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立林著《帛書 <易傳> 與孔子易教思想論稿》
人民出版社,2024年12月出版
帛書《易傳》與孔子易教思想論稿
《周易》“人更三圣,世歷三古”,乃六經之首,大道之源,在中國哲學史、中華文明史上產生了深遠無比的影響。在易學“三圣”之中,孔子占據特殊地位,開創了儒家義理易學新傳統。然而,宋代以降尤其是近代以來,受疑古思潮影響,懷疑乃至否定孔子與《周易》經傳的關系成為一時風潮。所幸地不愛寶,馬王堆帛書《周易》經傳的出土,為重新探討孔子與易學關系提供了契機。
“孔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聞”果為何意?帛書《繆和》《昭力》之“子”是否為孔子?“絜靜精微,易教也”有何意涵?孔門后學如何接續了孔子的天道觀念?如此等等,皆為學術史上爭議不斷、意味無窮的課題。本書遵循“二重證據法”,在整理箋注《繆和》《昭力》兩篇帛書《易傳》的基礎上,綜合利用馬王堆帛書《易傳》與《論語》《孔子家語》等傳世儒家文獻,進行相互對讀、互證,對易學史上的相關觀點進行辨析駁難,力證孔子與易學之密切關系。在此基礎上,深入孔門“性與天道”的思想世界,探求孔子“絜靜精微”的易教思想,揭橥孔門易教之思想淵源與學術源流,闡明孔門天道觀的內在衍變,廓清孔門易學史若干公案,以闡揚孔門易學真精神!
守先待后,與古為新。本書對于今人重新理解孔子之易學、易教,有廓清迷霧,守正開新之用!
序一
立林以其大作《帛書 <易傳> 與孔子易教思想研究》示我,并囑我寫幾句話,談談對其看法,我深感榮幸!
立林作為成長于洙泗之間,崛起齊魯大地的儒家學人,在整個華人學術界早已聲名鶴起。其品行學問,我甚愛之、賞之、景之、仰之。得先睹其大著,我何其幸也!我讀之誦之,反復涵詠之,大作中的基本觀點及論證我深表贊同。讀了立林的大作之后,有點想法,借此機會寫出來,以就教于立林和學界友朋。
第一,孔子以前無易教,易教創始于孔子。《漢書·藝文志》稱《易》為 “人更三圣,世歷三古”,即伏羲畫八卦,周文王演為六十四卦,并作卦爻辭,孔子作《易傳》。三圣者,易之三次革命性變革之三個時代之偉人也。伏羲畫八卦建立起的符號系統,文王演卦和作卦爻辭是創立了《易》的文辭系統,孔子作《十翼》,將《易》升華到哲理系統、價值系統、文教系統。《易》在伏羲、文王時代,其工具意義大于價值意義,從嚴格意義上講,伏羲易與文王易皆不能稱為“教”。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孔子著《春秋》,沒有以《春秋》為教,孔子贊《易》,也沒有以《易》為教。易之所以不為教,原因在于孔子之前的《易》不是一套價值體系,孔子最大意義在于將《易》由占斷吉兇禍福的工具之書轉化為德性倫理的書,由聽任天地神靈擺布的書轉化為人文理性自覺的書。有了孔子,《易》教才能成立,有了孔子,《春秋》教才能成立。如果說《詩》《書》《禮》《樂》是當時流行的教化系統的話,那么《易》《春秋》就是孔子獨創的教化法門。這也是《易經》成為大道之源,群經之首的重要根據,故我們說孔子易學的出現易學史上的一次大革命,孔子是大革命家。他對易不僅僅是繼承,更重要的是實現了易學史一次創造性轉換。
