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美術報》第 396期 時代人物
導讀
李學明:意無盡
Li Xueming:Endless in Conception
意無盡,意味亦無盡
Endless in Conception, Boundless in Meaning
樸素之美的藝術底色
The Essence of Art in the Beauty of Simplicity
以古鑄今
Casting the Present Form the Past
以赤子之心觀照時代
Observing the Era with A Pure Heart
李學明藝術眾家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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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學明簡歷
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
山東省美術家協會顧問
一級美術師
山東工藝美術學院教授
山東大學榮聘教授
Member of the China Artists Association
Adviser of the Shandong Provincial Artists Association
First-Class Artist
Professor at Shandong University of Art and Design Honorary Professor of Shandong University
李學明:意無盡
Li Xueming:Endless in Conception
【編者按】當代畫壇,李學明以傳統寫意人物畫的典雅正氣獨樹一幟。其藝術體系以“林泉坐忘”“湖山放懷”“念茲鄉土”“既耕春圃”四大系列為經緯,山水、花鳥、人物各科相映成趣,更以貫通古今的寫意精神為魂魄,構建出完整有序的藝術世界。
李學明生于魯西耕讀之家,祖輩的紙扎手藝、父親的筆墨熏陶,滋養了他對民間藝術的敏銳感知。幼時爬樹摸棗、聽野老說書的鄉野記憶,化作筆下村童野老的鮮活氣息。50余年筆墨耕耘,他參悟寫意真諦在于“致廣大而盡精微”,推崇王希孟、齊白石“技近乎道”的境界。如今年逾古稀的李學明隱居林泉,畫月光下的瓜田草徑,寫非古非今的“薛蟠體”小詩,在筆墨間頤養天年,這份超然物外之情,恰是其藝術最動人的注腳。值其“意無盡”大型個展即將亮相中國美術館之際,讓我們走進這位守拙畫者用70年光陰筑就的精神桃源。
山窗自述
□?李學明
年光蹉跎,歲月往矣。年躋七十,白發婆娑,不知老之將至。年雖老,未及昏耄。窗外植新篁老藤,既以為師,胸中勃勃時,尚能一寓己意,是為有幸。
吾生丹青為業,嗜之耶?命之耶?個中消息,難以道清。但使此中有個境界,非一旦一夕之事也。寒暑甘苦,如酒如茗,如人飲水。山中坐雨,前塵歷歷,如在睫前。
余生于魯西,累世耕讀為繼,先父略通文墨,且喜丹青,嘗書毛澤東詩或詞應世。伯父不識丁,然能制紙鳶,能于帳檐、籠頂間畫古人物,村人奇之。祖父善修傘、善粘扇,尤善紙扎,稼穡之余即操此業。余自髫齡耳濡目染,即耽涂鴉,兼有十六癖:耽風箏、耽羅雀、耽打寶、耽戲錢、耽偷瓜、耽摸棗、耽上樹、耽下河、耽鞭炮、耽賒食、耽養犬、耽蓄蟲、耽皮膚過敏、耽無故逃學、耽臥房巔數天上星斗、耽鉆豆棚下聽野老戲說稗史。
初入庠序,沉湎打寶,同溺者尚有二三子,癡迷顛倒,功課日廢。師訓母戒,皆置罔聞。師乃遣眾弟子次第冥搜紙板,得三箅,堆若丘阜,命環而焚之。觀者如堵,呲笑如雷。六月流火,睽睽眾目,汗下如漿。灼面炙心,慚赧欲死,自是絕此戲。
至麥秋,閭左無閑者,余獨畏麥毒匿戶,鄰嗤“廢人”,惟慈母憐之,授之縑楮,囑閉戶臨池,免勞筋骨。
年甫三十,為踐胸中丘壑,將適他鄉,先母泣數行下,吾亦淚涔涔墮也,當時凄楚,時在目前,沒齒不敢忘也。
借居他鄉,始為稻粱謀,橐筆四方,山水、翎毛、人物俱涉,嘗作紅衣仕女媚世,鬻資養家計也。又作連環畫凡八冊,近九百余幅,嘗盡燭火、聽曉雞,不知東方之既白,如此經年方就,負篋入都,竟如石沉滄海。余近兩載心力膏血,就此付諸東流,悵悵難遣。經此蹉跌,中氣大損,使我老來羸瘦如鶴。
然經此九百幅勾勒,頗得布置妙法,吾則持而保之。今作丈六巨制或盈尺小品,皆不假朽約,隨手拈來,此中得失,殊難較量。
吾于紙上用心凡五十余年,方知所謂寫意,是得放膽與細心二者之妙,即“致廣大而盡精微”。得二者要妙,必脫略古今行跡,轉而為我筆下所有,且能于“天地之外別構一種靈奇”。具此法者,宋有王希孟,近有齊白石,惜后無繼者,只見風流,不知所以,是為可嘆。古之所謂“技近乎道,藝通乎神”,當如是。技近乎道,必有“筆才一二,像已應焉之絕詣”。今江湖畫史,以玄談惑人,謬種流傳,良可痛心。
李學明?《天下西湖》?紙本設色?200cm×68cm?2004年
古賢論畫嘗以“畫從于心”而喻之。余作畫,不僅入心,亦入夢魂,吾行走坐臥,酒后茶余,眼前造物,皆我粉本。白石山翁嘗有印語“虎頭未必癡于我”,吾當更鐫“癡勝白石翁”。
畫之道在養,以德養、以文養、以見識養。故而畫者須交勝流、讀異書、行遠路。吾拙于諛人,常困交游;更使困者乃幼廢詩書,老來補讀,朝誦夕忘,奈之若何?
余晚來畫格欲追高古,世人不解,然知音自能賞會。昔人所畫,慣藏于名山,以俟后之所顯,余則無此大志,嘗從人以錢刀易之,此可謂鵬雀之異,不亦愧哉!
吾之畫他年或充揩幾布,或糊窗覆瓿,與我何有焉?百年后化土、化灰與草木同腐,正所謂“俯仰陳跡”之悟。人生尚且如寄,況楮墨乎?
