳政明寫過評論,即便滿世界評論了一圈,那也是蒼白的,不能算知名美術評論者。可是,如何為陳政明寫評則是個難題,若以艱深晦澀的學院派論述體寫評,則很套路化、程式化;若以詰屈聱牙的八股文式引經據典,則顯得陳腐;若以羅列經歷成果,熱烈贊美,又顯得不夠真誠,也有偷懶之嫌。著實是個難題,但又不能不寫。于是,筆者嘗試以雜談的形式寫寫心得,以求同行批評。
陳政明,1941年出生于揭陽市下轄的普寧市,畢業于汕頭師范學校,以獨特的人物畫卓然而立于當代畫壇,他因其高超的筆墨與微妙的光影相結合表現人物繪畫,形成獨特的個人風貌,與楊之光、林墉一起被學術界稱之為“當代廣東水墨人物畫壇三界”。實屬當地人之幸,實屬當代畫壇之幸。
普寧培育了他,汕頭蒙養了他,所以,陳政明始終不愿離開汕頭,即便很多畫家在金錢名利的趨勢下,紛紛到北、上、廣等中心城市,宣傳,吆喝,制造噱頭,掙得盆滿缽滿,陳政明也絕不羨慕。他獨守一片靜心,只在藝術中暢游,筆墨、色彩、造型,一幅幅人物畫成為經典,他本人也成為當代畫壇人物畫的“重鎮”,很多收藏家窺視著他那人物畫的“重鎮”,向往著他生活的城市——汕頭。無意之間,陳政明為汕頭這座城市增添了一抹藝術的色彩。
《春日》138cmx68cm 2000年 《母子(印度)》126cmx84cm 2008年
翻閱陳政明的作品,不由自主地會把他與黃胄進行對比。既然這么強烈,那就以此一葉障目地聊聊陳政明之短長。
黃胄影響很大,也影響了一大批當代人物畫名家,陳政明應該也是其一。不同的是,有些人學黃胄,要么學得太像,以至于落入黃胄之窠臼,不能自拔;有些人打著黃胄的名義,以潦草為恣肆,以狂野為雄放,實乃取黃胄皮毛,謬之千里,而陳政明則借鑒了黃胄、吸收了黃胄、提煉了黃胄,脫穎而出,形成了獨特的個人風貌,成為“徐蔣體系”之后,兼容黃胄的一種新樣式、新水墨人物畫。
如果分析黃胄的人物畫,可以列舉有很多優長,最突出處莫過于“復筆之下的生動”了。陳政明雖然不以復筆取勝,卻以生動勝之。黃胄的“復筆”,可以說即是缺點,又是優點,缺點是:“黃胄實屬不能一筆找準形態,唯有多次反復,才能最佳”。優點是“黃胄幾十年一麻袋、一麻袋訓練速寫形成了肌肉的記憶,形成了瀟灑的線條”。這說明了黃胄那個年代的畫家受條件所制,沒能系統而嚴格地訓練過造型,而陳政明參考著前輩之得失,“佳者守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 一路摸索著畫素描、速寫、連環畫、插圖、年畫、油畫等等各種表現形式,一路在“徐蔣體系”一脈相承的人物畫創作中,嚴格而系統地訓練光影、透視、素描、色彩、造型等新時代藝術表現語言。黃胄所經歷的“廢畫三千”,陳政明也“凡數萬本,方得其真”。尤其后來,陳政明翻閱了歷代中西繪畫,走訪了世界各大博物館,眼界搜盡了大千藝術,形成了獨特的藝術思辨,漸變、漸進、漸悟之后,陳政明也自然而然地彌補了黃胄的不足,并以多樣性手法代替“復筆”,完善了“復筆”形不能盡、意不能達的造型,進而實現人物的更加生動。
縱覽陳政明的生動則體現于多種方面。
首先,對色彩的巧妙運用。
陳政明對色彩好像很敏感。很多人物畫都不敢用色,怕失去“筆墨”的本體,而偏于流俗,損其格調,而陳政明則很大膽,也用的很潤。他總是在渾厚華滋的筆墨之中,以理想化的情感色裝飾點綴畫面,直取溫潤心靈的色調,讓唯美主義統領畫意,并圍繞著“美”這一主題中,凸顯氣韻。
陳政明用色不僅僅體現于紅、橙、黃、綠、青、藍等固有色“隨類賦彩”的運用,“墨分五色”更是他“氣韻生動”的絕招,“墨分多彩”,他用得也極其徹底。
陳政明講究墨與水所營造光影、色與墨所融合的美學,他常常“以墨馭色”的方式凸顯色彩,卻不至于讓色彩流于泛濫,進而讓墨色交融,達到渾然和諧的狀態。創作中,他喜歡強調某一色相,或某一明度,以此提純,增加亮色,使小面積暖色與大面積筆墨形成強烈的對比,讓畫面顯得格外明朗清晰,又充滿生機。