第二,孔子易是人文易,孔子易教本質上“人文教”。人文易的本質意涵是人文化成。人文易突出強調人的主體性,人作為自我主宰的德性主體具有道德自覺的能力,而不是聽命神啟或天命鬼神擺布的工具。孔子晚而研易、喜易、好易,甚至“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重在“玩”,占是用來“玩”的,而不是用決定其命運前途乃至個人生死大事的。如果沒有良好的德行,連做巫醫的資格都沒有,對于無德之小人,無德之壞事,“不占而已矣”。孔子玩占與史巫占卜“同途而殊歸”,所使用的方法是一樣的,而目的是不一樣的。史巫之占卜是企求神靈現顯中得到神示,而孔子玩占目的從玩占的過程中體悟到“德義”,這是孔子人文易與巫史之徒根本的區別。孔子人文易或說孔子易教有三大特征:
首先,突出人的主體性,天服務于人,天道服務于人道,天文是為了成就人文,“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化成天下是落腳點。人神之間在孔子那里,神也是為了人,“神道設教”,重點在教,而不是神道。
其次,突出德性優先的原則。重道德,言仁義,是一切儒者的共同特征,孔子的人文易也不例外。孔子將卦與德聯系,以觀卦論德、以象喻德,既要求內在“繼善成性”,又要求外在地“崇德廣業”,無處貫注著德性,以德求福成為孔子人文易的特點之一。
復次,孔子人文易或曰人文教的最重要的成就是將易古經由“本為卜筮之書”升華為不朽的哲理經典,創制了“易傳”系統。使《易》具備了象、數、理、占等四大功能。孔子同樣對四個方面都有研習。但在孔子的人文易教的系統中,四大功能之間的作用和地位是不同的,理是中心、是靈魂,是主導。理又稱道,天之道、地之道,人之道三才之道構成了孔子人文教的哲理系統和深極研究幾之學。“夫易,圣人之所以極深而研幾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極深者,深無可深;研幾者,探頤索隱,先于未萌而知其幾竅也。極深研幾之學即哲學。
第三,顏氏之儒與孔子易教。傳本《易大傳》十篇,自北宋歐陽修起,開始質疑其孔子作的可能性,降至近現代,幾乎已成學術界的定論。立林教探以大量、翔實的文獻資料,反復證明,《易大傳》雖非孔了所親著,但如同《論語》不是孔子所親編的一樣,代表、體現了孔子的易學思想。對這一論斷我基本上贊同的。問題是這些易學經典作者不是孔子所親著,但又長期能冒孔子之名,甚至將其視為孔子的著作,何人可以如此?由是,我大膽推測:《易大傳》與顏氏之儒聯結的可能性。
《法言·神問》晉人李軌注云:“顏淵弱冠而與仲尼言《易》。”顏淵弱冠即十九歲時,與孔子討論《易》的問題,本人認為這一說法一定有據,應當是可信的。顏子少孔子三十歲,顏子弱冠即孔子四十九歲時,即使孔子五十研易,也早于孔子。顏淵與仲尼言《易》之時,孔子不足五十,既不老,而也不是晚年,而是孔子壯年。僅就《易》言,顏子習《易》、研《易》、精于《易》,顏子可能早于孔子。《北堂書鈔》百三十七引《韓詩外傳》:“孔子使子貢,為其不來,孔子占之,遇《鼎》。謂弟子曰:‘占之遇《鼎》,皆言無足而不來。’顏回掩口而笑。孔子曰:‘回也,何哂乎?’曰:‘回謂賜必來。’孔子曰:‘何如也?’回對曰:‘乘舟而來矣。’賜果至矣。”如果此條文獻可信,足以說明顏子在易學上造詣比孔子早且深。這就回答了《系辭》中,孔子獨贊“顏氏之子,其殆庶幾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由此可以得知,顏子去世孔子為什么有天喪之慟!