邇來余棲遲林壑,山中多遐,風晨日夕,興來則吟小詩,非樂府、非舊體、非新體、非律詩、非詞、非曲、非賦,非今非古,打油也、“薛蟠體”也,不吟不快,陶然而已。
胸中勃勃時,輒寫村童野老,畫畢愰坐昔時月光下,復來瓜圃芳草間,此時宇宙都忘。
吾將及老境,天之終究于吾厚也,所謂厚,乃昔賢“以畫行樂”之法,令吾陶然筆墨間,得以頤養天年。不慕富貴,不乞所顯,唯愿攜孫息看城中四面藕花、半城山色,聽窗下鳴蟲,待檐下燕歸,懸廊下艾草,換門上桃符,享此清平,夫復何求!■
李學明談藝錄
□?李學明
藝癡者技必良
自我借居在這個“水馱著的城市”里,如今已是第37個年頭了。此間,我除了混跡塵煙,養家糊口,亦就一個愛好。在這許多的歲月里,我像農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勞作。撕了不知多少紙,禿了不知多少筆,只是不曾入得門徑。
有時空堂兀坐,我便獨自癡癡地想:這宣紙上的事,無非立形、筆墨、品格三個要素,還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然而,經過這些年的折騰,就這三件事,若有一件弄得不搭調,畫里想有一個好品格,似乎不易。
品格,是畫的最終追求,它的高下要有許多年的積學和頤養,它的呈現一是立形、二是筆墨。筆墨,是畫的骨架,筆是線,墨是放大的線。自古大畫家在書法上都下過大力氣,最終探究出自己的路數。然后,再把這種線用到自己的畫里,畫里不僅有了內涵、有了書卷氣,也有了個人的面貌,才能不失中國畫的寫意精神,自古至今,無二法門。形是畫里的形象,它是畫家風格的表象特征。形是畫家筆下的一個體系,它來自積累,更來自變化,沒有變化就沒有形。形是畫家最基本的本事、最基本的技能,也最費人心思。
畫畫的人,從古到今都有屬于自己的形,山水、花鳥、人物皆不例外。黃公望、倪瓚、石濤、陸儼少都是山水畫大師,但他們手里都有屬于自己的一套符號。畫花鳥的朱耷、吳昌碩、齊白石同樣如此。人物畫家梁楷、陳洪綬、任熊筆下的形象更是個性鮮明。易卦里說:“在天為象,在地為形,變化見也。”只有變化才有形,才有了各種不同的形、千差萬別的形、形形色色的形。不然千篇一律、千人一面,世上也就沒有創造,藝術也就不復存在。所以說,形的確立取決于變化,而變化則取決于積累,積累的功夫足了,怎么變怎么是。
積累的功夫就是“目識心記”,這個功夫下到了,而后再歸納、比較、提煉,再歸納、再比較、再提煉,反反復復,尋尋覓覓,損之又損,幾經蛻變,漸漸地變化出自己筆下的那個形。
這種歸納提煉變出的形是自己的,是出自“心源”的,故而能隨手拈來,下筆即是。“筆才一二,象已應焉”。如此久之,腹中越來越富有,下筆自然就能放膽,膽一正,筆下自然有了一種范、一種“狂態”,筆下有了這種“狂態”,紙上才有意外。
中國畫里的妙處就是這個意外,意外的產生便是來自畫家心里的“似與不似”,這四個字是中國畫的魂。《天慵庵隨筆》里說的“古人筆墨具見山蒼樹秀、水活石潤,于天地之外別構一種靈奇,即或率意揮灑亦皆煉金成液、棄渣存精,曲盡蹈虛揖影之妙”,說的就是這個妙處。“似與不似”必須先“似”,而后才是“似與不似”。在“似”上花了大力氣、下了笨功夫,再加上膽量、胸懷、格局,才有可能接近似與不似的境界。
李學明?《故鄉晚光好》 紙本設色?200cm×90cm 2020年
我在花晨月夕、茶余飯后,興致來時隨手撿來眼前的報紙、信箋、紙頭,勾勒了十而百、百而千、千而又千的古的、今的,文的、武的,男的、女的,老的、幼的等各色人物。日子久了,畫案上竟成了堆、打了摞,由此,我的心里也似乎有了不少的積累,凡過我手的這些人物,下筆當可受用。每當我胸中勃勃時,下筆即是,紙上還時有意外出現。由此,我想盛唐時的吳道子手握如椽大筆,站在巨大的粉壁前“不假朽約”,放筆直取,竟還從人物的腳趾起筆,畫出的人物比真人還要大。這樣的氣度與自信,是否他也在背后做足了功課?然歷史遠去,不可知。但后來從齊白石先生那里泄露出了些許天機,他說:“三日不作畫,筆無狂態。”
看來世上再有才的畫家,只有勤奮才有可能成就。世間常說的 “曲不離口,拳不離手”“一日不寫手生,一日不讀口生”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等都是這個道理,由此說來,天下的三百六十行,其理都是相同的。
蒲老夫子所言“藝癡者技必良”也是這個理。
心思
如今畫展頻繁,三天兩頭有人相約,真有點兒不堪招架。
有的畫展多是畫到人不到。其實真正想在畫展上看畫、讀畫、品畫的話,也沒必要非要見到人,看到畫一切都有了,因為畫家的心思全在畫里面。
畫家的心思瞞不過人的眼,特別是瞞不了知者的眼。
所謂知者,就是如今畫壇上讓人惦記著的畫家,這些人有的謀過面,是朋友,有的從未見過,但他們的心思、他們的動向總是讓人在心里頭惦記。
古時的畫家,為何全在心里裝著,這是因為他們傾注到畫里的心思讓人欽敬。像朱象先、黃公望、倪瓚、董其昌、金農、鄭燮等,這些人都是神仙一流的人物,高潔超邁,心思全在天際之外,他們身后似乎都有一番佳話流傳后世。他們的筆墨已成為千古風流,沾渥后人百年千年。
當今的畫家與之相比,在本末上略有差異,這種差異即古人畫畫為己,今人畫畫為人。今人畫畫總是有目的的,為展覽畫、為畫廊畫、為藏家畫、為獲獎畫,卻極少有人為自己畫。久之,“人為物使”“心與塵交”,逐名圖利之心日盛,不知止,亦難止,圖利勞心,人倦身疲,畫里多是塵埃氣!
