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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雪狼異族

余嘗觀畫壇百年風云，見有遺珠蒙塵者，未嘗不扼腕太息。今人但知齊白石游蝦躍然紙上，張大千潑墨氤氳云海，殊不知津門有真龍藏于九淵，其名曰劉繼卣。此君藝道之精微，直可追吳道子之筆意，其技法之通貫，實能比肩文藝復興巨匠。若以武學喻之，當是獨孤九劍融會百家，任爾東西南北宗師，皆難在其筆鋒下走過三合。

遙想繼卣先生家學淵源，父輩奎齡公已立走獸花鳥之絕頂，更以郎世寧西法補益國畫，開宗立派。此子幼承庭訓，十六入西畫堂奧，精研素描、水彩、油畫諸藝，弱冠之年已鬻畫自給。然其胸襟豈止于傳習家學？乃以通貫中西為志，熔鑄古今為念，終成不世出之全才。

觀其線描功夫，如觀公孫大娘舞劍器。昔年《大鬧天宮》連環畫本，數萬線條竟無半點滯澀，墨線游走若游龍驚鴻，藏鋒處如春蠶吐絲，露鋒時似昆刀截玉。尤妙在將十八描法冶于一爐，鐵線游絲互為表里，戰筆水紋相得益彰。此等筆力，非但凌駕當世，直令千年畫史為之改色。

至若西法妙用，更見其超絕處。尋常畫師勾染分作兩途，如匠人壘墻，層次分明。繼卣先生則不然，其運筆如庖丁解牛，勾染同發，墨彩交融處竟不知何處是骨，何處是肉。嘗見其《武松打虎》一圖，虎紋斑駁似見光影流轉，衣袂翻飛恍聞風聲獵獵。這般將透視、解剖、明暗諸法化入水墨而不著痕跡，縱是文藝復興三杰在世，亦當撫掌稱奇。

余每覽其作，總憶張大千"至道無二"之論。繼卣先生誠如大千所言，登藝術極境而通中西之郵。其筆下萬物，既有宋元院體之謹嚴，復具西洋寫實之精微；既存八大遺民之孤傲，又見敦煌壁畫的雄渾。如此融會貫通，卻始終持守中國畫之魂魄，恰似李太白飲西域葡萄美酒，釀出的仍是盛唐氣象。

然世間明珠常遭塵掩，繼卣藝道雖臻化境，聲名竟不及二三流畫匠。何也？蓋其技法如天外飛仙，非常人可窺門徑。今之畫壇，多追時風而輕根本，重炒作而薄修為。似繼卣這般甘坐冷凳、窮究畫理者，反倒成了廣陵絕響。然真金豈畏火煉？觀近年拍賣場上，其作價漸與白石、大千比肩，可知天道終究不欺。

嗚呼！藝道之興衰，豈獨系于一人？今述繼卣先生事，非惟追慕前賢，更為警醒來者。當知丹青之道，首在師古不泥，融西不媚，技法精研之外，尤須存赤子之心。如此方不負先生"東方倫勃朗"之譽，亦不負這五千年文脈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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