明代大儒王陽明在《別湛甘泉序·壬申》大膽論斷“顏子沒而圣人之學亡”。面對學生對這一問題的質疑,王陽明進一步解釋:“顏子沒,而圣學之正派遂不盡傳矣。”我認為,如果將王陽明這一觀點運用于孔門易的傳承再恰當不過了。孔子的人文易或說孔子易教由于顏子先于孔子而逝,孔子的人文易或者說孔子易教沒有得到正派之傳承。所謂孔子傳商瞿,商瞿傳楚人馯臂子弘,這一系易學傳至西漢,立為官學。我們認為,這一傳承系統當然存在,但不是孔子即人文易的正派傳人,更非孔子易教的正派嫡傳。商瞿所傳更像前孔子時代的古易,而不似孔子的人文易。當然商瞿不可能得孔子獨傳,如果商瞿傳孔子的人文易,也只是孔門人文易之端,而不是孔子易的全體大用,子夏、子貢或有更多的孔門弟子傳承孔子人文易。《易傳》尚在,孔子的人文易就長存天地間。在整個漢易譜系中,費直易更接近孔子人文易。孔子數百年后,王弼易學對漢易的革命性變革,讓《易》真正回歸孔子的人文易傳統。王弼之后,周濂溪、王陽明接續孔子易教的道脈。
借立林的大作行將出版之機,談了幾點個人的看法,權作讀后感。不當之處,敬請易學界的朋友批評指正。
是為序。
顏炳罡
2024年夏日
序二
宋立林教授師從著名學者楊朝明、郭齊勇教授研習儒學,長期深耕孔子與早期儒學、儒家文獻、儒家學術史、儒家哲學等學術領域,長期堅持孔子與儒家文化傳播與推廣,在儒學的研究與普及方面均取得突出成就,為儒學青年學者中的佼佼者。在易學方面,立林教授也下了很大工夫,取得豐碩成果。2004年9月我剛剛就職曲阜師范大學孔子文化學院時,立林正在為碩士學位論文《孔子“易教”思想研究》的寫作做準備。他的導師楊朝明先生很重視,專門帶著他找到我,囑咐我指導一下立林的《易經》學習。我給立林開了一個簡要的易學典籍閱讀書單,他照此購買刻苦研讀,這應該是他易學研習的開端。在他以后儒家早期學術史的研究主業之外,也一直作易學的研究,續有成果問世。我們也一直保持易學的交流和合作。2009年我帛書《易傳》研究的第一部專著——《帛書 <要> 篇校釋》出版,立林和孫航閱讀后,專門發表一篇書評,這是十分感謝的。2011年我獲得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項目“帛書《易傳》新釋暨孔子易學思想研究”的立項,全面開展對帛書《易傳》六篇的訓釋。正巧,立林對帛書《易傳》中的《繆和》《昭力》已作了注釋論說,我將其吸收納入課題成果中。該項目以專著《帛書 <易傳> 新釋暨孔子易學思想研究》順利結項,立林是作出很大貢獻的。該專著后來獲得山東省社科優秀成果一等獎,也是學界對包括立林在內我們研究團隊水平認可的明證。本書所收錄的六篇文章——《孔子“易教”思想研究》《 <論語> “夫子之言性與天道”章疏論》《孔門后學對孔子天道觀的詮釋》《 <孔子家語> 與孔子易教思想》《 <繆和> 注釋論說》《 <昭力> 注釋論說》,即為立林教授近二十年來易學成果的結集。
本書六篇論文,聚焦于孔子易學以及儒家早期易學,涉及孔子學《易》、與易學有關的孔子的“天道”觀、孔子“易教”思想,以及格外珍貴的早期儒家易學文獻《繆和》《昭力》的釋義,可以說抓住了早期儒家易學的關鍵。孔子是否學《易》,如何讀《易》,關系到《周易》的詮釋路徑、“易經”的創立、早期儒家易學的傳承、義理易學的要旨等易學史上重要問題。可以說,如果對孔子學《易》問題沒有深入的考證,就無法對以上問題作出清楚的說明。該書通過對《論語·述而》“五十以學《易》”章的“魯讀”和章旨兩問題的考察,指出:孔子研習《周易》當為事實,孔子在五十幾歲至六十歲之間曾開始好《易》,在他生命的最后近二十年中深入地研習《易》道。這是很有見地的觀點,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而對此問題展開更細致的考索,可以獲得更為具體的發現。孔子對子貢言“吾百占”,舉出“周粱山之占”實例,而子貢不知。按子貢小孔子三十一歲,依照古代一般十五歲拜師學習的常情,可以推算孔子在四十六歲時收徒子貢。從四十六歲到孔子“晚年”這段時間,子貢沒有見過孔子讀過《周易》,沒有見過孔子筮占。可推測孔子在四十六歲之前的青壯年時期,當研讀過《周易》,學習應用過筮占。