在眼下的世風里,能不為塵俗所拘、所誘,心思不在名利藩籬之內,畫里才能有遠離世俗的意思。
畫家畫品的清濁、俗雅高下,關鍵就在心思上。
所以畫家的心思,貴專一、貴恒久、貴虔誠、貴脫俗。
心思專一者,能探究造化與筆墨之精微,古人言,“造化入筆端,筆端奪造化。”此中蘊奧,世間朝三暮四者、粗浮者一生只能在門檻之外徘徊。
心思恒久者,一息尚存,手不離筆墨,像齊白石先生,一生中一天不畫畫地虛度,一共沒有幾天,這種勤奮、這種勇猛精進的治學精神,令人嘆服。那些慵而不學,只想憑點小聰明的人一生也難夢見老先生手頭上的絕活兒。
心思虔誠之極者,他們的心思與天地造化是相通的。此種心思之人,他們下筆神都助之,像貫休、王希孟、石濤諸前賢。
(請橫屏觀看)
李學明? 《吟于知者聽》 紙本設色? 40cm×300cm 2019年
卻俗
俗不可耐,是耳邊常聽到的一句話。
畫俗,更是不可耐。
清代的沈宗騫列出畫中五俗:格俗、韻俗、氣俗、筆俗、圖俗。
畫俗,根本在人,畫俗就是人俗。
俗,古代士大夫視其為洪水猛獸。畫里有俗氣,是為卑陋。
宋代黃魯直說:“大丈夫處世可以百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醫也。”又說:“作畫之病眾矣,唯俗病最大。”
元代趙孟頫說:“唯俗不可醫,因其俗在骨。”
俗有天生之俗也有后天之俗,天生之俗,根源在心、在性、在骨里。
后天之俗根源稍淺,在陋、在庸、在欲,而后也蔓延到靈府。但后天之俗若能明了俗的害處,痛下決心積學讀書,開闊胸襟,頤養心性,久之變化氣質,畫中俗氣可能漸漸淡化,卻之畫外,但這都非一日之功。
先天之俗,俗不可醫,此真可謂畫中之頑疾。
常見世間有讀書甚多、積學也厚之人,古今中外畫家無不細考、明曉,然自己一動筆卻是一無是處、俗不可耐,讓人觀其畫、讀其文、聆其言,判若兩人!
后天之俗主要源于陋、庸、欲。
所謂陋者,見識淺薄,所知寥寥,胸無遠思,眼界有限,不師古人也不師造化,無識天下奇書,不見天下奇山水,故步自封,閉門造車,自以為是,如井中之蛙。
所謂庸者,不師古人,也不師造化,慵懶成習,把積習當風格,畏于奮進,幾年甚至幾十年不厭其煩地重復自己,得過且過,夢想以走捷徑而有所成。
所謂欲者,精于世故,善于心機,為名利迷其心、惑其志,所畫皆有明確的用心,心中對權貴名利最看重,附庸討好心態無時不有、無刻不在,其畫滿紙市井煙火氣。
除卻以上三種俗陋,需積學養心,多一分天外之思,少一點人間煙火氣,若能久之,俗氣或許能日漸遠去。
南北朝時的陶弘景厭惡世俗,遁入山中,皇帝招之,他竟婉言拒絕說:“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這種心態、這種境界,此中所言、此中所喻,萬般妙處、萬般滋味。可以說人若修到這種境界,為文、為書、為畫,俗氣絕不犯其筆端,自然能拒俗氣于千里之外。■
意無盡,意味亦無盡
Endless in Conception, Boundless in Meaning
□?劉曦林
李學明為人低調,畫作卻高格調,這種低調與高格并存的水平,實在是了不起。他的理論與眾不同,思維方式也別具一格,無論是他的經歷還是他的畫作表現,都顯得那么獨特。
有些人畫了一輩子,卻始終在模仿別人,沒有自己的風格,而李學明則不然。倘若我們的老一輩藝術家,如張茂才、關友生等老師還在世,也定會夸贊李學明的才華。說到他即將在中國美術館舉辦的“意無盡——李學明中國畫作品展”,我作為一個學藝術的人,深感其意蘊深遠。藝者,是靈魂、是精神、是思維、是思想,更是境界。近日在中國國家畫院看到了豐子愷的幾件作品,雖然數量不多,卻感人至深。朱光潛曾言,看豐子愷的畫就像吃橄欖一樣,那味老在嘴里邊轉,味是無盡。學明的畫也是如此,意無盡,意味亦無盡。觀賞他的畫,會讓人忍不住發笑、忍不住心生歡喜、忍不住勾起自己的回憶和各種各樣的聯想。
按照接受美學的觀點,一幅畫畫完了,并不算完成,只有當畫作與觀眾、讀者產生共鳴,引發他們的聯想和審美愉悅時,才算真正完成。李學明的畫便有這樣的特點,有味即無盡,意味無窮。因此,這個題目起得好,代表了他的一種藝術境界。
聊城是大運河邊的古城,運河文化與黃河文化在這里交融。李學明便成長在這片黃河流域、齊魯文化的沃土上,又靠近濟南,他的藝術修養自然是綜合性的。中華民族的文化滋養了他,使他成為這樣一個才華橫溢的才子。從家族人脈來看,他更是得天獨厚。他的父親在當地是十里八村獨一無二的文化人,祖父也識字且手巧,無論是扎燈籠、做玩具還是過年的裝扮,都是能手。這樣的家庭文化背景,使他在創作時能源源不斷地涌現出靈感。
李學明上學時便是班長,他的才華和思維方式注定了他能畫出好畫。至于他若做別的東西是否會同樣出色,我們不得而知。但他畫自己最喜愛、最有意味的東西時,便展現出了他的獨特性。這種獨特性源于他思維的獨特性和創作方式的獨特性。如果他對祖父、父親、鄉村以及齊魯民間文化沒有深厚的感情,便不會有今天的李學明。
李學明與齊白石這樣的民間藝術家相似,都把自己玩過的東西深深地扎在腦子里,對之充滿興趣。他不畫這些東西就不行,畫了才覺得舒服。他從鄉土味中提煉出了天趣,天趣與人趣融為一體,是藝術升華到了一定程度的體現。他畫最民間、最尋常的東西,卻能得出最天然之趣。
李學明是一個能靜下心來的人,靜而生慧,如果靜不下來,便只能停留在記憶的層面,而無法達到通神的境界。因此,看到他的畫時,我有時會想,他的一些畫確實能與天地對話、能與萬物往來。
