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5月的野人山,熱帶季風裹挾著腐殖質的氣息在峽谷中盤旋。醫護兵劉桂英用緬刀劈開垂落的藤蔓時,刀鋒上凝固的藍綠色粘液滴落在軍裝殘破的領口。
這是進入野人山的第37天,軍裝早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這支號稱精銳之師的第五軍,在茫茫的大林莽中早已經褪去了文明的偽裝。
劉桂英年輕時的照片
一個月前,軍長杜聿明在軍用地圖上畫下了一道血色箭頭,箭頭所指的方向是英國殖民者用英語標注的“Unmapped Territory”區域,這個區域就是野人山。
從重慶發來的電報要求“保存實力”,杜聿明將鋼筆狠狠地插進了這塊區域——與其讓英軍掌握遠征軍的指揮權,不如帶著5萬精銳闖進魔鬼的巢穴。
遠征軍
進入野人山的第一天,女兵們都認為這是一場快樂的旅行,原始森林藏著無盡的未知秘密,讓所有人都為之著迷。可是當這群女學生見識到了野人山的殘酷后,她們才明白當地人口中野人山真正的含義——魔鬼居住的地方。
行軍到第七天時開始斷糧,衛生員小王把最后的半塊壓縮餅干掰成八份。女兵們圍坐在芭蕉葉搭成的雨棚下,看著雨水在搪瓷缸里激起漣漪。也許明天就會餓死在山里,這是所有人都不想提起的事情。
遠征軍在野人山
戰馬在前幾天已經分食殆盡,輜重隊黃牛的骨架掛在樹杈上,森白的肋骨間飛蕩著饞嘴的蒼蠅。當炊事班長從泥漿里挖出大象的尸體時,17歲的南京姑娘林婉清突然哭了起來。就在三天前,這頭奄奄一息的大象還馱著她的醫藥箱,一步一步地在叢林中蹣跚而行。
芭蕉根砍掉外殼后用水煮吃,這是遠征軍士兵們的主食。可是女兵們并不精通烹飪,也不明白野人山的芭蕉根也有幾個種類。軍鍋里的芭蕉根煮熟后翻騰起詭異的藍色泡沫,鍋里深藍色的液體讓女兵們猶郁。
昆明富商之女周曼殊捧著搪瓷碗的手在發抖,眼前的芭蕉根和汁液似乎有劇毒。她猛然想起了昆明圣約翰女中的化學課,教授說某些植物堿會破壞神經系統。但是饑寒餓已經讓理性潰不成軍,饑腸轆轆的女兵們將藍色的芭蕉根全部吃盡。
悲慘野人山
二十分鐘后,第一個女兵捂著肚子在蕨類叢中翻滾慘叫,荊棘刺破了她的臉,幾道細長的血條在她的臉上流動。可是致命的痛苦在腹部中,她們吃下的芭蕉根果然有毒,也許那根本就不是芭蕉根,誰知道它是什么東西呢?餓得喪失了理智的女兵們,已經無力去分辨。
周曼殊的肚子也跟著劇痛起來,肚子里似乎有東西在攪動,攪動得肝腸疼痛難忍。當第一個女兵口吐白沫倒下時,周曼殊的指甲已經摳進了腐木深處。次日清晨,六具尸體以胎兒般的姿態蜷縮在晨霧中,腫脹的腹部撐開了軍裝紐扣。
周曼殊和姐妹們都死了,這六個可憐的女兵沒有死在戰場上,卻死在了野人山里。她們沒有死在與敵人的搏斗中,卻死在了饑餓之下。
野人山悲慘的女兵
夜幕降臨的時候,小艾的慘叫聲刺破了夜幕。她掉進了螞蟥窩里,這種極為毒辣的旱地螞蟥,狠狠地吸附在她的身上,吸著她身上的血。女兵們將她平躺在地上,脫掉她的衣服尋找螞蟥,用煙頭燙、用鹽粒撒,用盡各種辦法將螞蟥從身體上弄下來。
小艾的身體已經很虛弱,吸血螞蟥吸不光她身上的血,可是饑餓卻可以。長期的饑餓加上各種毒蟲的侵擾,原本豐滿有力的女兵們,早已經失去了那颯爽的英姿,只剩下了一具干癟的皮囊。小艾的身上有很多吸血螞蟥,她在驚恐萬狀之下跳下了山崖。
她不是被螞蟻逼死的,大家在心里都很清楚,她是被饑餓和絕望逼死的。她的生命被揉碎在了野人山里,野人山永不饜足的獠牙撕碎了這花兒一樣的少女。
遠征軍女兵
一路向北前行,向邊界線前行,一路上都是尸體。5萬多人的遠征軍,有3萬多人死在了野人山里。這些百里挑一的精銳,竟然葬身在大林莽中,這不得不說是一場悲劇。
當時16歲的劉桂英是最痛苦的,她每天都在目睹戰友們死去,那些曾經是她的老師、姐妹的女兵,都在餓得奄奄一息后患病死去,或在絕望中自決了生命。野人山里,幾乎每一棵大樹下都有一具尸體,那些如花一樣的女兵,每天都被掩埋在大樹根下。
劉桂英不止一次想到死亡,她已經熟悉了死亡的樣子,習慣了死亡的來臨。當女兵們都已經死去,最后只剩下她一個人時,她反而覺得不害怕了……
女兵
盟軍的偵察機終于來了,幸存者們在樹下分食最后的幾株木薯時,飛機終于飛到了大樹的上方。幸存者們用盡最后的力氣大喊,終于讓偵察機發現了他們。
劉桂英抬頭看了一眼偵察機,當發現飛機是己方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的眼淚已經流干了。她的軍裝口袋里裝著周曼殊的銀質十字架、林婉清的玳瑁發夾,以及二十三片寫滿遺言的火柴盒紙。
這些都是女兵們的遺物,它們終于可以交到家人的手中了。劉桂英成為了遠征軍穿越野人山的唯一幸存女兵,她是遠征軍中最幸運的女孩兒。
晚年的劉桂英
時隔多年以后,劉桂英從妙齡少女變成了白發蒼蒼的老婦人,但是她永遠忘不了野人山的悲慘經歷。對于這場苦難的行軍,她這樣說道:
“野人山有多恐怖?其實女兵們并不怕野人,最怕的是一種東西,那就是饑餓。很多女兵都是因為饑餓后染病而死,或者因為饑餓而自殺,這是一場人間悲劇!”
野人山現狀
注:劉桂英,遠征軍隨軍女護士兵,遠征軍唯一走出野人山的女兵。2021年在合肥家中逝世,享年101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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