孔子從五十六起至六十歲的五年間,先后適衛、居衛、去衛、過曹、適宋、適鄭、適陳、居陳、去陳、復適衛、居衛、適晉未果、返衛、復如陳、居陳,一直不得各國君主任用,可謂碰壁連連。孔子汲汲以求的政治主張始終不得實現,其心情之困惑、苦悶可想而知。政治機遇為何如此難逢,孔子迫切需要解答。筮占之書的《周易》自然又一次進入孔子視野。可以推測,在五十六至六十歲的某一個時刻,孔子又一次拿出塵封許久的《周易》,開始閱讀溫習,給自己占卦,測算政治命運。在不斷閱讀過程中,已經定型的儒家義理之“成見”很快引導孔子致思轉向一新方向,從而開辟出以德行和仁義為核心的新易學。因此孔子一生學《易》當有兩個階段:早期為四十六歲之前的青壯年時期,晚期為五十六以后。
在孔子“易教”思想的本質問題上,該書指出:孔子的“易教”與其他五經之教不同。“易教”之“教”除了“教化”之外,也同時含有“宗教”的意味,更確切地說,其中蘊涵著“宗教性”。“易教”之“宗教性”包涵著兩層意思。一方面,即“神道設教”的層面,這是針對“下愚”用的,體現了《周易》富有神秘色彩的卜筮之書的功用;另一方面又包涵著針對君子修身的“宗教性”,這又是《周易》作為“性與天道”的哲理之書的功用。此觀點發別人之未發,殊為寶貴。孔子明確闡發易學發展有三個階段或曰三個層次,其中第一階段或第一層次為巫師的“幽贊”,即巫師筮占時感通神明,暗求神明對人佑助。可見易學自身即具有宗教的質地,作為易學發用的“易教”蘊涵宗教性,也應該是可理解的了。
關于帛書《繆和》《昭力》中的傳《易》者(文中稱為“先生”或“子”)之身份,學者爭議較大,形成兩種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繆和》《昭力》中的傳《易》者是孔子,主要有鄧球柏、郭沂、丁四新、李零等學者。第二種觀點認為不是孔子,主要有李學勤、廖名春、陳鼓應、朱伯崑、王化平、呂紹綱、蔡卓等學者。立林教授贊同第一種觀點,并補充八證,堅持《繆和》《昭力》中的傳《易》者是孔子。原先我與立林教授的看法一致,但后來發生變化,贊同第二種看法。正好借此機會簡單論說,也與立林教授商榷。我認為從《繆和》《昭力》中傳《易》者的言語特點、當時《周易》使用狀況兩個方面,可以看出傳《易》者當不是孔子。第一,《繆和》《昭力》中,不論是繆和向先生請教《周易》爻辭之義,還是吳孟向先生請教《周易》爻辭涵義,先生首先是推辭、客氣一番,申明自己的智慧不夠、學問也不行,不敢談論,要在弟子的再次請求之下,才開始進入正題,進行講授,明顯表現出拘謹客氣、拖沓推諉的言語特征。而傳《易》者之所以言語拖沓,是由于心里顧慮頗多,表現出底氣不足、心虛而不自信的特點。孔子由于對易學有精辟研究,有新的創作、新的發展,因此在對弟子講授《周易》時,自然是充滿自信而直接明快,要言不煩的。因此,從言語特點看,《繆和》《昭力》中的傳《易》者當不是孔子。第二,《繆和》《昭力》傳《易》者在向繆和、呂昌、吳孟、昭力等弟子傳授《周易》言論中,透露出當時《周易》一書使用情況的重要信息:當時的君主已經使用《周易》,進行國家治理。爬梳資料可以發現,在孔子之前和孔子之時(直到孔子晚年),《周易》主要是被卜史之官用于筮占,也有大夫在談論中引用《周易》以助成其說的,但君主使用《周易》、運用《周易》治國的情況是沒有的。可見《繆和》《昭力》中的傳《易》者當不是孔子,而應該在孔子之后。因此,關于《繆和》《昭力》中的傳《易》者之身份,結合學者所考論,再從言語特點以及《周易》在當時的使用情況,可推斷當不是孔子,而是戰國末期儒門中的一位傳《易》人物。
本書既涉簡帛易學文獻之訓詁,又有易學思想之闡發,內容豐富,創見迭出,足見立林教授易學研究之廣博深入。限于篇幅,僅擇其以上三點簡說,是為序。
劉彬
2024年4月14日于曲阜師范大學孔子書院
后 記