李學明的畫獨一無二,這是一種極高的評價,因為他的畫作中蘊含著綜合性的元素和說不清楚的東西。他畫白菜、茄子、蔥等田園蔬果類題材,但他的畫卻充滿了書卷氣,是文人所追求的農家淳樸與恬淡。他的畫作中既有文人品位,又有農家意趣,還有一種隱寓的高雅之韻在其中。■
(作者系中國美術館研究館員)
李學明 《岱宗旭日》? 紙本設色?90cm×180cm? 2020年
樸素之美的藝術底色
The Essence of Art in the Beauty of Simplicity
□?田黎明
李學明是當代中國畫最具代表性的藝術家之一。他的畫風獨特,探索精神可嘉,更兼有人格魅力,這一切都深深植根于中國畫所倡導的醇厚、溫潤、自強的人文理念之中。在我看來,李學明真正做到了知行合一,其畫作始終洋溢著淳樸的人文氣息,這種氣息折射出他對人文精神內在觀照的獨特境界。
李學明的藝術創作多取材于身邊生活、故土風物與民俗人情,作品因而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這種時代性不僅體現為對家鄉的熾熱情感、對父老鄉親的深切關懷,更凝結為對那片土地的深沉眷戀。其筆墨語言與人物造型中流淌著濃郁的鄉土情懷,完美詮釋了中國文化中的詩意美學與筆墨意境。這種藝術特質貫穿于李學明的整個創作歷程,形成持續而穩定的風格脈絡。
在藝術探索領域,李學明不僅精研人物畫,亦廣泛涉獵山水、瓜果等題材。但無論何種創作方向,他始終堅守中國畫的造型法則與筆墨精髓。這些藝術方略的核心在于表達中國人的精神情感:既展現對故土鄉親的深厚情誼,又通過與時俱進的筆墨創新實踐,最終形成獨具辨識度的個人風格。這種在傳統與現代之間的創造性轉化,堪稱當代中國畫創作的重要學術突破。
從技法層面觀察,李學明的人物畫尤重中鋒用筆,這種筆法賦予作品質樸渾厚的美學特質。其藝術語言巧妙融匯民間剪紙的造型意趣與雕塑藝術的體量感,更從民俗文化中提煉出溫潤含蓄的內在美感。這種兼具志趣與天真的藝術表達,構成了李學明中國畫創作的根基。
在人文修養層面,李學明展現出對傳統文化與當代精神的雙重觀照。他將自身置于時代語境之中,使中國畫的筆墨程式與造型語言都成為表現個人人文體驗的載體。這種獨特的藝術轉化過程,既催生出極具辨識度的造型特征與筆墨風格,更彰顯出對傳統文化價值的深刻自覺。
這種文化自覺對于藝術家而言具有決定性意義,它必須滲透于創作的全過程。李學明筆下的每一根線條、每個形象塑造、每幅畫作營造的意境,都與創作者的內心世界、勞動者的質樸之美以及“厚德載物”的文化理念深度交融。正是這種多維度的融合,使其人物畫形成了獨特的創作方法論與藝術語言體系,既體現畫格與人格的統一,又展現出對中國畫本質永不停息的探索精神。
李學明崇尚樸素之美,其人其藝皆以此為底色。這種樸素絕非簡單的形式追求,而是蘊含著深沉的家國情懷與奉獻精神——這些精神特質深深植根于時代奮斗者的集體意識之中。藝術家正是以這種精神內力驅動藝術探索,使作品呈現出人文精神的真淳之美。他將故土風物、鄉民形象與地域文化熔鑄于筆墨造型,創造出充滿泥土芬芳的藝術世界。
與李學明相識三十載,雖交往不頻,但通過持續關注其作品,深切感受到其藝術創作與為人治學的高度統一。這種知行合一的品格,正是對老一輩藝術家學術精神的完美繼承。
前輩大師的人格風范對當代藝術界影響深遠。李學明在作品與處世中展現的溫厚淳樸的學者氣質,恰是對這種學術傳統與人格典范的當代傳承。這種文脈相續、代際影響的藝術生態,在其創作軌跡中體現得尤為清晰。
若追溯筆墨文脈,中國繪畫傳統已綿延兩千余載,構成了完整的藝術演進軌跡。李學明的寫意創作既承接南宋簡筆傳統,又立足當代進行創造性轉化,展現出對歷史文脈的深刻理解。
簡筆傳統為當代寫意繪畫提供了豐厚的精神資源。藝術家需要以時代賦予的創新意識重構傳統筆墨,將文化傳承與當代精神有機融合,實現傳統人文精神向現代審美境界的轉化。李學明的人物畫正是這種轉化實踐的典范,既代表著山東中國畫文脈傳承的高度成就,也為當代中國人物畫的學術探索提供了重要參照。
作為當代中國畫的代表人物,李學明在人物畫領域開創的獨特藝術語言,不僅延續了傳統文脈的生命力,更通過持續的藝術創新,為當代中國畫的學術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其藝術成就既是對歷史傳統的致敬,更是面向未來的開拓。■
(作者系中國畫學會會長)
李學明 《故鄉》 紙本設色?18cm×15cm? 2024年
以古鑄今
Casting the Present Form the Past
□?陳傳席
李學明的繪畫藝術在當代中國畫壇獨樹一幟,其創作兼具開拓性與學術深度,堪稱一流。他的藝術特色可凝練為三大核心要素:創新意識、思想深度與技法厚度。這種三位一體的藝術品格,使其作品既扎根傳統文脈,又煥發當代生機。
在人物畫領域,李學明展現出獨到的藝術洞察力。他敏銳捕捉到齊白石人物畫中稚拙天真的美學價值,跳出時人慣常摹寫齊氏花鳥的窠臼,轉而從造型意趣與精神維度進行創造性轉化。相較于齊白石依托文人畫傳統的意象造型,李學明在學院派寫實功底與文人寫意精神之間找到平衡點——既保有傳統筆墨的書寫性,又融入現代造型的嚴謹性。這種“以古鑄今”的突破,使其人物畫既延續了齊白石的天趣禪意,又發展出更具當代審美特質的視覺語言。