比如在《祈福》此幅作品中,他通過“用墨如用線”的方式,以或沒骨、或勾勒的手法,因地制宜地發揮“筆與墨”的表現力,表現出精準的人物形態,使眾多形態各異的人物,各呈風采,各具其神。同時,他通過“用墨如用色”方式,以干、濕、濃、淡的墨韻所營造的光影,從白到黑、從虛到實、從豐富到空靈,或細膩、或流動、或變幻,以此調節畫面,使畫面能清、能濃、能淡,水墨暈章,元氣淋漓,簡潔處,妙趣橫生,渾厚處,又意態豐富。而在固有色方面,如紅色、藤黃、赭石等色彩的運用,他則充分發揮墨、色、水互交互融、相合相沖的效果,讓水交融著墨,墨輝映著色,揉合、滲透、沖撞、堆積,層層皴染,色色相沁,疊疊相交,并以靈動的敷彩、以神逸的施墨、以潤澤的用水,呈現出墨的意蘊、色的微妙。畫面看似不經意,卻潤含春澤,畫中的人物,看似隨意,卻神形迥然。尺幅巨大的作品給人一種排山倒海的氣勢,卻細觀有質,蘊含豐富,耐看、耐品,充分體現出高超的筆墨功夫和嫻熟的藝術表現力,不僅沒有降低中國畫的氣韻、格調,還以為中國畫增添了一種嶄新的藝術表現形式。
《祈福》626cmx270cm 2011年 《高原風》 220cmx138cm 2011年
再比如在《高原風》此幅作品中,陳政明依照著高原四姐妹勞作場景的人物特征,參照光影變化,采用勾線、沒骨、濃墨、淡墨、留白等手法,“大處顯對比,細處呈精微”,把“留白”與“濃淡墨的過渡”形成呼應關系,以此凸顯人物的結構和面貌,表現高原陽光下藏族人物的皮膚質感和健碩的身體形態,使人物的形象顯得充分而飽滿,傳神而生動。精準的線條勾勒健碩人物的形態、酣暢的筆墨表現少數民族的服飾、沒骨的淡彩渲染高原姑娘的容貌,從而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幅描寫高原少數民族題材的作品。
而畫面則以“留白”突出光影,以濃墨與淡墨的過渡關系表現光影的變化,使光影閃躍顫動,乍合乍離,使色墨神韻游動,若虛若實。當光影自然巧妙地運用于筆墨,筆墨下的“墨分多彩”又恰到好處地表現于畫面。在畫面之中,背簍、頭發、服飾、容貌,留白的光亮與濃墨的暗部形成強烈對比,亮部和暗部之外的其他部分則水墨交融,若隱若現的遠山襯托著人物、牦牛、鋤把,濃淡虛實,層次分明,筆與墨或恣肆、或淋漓、或老辣、或輕盈、或飄逸、或秀潤,變幻無窮,元氣淋漓,既保持了充分的筆墨韻味,又塑造出呼之欲出的人物神形。正如林墉對陳政明的評價:“在水汪汪中來求形,在光燦燦中來求神”。
其次,精準的造型能力。
《慶豐年》《海南漁燈》《特區姑娘》《海南晨曲》《正月里》《食街》《陽光下》……,每一幅作品,人物各不相同,其貌、其形、其神、其韻,各臻其妙,各得其所,落筆得其神理,寫照妙取神形,眉睫畢現,意態迥出。動靜、姿貌、意態,雖在楮素之中,卻盼來顰笑,惟妙惟肖,咄咄逼真。從中可以看到陳政明對人物神形的高度把控、對造型的輕松駕馭,那造型是百煉成鋼的鍛造,那神態是妙造其極的筆端升華,非幾十年朝夕功力不能達成所愿。
在這些作品之中,陳政明依仗著扎實的造型、憑借著嫻熟的用色、借助著高超的表現力,以嚴謹的寫實入手,通過精微的形、光、色、線和點、線、面的微妙關系,去塑造人物的形態,呈現出神形兼備、呼之欲出的藝術姿貌。當他把日常生活中的“所觀所覽”與多年對藝術的“所寵所養”融為一體,他的藝術形式便與心性情感神遇而跡化,畫面中的人物形象也在形與神之間,帶著惟妙惟肖的姿貌、帶著應會感神的意趣、帶著遷想妙得的造藝空間。這絕非那些搞制作、畫照片者所能達到的微妙,更非那些粗制濫造者所能達到的精致,這是“表現力”與“繪畫性”的結合、是“寫實性”與“寫意性”的輝映,彰顯著扎實的造型能力,也彰顯著“寫照傳神”“妙造其極”的表現技巧。