正在琢磨如何寫這篇后記,忽然收到業師傳來的一幀老照片,其中有楊朝明師、王洪軍師、修建軍師、劉彬師、趙滿海師及辦公室王淑臣老師、資料室駱明老師,我和政之等若干研究生圍坐在老師一旁。這是一張20年前在孔子文化學院資料室研討的合影。那時正是我們研究生讀書期間。如今,好幾位老師已經退休,而我們這幫學生也“奔五”了。當時業師楊先生的年齡不過43歲,比我現在的歲數還年輕。看著那時的自己,果然符合“瘦竹”的自號,身材苗條,面容清癯,不似今天這般油膩,不由得感慨歲月不饒人。這張照片引發了我一連串的回憶,當年讀書、寫論文的情形,一幕幕都在眼前閃過。這本書的大部分內容,其實都寫作于我剛剛步入學術殿堂的那個時期。盡管遲至今日才問世,它卻是我自己著作中最早最稚嫩的一部分。之所以決意不嫌鄙陋,敝帚自珍,要禍棗災梨,就是因為它見證了自己滿懷夢想、充滿激情的學術歷程。
2003年我考入母校孔子文化學院,追隨楊師朝明先生攻讀碩士。當時,楊師正在做他的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六經之教與孔子遺說”,我上一屆的師兄劉義峰分配了“書教”,慕東師兄做“樂教”。我同級的陳霞做“詩教”,我則做“易教”。此前,我根本沒有接觸《周易》,對于易學是一竅不通,一開始不免惶恐。恰好,2004年自山東大學易學與中國古代哲學研究中心博士畢業的劉彬老師,來到孔院工作。劉老師是林忠軍和劉大鈞二先生的弟子,專研易學,遂即為我們開設了相關課程。自此開始在劉老師指引下接觸易學,我跌跌撞撞地闖進了這一片神奇的學術園地。彼時,簡帛研究成為學界熱潮,敝院儒家文獻研究素成傳統,楊師和黃懷信師等都聚焦于傳世文獻與簡帛文獻的研究。我們自然深受濡染,跟著老師們爬梳郭店簡、上博簡、馬王堆帛書,認字、編聯、解讀,運用“二重證據法”研究先秦儒學思想史。所以,我學位論文的題目雖然是《孔子“易教”思想研究》,但所用文獻則涵括了馬王堆帛書等出土資料,體現了“文獻”與“思想史”兼重的洙泗學風。我剛剛步入學術大門,便有幸經常跟隨老師們承辦或參加學術會議,領略了前輩師長的學術風采,感受到學術大家的德行高邁,使我從事學術的熱情得到極大鼓舞,走學問之路的信念更加堅定。記憶猶新的是,2004年10月太老師李學勤先生應楊師、黃師之邀,蒞臨孔院講學,主題便是考古發現與易學研究。講座時,整個大會議室滿坑滿谷全是聽眾,甚至在李先生講臺的兩側、后方都擠滿了人,可謂盛況空前。因為我恰好做易學研究,楊老師便命我和同級師弟崔冠華、師妹李燕二位一起根據講座錄音整理文稿,后經李先生審定,以《出土文物與周易研究》為題發表在《齊魯學刊》2005年第2期。現在收入《李學勤文集》19卷中的這篇文章,文末備注還有說明。我的名字居然得附驥尾,真是“與有榮焉”。碩士畢業后,我留校工作,繼續在楊師指導下,整理儒家簡帛文獻。我的工作主要集中在馬王堆帛書的《繆和》《昭力》兩篇的整理與研究,寫成《 <繆和> 注釋論說》《 <昭力> 注釋論說》,后來收入臺灣書房出版的《儒家簡帛文獻注釋論說》。后來,劉彬老師出版《帛書 <易傳> 新釋暨孔子易學思想研究》,又將兩篇小文收入其中。該書還獲得了山東省社科成果一等獎,這是不期而來的榮譽。
那時敝院有劉彬老師、侯乃峰兄和我三人都做簡帛易學的研究。記得在某次學術會議期間和廖名春老師聊天。他說:一個學術機構能集中三人研究簡帛易學,實不多見。言談中充滿了期待與鼓勵。可惜的是,不久侯兄被杜澤遜先生挖去了山大文學院,而我則成了這個領域的“逃兵”。不過,敝院的易學研究在劉老師的率領下,有了更好更大發展,如今影響已及于海內外。我讀博期間的選題是“儒家八派”研究,關注點轉移到先秦儒家學術史,加上后來立項的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依然聚焦孔門后學,學術重心發生轉移,不再專涉易學,自忖可能算是告別了易學這片園地。盡管沒有登堂入室,甚或根本尚未入門,但畢竟自己曾經在這片園地徜徉過,欣賞過,所以于我而言總是值得回憶的一段學術經歷。所以,將相關易學的文章董理一番,裒為一帙,作為個人易學研究的“暫停鍵”,就有了回憶、懷念、鞭策的意味。不佞學術生涯起始于二十年前,不管悔不悔少作,總要秉持學術初心,不斷向上攀登,不斷超越自我,有所進步,有所成長,才能讓二十年后的自己,在回首自己的學術生涯時,不至于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易道廣大悉備,正所謂“致廣大而盡精微”者也。