李學明的高明之處,在于他對藝術本體的深刻認知。他并非簡單沿襲齊白石的圖式語言,而是提煉其“妙在似與不似之間”的美學精髓,將文人畫的寫意精神與現代視覺構成熔于一爐。其筆下人物拙中藏巧、簡而愈厚,在夸張變形的造型中暗含嚴謹的解剖結構,于率性揮灑的筆墨間透出精微的形式經營。這種“法古而不泥古”的創造智慧,使他的作品既具傳統的文人意趣,又充滿現代的形式張力。
這種藝術突破同樣體現在其山水、花鳥創作中。李學明的山水畫以奇崛構圖破傳統范式,通過虛實相生的空間營造,在有限畫面中拓展出無限意境;其花鳥作品則延續文人畫托物言志的傳統,以簡逸筆法傳遞深邃哲思。各類題材創作共同呈現出“古意今情”的美學特質,既見宋元筆墨的蒼潤渾厚,又顯當代構成的視覺沖擊。
作為齊魯畫壇的重要代表,李學明的藝術探索具有典型的地域文化意義。山東美術界對其藝術價值的認知與推廣,不僅關乎個體藝術家的成就彰顯,更涉及傳統文化當代轉化的時代命題。其作品所蘊含的“守正創新”精神,既承續了孔孟之鄉的文脈精髓,又展現出面向未來的文化自覺,這種雙重品格正是其必將成為時代大家的根本所在。■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教授)
李學明? 《人間歲月長》 紙本設色?96cm×126cm? 2020年
以赤子之心觀照時代
Observing the Era with A Pure Heart
□?于洋
近些年水墨人物畫的發展歷程中,在表現新時代風貌的人情世態與社會場景方面,如何以傳統水墨的筆墨程式對接當下社會語境來呈現時代發展,已成為重要課題。人物畫家李學明正是這一領域的杰出代表。
從藝術特征來看,李學明的創作凸顯三大特質:其一,其筆墨植根傳統文脈,兼具學院派功底與齊魯文化底蘊。其筆下人物鮮活靈動,充盈著市井煙火氣的溫度。這種特質恰是普遍缺失的人文關懷——在圖像技術過度滲透美術創作的當下,我們深切感受到,與其說在尋覓寫意精神,不如說是追尋畫意本真。李學明以數十年積淀的生活體悟與人文溫度,通過對故土風物、市井人情的真摯刻畫,構建出獨特的藝術格調。
其二,他善于經營群像敘事,將鄉土題材的紀實性與抒情性有機統一。畫面中靈動恣意的筆觸與嚴謹的程式結構相得益彰,展現出收放自如的章法掌控力。其作品既承襲傳統人物畫的市井表達傳統,又融入個體對當代生活的獨特理解,形成鮮明的個人風格。
其三,其水墨技法尤重水法精微。通過墨色氤氳與線性表達的巧妙結合,在人物造型中實現骨法用筆與氣韻生動的和諧統一。在前些年的“高峰之路”系列展覽中,李學明以表現鄉土群像、家園記憶為主題的水墨創作,已然展現出深邃的藝術造詣。
李學明年逾古稀之際,于中國美術館舉辦個人藝術展,無論對畫家個人還是當代人物畫壇,皆具里程碑意義。當我們將這些作品置于新時代水墨人物畫發展格局中審視,可清晰洞見兩條重要啟示:既要實現傳統筆墨與都市語境的當代轉化,更需堅守對生活本真的觀照,捕捉人間煙火的永恒詩意。
在人工智能催生圖像泛濫、創作趨向制作化的當下,這種植根生活、真誠踏實的藝術品格尤為珍貴。作為齊魯文化滋養下的藝術家,李學明將儒家文化精神與傳統水墨精髓熔鑄為獨特的藝術心象:既有對筆墨程式的深刻理解,又飽含對土地與時代的深沉摯愛。這種以心寫意的創作境界,正是當代藝術生態中愈發稀缺的珍貴品質。
謹此祝賀李學明展覽圓滿成功。觀其半世紀藝術耕耘的豐碩成果,我們既心懷敬意,更期待先生以如椽之筆,繼續抒寫對故園、家國與時代的深情禮贊。■
(作者系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李學明?《星星天》?紙本設色?60cm×80cm?2025年
李學明藝術眾家談
杜大愷(清華大學教授):李學明在中國畫創作領域展現出極具辨識度的藝術特質。其作品雖以古代題材為表現對象,筆墨趣味亦深植于傳統文脈,卻絕非對古典范式的簡單復刻。尤為可貴的是,他通過當代審美視角對傳統元素進行重構,使畫面既承載著集體文化記憶,又與現代觀者產生深層精神共鳴。在語言表現層面,李學明以質樸凝練的筆墨構建起獨特的藝術語系。那些古意盎然的人物形象既蘊含大眾的情感寄托,又巧妙嵌入現代性的解構思維——人物造型的意象化處理、畫面空間的非傳統分割、塊面結構的幾何化重組,無不彰顯著當代藝術的表現特征。這種傳統基因與現代意識的有機融合,使其作品在當代中國畫譜系中呈現出獨樹一幟的面貌,恰如當年關良以戲曲入畫的創新實踐,在東方筆墨韻味中開辟出嶄新的表現形式。細究其創作內核,李學明實則完成了對傳統文化符號的當代轉譯。觀者在品鑒其作品時,既能感受歷史文脈的延續,又可體察現代生活的鏡像投射。這種將文化基因進行創造性轉化的能力,正是當下中國畫創作領域急需的藝術品質。期待李學明能持續深化其藝術探索,在傳統與現代的辯證關系中開拓更廣闊的創造空間,為中國畫的當代發展注入新的活力。
郭石夫(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李學明的畫作兼具內涵、形式與文思。中國畫無論山水、人物抑或花鳥,畫論首重忌俗。唯有脫俗之作方具藝術價值,若流于俗套則意義盡失。欲達此境,端賴畫家之修為——提升對藝術本質的認知,尤其深化對中國文化的體悟。李學明對此早有覺悟,其畫作即便補景亦恪守筆墨法度,深諳中國繪畫獨特的形式語言。中國畫筆痕皆載道,一筆落紙即見書寫精神,此乃區別于西畫之根本。李學明孜孜以求,終成自家風骨。當今畫壇能立獨見、拒隨流俗者實屬鳳毛麟角。依傳統觀念,年逾古稀已屬桑榆暮景,然其畢生追尋藝術至境,方有今日之造詣。雖與君暌違日久,然畫者心心相印。