再次,接近工筆的表現形式“盡精微”,接近大寫意的形式“致廣大”。
《都市麗影》《食街》《夜大學生》《黃昏》《少女》,畫中美女,百媚千嬌,楚楚動人;《老婦》《尼泊爾老人》《工地》《歇晌》《歸途》,畫中老人,歷盡滄桑,飽經風霜。這些作品都在精微之中體現出一種似若面對面的寫實,但是,陳政明絕不僅僅停留于寫實,而是以寫實傳遞一種更加觸動觀眾內心的寫意,他試圖通過極致的寫實達到極致的寫意。為此,他通過扎扎實實的、極盡工筆的表現手法呈現肌理、表現質感,卻又借助豐富的想象,以靈動的筆墨、微妙的色彩去渲染氛圍,把細微的工筆與老辣的筆墨結合起來,形成寫實則筆工、色妙,寫意則情濃、意深的“工寫結合”,使寫實精微而逼真,觸手可及,使寫意筆墨豐富、色彩流動、意趣盎然。而筆墨與色彩交融所營造的氛圍都明顯地帶有主觀情緒,那主觀情緒或以眼前的人物、或以記憶中的人物、或以潛意識的人物為模特,卻在敏感的心性之中完成轉換,讓寫實生發于寫意,讓寫意生發于心源。比如線條、塊面、色彩是嚴謹的,更是概括的,而形、光、色、線所塑造的精致造型是理性的,更是自由的、隨性的,由此呈現出淋漓的、渾厚的、融洽的、氣壯的畫面,又若隱若現著淡淡的心緒,那心緒是他心靈的回聲,也是情感的寄托。
正是由于“寫實”與“寫意”的結合,陳政明還創作了一大批極富詩意的作品。《晚秋》《西廂悟情》《聞歌始覺有人來》《李商隱詞意》《黃河之水天上來》……,一幅幅詩意圖,或清逸、或婉約、或端莊、或典雅,美,美的充分,妙,妙的自然。觀,則詩意盎然,讓人陶醉,品,則風情月意,感到爽朗。這些作品得益于詩詞對他的沁潤、得益于傳統文化對他的滋養。
《伏虎圖》360cmx145cm 2004年 (馮大中、陳政明合作,宋雨桂題字)
正是由于“寫實”與“寫意”的結合,陳政明的作品不管是鴻篇巨制,還是“美女靚穎”、“民族風情”、“歌賦詩意”等等題材的作品都很有裝飾性。若鴻篇巨制懸掛于樓閣廳堂,殿堂氣瞬間升騰,那是藝術、是文化,更是厚重的時代故事,而“美女靚穎”、“民族風情”、“歌賦詩意”等等題材的作品裝飾于居家辦公,則意趣無窮、時空無盡,既增添了文人雅致的詩化情趣,又增添了超然入境的藝術氛圍。
當然,陳政明的生動還體現在很多方面,比如他試圖從實驗水墨之中尋求靈感、從抽象水墨之中尋求突破、從詩詞之中獲取溫潤心靈的意境……,一切嘗試皆有可能,一切探索也都值得筆者滔滔不絕,言猶未盡,卻也只能窺豹一斑,在此旨在拋磚引玉,以待引起更多學者、更加系統地論證。
(文/桑干)
作品欣賞
《巴扎的女人們之一》 2010年 133cmx168 cm
《晨》 2007年 83cmx153cm
《篝火正紅》 2007年 178cmx96cm
《一對充滿陽光的夫婦》 2013年 125cmx70cm
《陽光下》 2004年 195cmx162cm
《姐妹們》 2008年 138cmx142cm
《烈日當空 (新疆)》 141cmx138cm 2010年
《姐妹們》 2008年 138cmx142cm
《趕巴扎》 2010年 348cmx180cm
《肯尼亞風情 (肯尼亞)》 2008年 138cmx176cm 印對版
《馬六甲牛車 (馬來西亞)》 1994年 70cmx111cm
《清水河邊》 2011年 277cmx138cm
《印度少女 (印度)》 2008年 138cmx68cm
《水》 2013年 137cmx69cm
《果市的女人們 (埃及)》 2014年 141cmx69cm
《送妹圖》 1993年 69cmx124cm (中國美術館收藏)
文章轉自人民日報全媒體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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