陳玉圃(南開大學教授):李學明這些年始終在求變,尤其是近些年在人物畫、寫意畫乃至書法領域都實現了蛻變。我常說他就是當代的“金農”,作品里透著書卷氣,畫中藏著無數耐人尋味的細節,就像陳年老茶越品越有滋味。說起淵源,當年在曲阜師范學院時他稱我一聲老師,其實不過是學校里的師生名分。那時他是班長,畫人物畫已顯鋒芒,后來到山東工藝美術學院任教,創作仍是嚴謹的傳統路數。誰知近幾年突然開竅,每次見面都展現新氣象。后來我幾次回濟南看他的新作,簡直驚為天人——當真是脫胎換骨了!這變化背后是文化的滋養,他嗜書如命,書法日漸拙樸雅致,性子又沉穩踏實,在古拙書風里下足了功夫。書法精進了,畫境自然升華,再加上早年寫詩的功底,如今他的畫里既有詩意流淌,又蘊含著溫潤的內涵。記得他在山東大廈畫過巨幅傳統工筆畫,那般扎實的功底說拋就拋,這份決斷力著實令人欽佩。近年李學明的筆墨愈發洗練,格調日益清雅。看似簡單的筆觸里藏著傳神妙法,72歲的人了,該辦個大展了。他筆下那些童年記憶、鄉村圖景,何嘗不是在為我們構建精神原鄉?這分明是得了造化的饋贈。若論格調,他與金農確有相通處。不過李學明的造型功底更為完備,內容也更豐贍,既保留了金農的古樸文氣,又多了份鮮活的生活意趣。想畫古人就畫古人,想繪神仙便繪神仙,這份隨性是從生活里長出來的、從文化根脈里滲出來的、從書法筆意里化出來的,實在難得。最可貴的是他畫中的那份平和寧靜。大道至簡,天地本初不過混沌一氣。學明的畫作之所以能臻此境,正是源于他對文化真諦的追尋和對宇宙真理的叩問。他將筆墨化作參悟的橋梁,這般境界,時人未必能全然領會。如今72歲的李學明筆鋒正健,若能畫到80歲,定能再攀高峰——就像我這般年紀仍在探索,藝術之路永無止境啊!
劉巨德(清華大學首批文科資深教授):李學明在我印象中是位極具文人風骨的藝術家。他不僅在藝術上造詣精深,更難得的是將文人的精神特質融入筆墨之中。觀其書法作品,既可見摩崖石刻的雄渾氣象,又透露出山東地域特有的拙樸氣韻。其線條處理既老辣又靈動,既深得傳統精髓又彰顯現代審美意識,堪稱當代書壇首屈一指的文人書家典范。這種深厚的書法底蘊,恰恰成就了他在繪畫領域的突破。李學明真正踐行了“書畫同源”的藝術理念,其國畫創作中,筆墨線條的書寫性與畫面構圖渾然一體,展現出獨特的藝術語言。相較于當下許多書畫分離的創作現象,他的作品實現了書法骨力與繪畫意象的深度交融。這種貫通不僅源于技法錘煉,更植根于對中國傳統文化中“道”的領悟——看似簡單的筆墨間蘊含著深邃的文化哲思,拙樸的造型里流淌著靈動的氣韻。在繪畫題材選擇上,李學明展現出返璞歸真的藝術智慧。他將故鄉風物、歲時節慶等生活記憶轉化為富有詩意的藝術符號,通過極簡的構圖經營,在方寸之間構建出耐人尋味的意境空間。其畫面常以大開大合的空白處理營造氣韻流動,以看似隨性的筆墨組織形成疏密節奏,這種“無法之法”恰恰體現了對傳統文人畫精髓的深刻理解。縱觀李學明的藝術之路,最可貴的是實現了與古人精神的隔空對話。他的創作既深植于傳統文脈,又飽含現代審美意識,在時空維度上架起貫通古今的橋梁。這種“與古為新”的藝術境界,既體現在老辣醇厚的筆墨功力中,也流露于空靈簡遠的氣韻營造里。正因如此,他的作品既具有傳統文人的書卷氣息,又煥發出屬于這個時代的創新活力,堪稱當代中國畫領域兼具傳統深度與當代價值的標桿性存在。
馮遠(中央文史研究館副館長):李學明是當代山東籍的杰出畫家。在豐厚底蘊的齊魯文化滋養下,山東畫壇名家輩出,而李學明以其鮮明的藝術特質成為其中備受學術界關注的代表人物。其作品建構起獨特的風格體系,在中國傳統繪畫的審美維度中呈現出鮮明的價值取向。中國畫的傳統審美范式通常體現為三大核心追求:其一是“韻”的營造——對神韻、氣韻、意境的追尋;其二是“趣”的彰顯——通過稚趣、雅趣或造型趣味形成藝術感染力;其三為“勢”的把握——對畫面氣勢與韻律的經營。李學明的藝術成就集中體現在對“趣”的創造性詮釋中。他的作品既保持著空靈疏密的傳統章法,又彰顯出齊魯文化特有的拙樸氣質。在創作實踐中,李學明貫通人物、山水、花鳥諸科,其用筆簡練遒勁,構圖經營洗練,通過大塊留白與疏密對比,塑造出充滿生趣的人物意象。與寫實繪畫的客觀再現不同,他擅長對生活原型進行提煉重組,以適度夸張的造型語匯傳遞神韻。這種意象化處理使畫面既保持整體氣韻的流動,又在人物神態的微觀刻畫中透露出獨特趣味——觀者既能感受磅礴畫境,又可品讀形象背后的生命律動。
王明明(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我關注李學明藝術創作很久了,其早在藝術探索初期便形成了獨具辨識度的視覺語言體系。這種藝術面貌的形成,根源在于創作者對質樸美學特質的堅守。這種特質既源自其鄉土經驗與文人情懷的深層互文,更體現為直覺感知與理性表達的辯證統一。其一,其創作方法論的核心在于心象外化——將生命體驗轉化為筆墨語言,在情感本真性與形式獨創性的共振中,構建出獨特的藝術世界。其二,其作品的極簡主義構圖與結構張力形成強烈審美反差。這種視覺特征源自獨立觀察視角的建立——在文人高士題材中提煉出超驗的精神意象,在鄉村生活場景里解構重組世俗的審美范式。其三,李學明深諳文人畫趣味生成機制,將生活詩學與古典雅趣熔鑄為當代審美共情。其四,在意境營造的當代轉化層面,他創造性地展現了有限畫面與無限意蘊間的辯證關系,通過留白哲學與筆墨隱喻,構建出多層級的闡釋空間。究其藝術成就本源,可見三重修為維度:其一為“人藝合一”的生命狀態,其二是守正創新的創作態度,其三乃傳統文脈的當代激活。這種漸進式自我養成過程,印證了中國書畫藝術“養氣”說的當代實踐。相較于時人風格固化的創作困境,李學明始終保持著藝術語言的可生長性,在題材跨界與形式實驗中,不斷拓展筆墨語言的邊界。
范揚(中國國家畫院國畫專業委員會副主任):李學明是當代畫壇的實力派畫家,他筆下的人物雖著古裝、非今時樣貌,卻浸透著濃郁的時代氣息,這種筆墨精神若與齊白石、李可染等前輩的人物畫并置,便可見其獨特價值,既承載著傳統文脈的厚重,又飽含著當代人對人物畫的全新理解與中國畫筆墨語言的現代詮釋。尤其是那些以枯藤老樹為題材的畫作,看似信筆揮灑,實則功力深厚。細品其藤蔓的遒勁筆法,既能窺見齊白石畫葡萄、葫蘆的筆墨真傳,又自成一家氣象。這種守正創新的藝術實踐,在李學明的作品中體現得尤為精妙,他將人文意趣自然融入山川草木,這種天人合一的創作境界恰是其藝術最動人的獨到之處。
李學明 《柳蔭行樂》? 紙本設色?200cm×90cm? 2020年
袁武(中國美術家協會中國畫藝術委員會副主任):李學明的畫我看了很多,小品居多,至于他的大幅作品,我一直很好奇會是什么樣子。如今親見這些鴻篇巨制,居然也沿用了小品畫的方法,這讓我既吃驚又羨慕。他竟能在巨幅作品中呈現出細膩的情趣和生活特質,尤其是那種松弛而自由的狀態。同為從事人物畫創作的實踐者,我的藝術路徑恰恰與之相反:我的筆觸往往顯得緊,比較繁瑣,而李學明的畫全憑才氣揮灑,輕松自由,充滿即興意味。這種中國文人畫特質的作品,竟能以如此宏大的尺幅呈現,同時兼具現實生活意涵,極具獨立性,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李學明在當代文人畫與當代中國畫的探索中,其語言表達與審美體系全然植根于中國傳統文化精髓。然而他竟能將傳統文化的審美范式成功融入現實生活題材,這絕非文人雅興的自我陶醉。在直面生活本質的同時,他又能以傳統文化為根基,舉重若輕地營造出詩意化的文化意境——這種創作特質既獨特又難能可貴。李學明的繪畫飽含真誠,表現風俗、表現一方百姓的生活圖景,更可貴的是運用地地道道的傳統筆墨語言,在畫面中營造出深邃意境,有書寫性趣味。可以說,李學明是當代畫壇中獨樹一幟的杰出藝術家,其藝術成就具有不可替代性。
張江舟(中國國家畫院原副院長):看過李學明的畫,我有兩點印象比較深刻。第一是他有著扎實的傳統功力。這句話雖然說到誰身上好像都挺合適,但像李學明這樣能將傳統筆墨尤其是文人畫的筆墨理解到如此程度的實屬難得——不僅筆墨本身有質量,對筆墨的精神性及其功能也進行了深度挖掘。這些筆墨的精神性又恰如其分地服務于主題表達,我認為他的處理是恰到好處的。現在筆墨嫻熟的人很多,學明兄固然是其中翹楚,但更可貴的是他在筆墨運用和精神性開掘上已進入自覺境界。他的筆墨能讓人感受到與他本人氣質相通的質樸、平和與超逸。這種筆墨不僅技法成熟,在精神層面也達到了相當高度。第二,他畫面中無論描繪何物,都透出平和、親和、超逸的氣質,猶如為當代人構筑了一個遠離都市喧囂的精神烏托邦。這種特質貫穿于所有題材,正是藝術家審美判斷高度成熟的體現。這種成熟本質上是價值觀乃至文化立場的建立,他的畫作充分印證了這一點。反觀其作品,可見他對當代都市環境及其派生的文化形態持某種疏離態度——畫中始終流淌著逃離現實、躲避喧囂的意象。這種藝術表達對長期生活在都市的人們而言,恰似一種精神滋養,觀畫時油然而生的親和感與久違的美好情愫,正是其作品帶來的強烈審美與精神體驗。無論從何種角度審視,李學明都堪稱優秀藝術家的典范。對其個案的研究,對當前水墨畫創作特別是水墨人物畫創作,具有重要的學術啟示意義。
盧禹舜(中國國家畫院原院長、中國傳媒大學中國畫研究院院長):李學明是學者型畫家,學界對其藝術成就有目共睹,觀其大量作品可知,他確屬創作成果豐碩、學術造詣深厚的藝術家典型。作為傳統學養極為深厚的大家,他不僅深研民族文化精髓,更能將其幻化于筆墨之中。其人物畫作雖具詼諧之趣,卻透露出“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的生命哲思。這種“究天人之際”的創作維度,正源自其深厚的學養積淀。故其作品絕非簡單視覺圖像,實具“成教化,助人倫”的社會功能。觀者無不被其扎實的生活體悟所震撼——那些超越常人的生命洞察,恰是藝術家綜合修養的集中顯現。其作品完美呈現傳統美學中崇高、神圣與雄健之美,更始終貫注著永恒飽滿的情感張力。尤為可貴者,即便尺幅小品亦蘊浩然之氣,與現實主義觀察方法及浪漫主義情懷相融共生,遂使雄渾之美、永恒情愫與剛正之氣渾然天成于畫面。從思想深度到藝術表現、從筆墨語言到制作水準,學明先生的作品皆達至臻之境。
于文江(中國國家畫院原副院長):李學明具備扎實的繪畫功底與傳統繪畫造型基本功,其深厚的藝術修養、豐富的人生閱歷以及長期的藝術思考與實踐積累,逐漸形成了獨樹一幟的藝術風格與鮮明的語言符號。近些年我關注到他的作品愈發顯現出高古之氣,其藝術境界之超然常令人耳目一新。觀者既能感受到其深厚的筆墨修養,又能體悟到在藝術追求中抵達的空靈境界——既承襲了文人畫的傳統筆墨精髓,又融入了當代藝術的形式構成與創新突破。尤其是其構圖中的大開大合、虛實相生,以及留白所營造的深遠意境,總能給人以強烈的審美觸動。近年來他的題材多聚焦于鄉村野趣、文人逸情、天真童子等主題,畫面呈現出極為純凈、溫暖且意趣盎然的特質,又兼具清新氣息與高古韻味,觀者需靜心駐足細細品味方能盡得其妙。這般藝術成就與其深厚的全面修養密不可分。在當代畫壇中,李學明的藝術創作無論題材擇取還是風格塑造,都彰顯出全國性的辨識度。真正能夠代表這個時代的藝術家,不僅需要作品具備高水準與獨特格調,更需兼具全國性視野與時代精神——李學明正是這樣一位具有代表性意義的畫家。
賈廣健(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李學明是我非常關注的藝術家。我認為,李學明個人的藝術成就集中體現在其作品中極富生活氣息的特質,以及用傳統的筆墨來表達的創作方式。這種藝術高度與他幾十年的藝術積累密不可分,他堪稱當代人物畫領域極具影響力的代表性藝術家。觀其作品,他的筆墨看似最傳統,構圖亦承襲傳統文人范式,卻同時具備強烈的現代性。在這些作品面前,擁有現代構成思維方式的我們,能夠通過藝術形式回望過去,這正是李學明創造的獨特藝術價值。正如齊白石晚年創作的系列題材多源自其兒時記憶與鄉村生活體驗,這正是其藝術魅力所在。李學明同樣將創作視角回歸到童年及青年時期的生活環境,這為他的藝術作品注入了靈魂,更彰顯出其對傳統筆墨的深刻理解與獨特感悟。值得注意的是,他的文字與繪畫保持著高度統一的鮮活質感。那些樸素的生活記憶,經中國畫筆墨的轉譯煥發出新的生命力。更值得稱道的是,他的筆墨不僅再現生活,更承載著文化理想。簡練的筆觸下,嬉戲童子、隱逸高士等形象呼之欲出,其中皆可見藝術家的精神投射。真正杰出的藝術家,其作品應具有鮮明的視覺辨識度——猶如齊白石、吳昌碩、八大山人、徐渭之作,觀者一瞥即可辨認。李學明的作品正具備這種撲面而來的獨特氣息,這正是藝術家最難能可貴的品質。
莫曉松(北京畫院原副院長):李學明是當代辨識度極高的藝術大家。其作品完全源自心性的自然流露,筆墨的寫意成分非常濃烈,深得篆隸筆法精髓。造型處理特別簡略,并非趨向復雜描摹,而是能簡則簡。表達主題常以古人形象寄托自身心境,構建心中的桃花源意象,這正是其作品與眾不同的關鍵所在。他的境界高遠,仿佛能與古人對話,亦能與經典詩文共鳴,這種特質彰顯其作品的高妙格調。他不僅是山東地域性畫家,更是具有鮮明當代符號的藝術家——既有齊白石般的生活意趣,又具有傳統文人的精神情懷。李學明的作品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于境界營造與畫面處理方面多有創新。看似揮灑粗筆,實則筆筆到位,造型與心境完美融合,形成極具感染力的畫面效果。其留白處理尤為精妙——當代畫家常見留白空洞無物,而李學明的空白處卻蘊含強大感染力,令觀者仿佛步入其間,感受棲居的幽遠意境,體味陶淵明筆下桃花源般的寧靜境界。
劉萬鳴(中國國家畫院院長、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每次見到李學明的畫我都倍感喜愛,這種喜愛源于作品與觀者間產生的共鳴。我想這源于最根本的一點:李學明的鄉情與鄉愁在其畫作中得到了極具穿透力的呈現。他的畫面雖常繪古人,觀者感受到的卻非古意,而是鮮活的生命在場感。無論是黃山云海還是泰山雄姿,景致與人物的搭配總能喚醒觀者的童心記憶。譬如觀日出的場景,每個鄉村孩童都深藏類似的悸動;又如絲瓜架下的嬉戲、河溪中的暢游,這些浸潤著泥土氣息的圖景,不僅是我個人的生命印記,更是無數觀者共同的情感密碼。他的畫作恰似時光機,將我們帶回記憶的原鄉,這種喚醒童真、勾連鄉愁的藝術力量,正是作品深層的教化之功。在筆墨語言的探索上,李學明實現了雙重突破。其一是“咫尺千里”的空間營造智慧,這對同儕頗具啟發性——即便在狹長尺幅間,仍能構建出吞吐山河的氣象。其二是“大筆寫微”的筆墨辯證法,破解了傳統大筆易空的困局。他的大筆觸飽含墨韻精魄,看似簡率的筆痕實則暗藏玄機,這種舉重若輕的留白造境功夫,我曾在畫室反復揣摩仍覺精妙難及。尤為嘆服的是他對虛實相生的掌控力,無論精心經營還是即興揮灑,那些看似不經意的留白總與墨韻形成完美唱和。空白處恍若有物,著墨處氣韻流動,這種“無畫處皆成妙境”的藝術修為,正是其作品耐人品讀的密鑰。更令人敬佩的是李學明的人格修為,作為多年老友,每當我盛贊其畫作,他總是報以謙和微笑。在藝壇浮華中,他始終保持著莊稼漢式的質樸與本真,這種“自信而不自矜,包容且自省”的處世之道,恰是當代藝術工作者最應淬煉的心性修養。■
(按年齡排序)
李學明 ?《故鄉元夜》? 紙本設色 ?340cm×374cm 20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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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 張湫逸
制作 | 閆天蒙
校對 | 蔡培新
初審 | 賀 瑋
復審 | 馮知軍
終審 | 金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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