不佞天資不敏,素乏慧根,加之用心不專,興趣駁雜,二十年來在易學領域蹣跚學步,學術成績實在乏善可陳。盤點起來,只有在期刊、輯刊發表的寥寥十幾篇小文:1.《馬王堆帛書 <繆和> 所見孔子易教思想》,《國際炎黃文化》2005年第4期;2.《帛書 <繆和> <昭力> 中子為孔子考》,《周易研究》2005年第6期;3.《讀帛書 <繆和> 札記》,《周易研究》2007年第5期。此后陸續發表者有:4.《前孔子時代的“易教”傳統發微》,《孔孟月刊》第48卷第七、八期(2010年4月);5.《 <論語·述而> “五十以學易”章考論》,《現代語文》2009年10月上旬刊;6.《孔子“絜靜精微”之“易教”觀探析》,《中國哲學史》2010年第3期;7.《 <繆和> <昭力> 與孔子易教》,《周易研究》2010年第6期;8.《帛書 <要> 篇研究的重要推進——讀 <帛書《要》篇校釋> 》,《社會科學戰線》2011年第3期(與孫航合撰);9.《 <孔子家語> 與孔子易教思想》,張濤主編《周易文化研究》第3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年12月;10.《The Chapters of Miaohe and Zhaoli in the Silk Manuscript Zhouyi and Confucius’ Thought on Edification by the Change》,《ZHOUYI STUDIES》7:1 (2011);11.《孔子易教思想抉微》,《燕山學院學報》2012年第3期;12.《孔子家語與孔子易教》,《中國儒學》第8輯。其中頭兩篇是在讀研究生期間發表的。因為以上多篇論文,實際上拆分于碩士學位論文《孔子“易教”思想研究》,盡管在發表時進行過各種改寫,在文獻的運用與觀點的論證方面都有了新進展,但畢竟主體部分相同,故為避免重復,只收入《孔子“易教”思想研究》一文,其他不再單獨收入。另外兩篇:《 <論語> “夫子之言性與天道”章疏論》《孔門后學對孔子天道觀的詮釋》則是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孔門后學與儒學的早期詮釋研究”的階段性成果,后來收入了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同名著作,稍有價值,亦收入本書。另外一篇《 <孔子家語> 與孔子易教思想》則未曾收入其他各書,故此番納入本書。剩下的兩篇:《 <繆和> 注釋論說》《 <昭力> 注釋論說》,系從我與楊老師合作主編的《新出儒家簡帛注釋論說》中抽出,作為附錄納入本書,作為本人帛書《易傳》整理和研究的一份見證。上述論文中也有若干篇是從這兩文中延展而成的,同樣因為涉嫌重復,故亦不再單獨收入。另外,《帛書 <要> 篇研究的重要推進——讀 <帛書《要》篇校釋> 》,則是我與孫航合作為劉彬老師大作撰寫的書評,也作為附錄。如此共有七篇小文,集為一冊。
最后,我要感謝業師楊朝明先生二十多年來的教誨和照拂,雖然尚達不到老師的期望,但畢竟有了些許進步和成長。我還要感謝顏炳罡老師和劉彬老師欣然賜序。顏老師是我當年的學術偶像之一,而且這幾年又成為敝院的特聘教授,有了經常請益、親近的機會。他是山東周易研究會會長,我則忝列常務理事,能夠得到會長、師長賜序,幸何如之!劉老師不僅是我碩士讀書期間的老師,后來有幸成為同事。他作為東亞易學研究中心執行主任,易學名家,尤其是易圖學領域的重要開拓者,能夠給小書賜序,自然令我格外欣喜。當然,在具體的學術觀點上,師生之間也未必全然盡同,存在分歧乃至爭議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感謝老師們開誠布公地提出商榷,我相信會有機會重新思考這些問題,屆時再向老師們請益。
逸民宋立林
2024年12月12日于慢廬
作者簡介
宋立林,曲阜師范大學教授,孔子文化研究院(洙泗書院)副院長,洙泗經學院院長,禮樂文化研究與推廣中心主任,《古典文明研究》執行主編,國際儒聯理事,山東孔子學會秘書長,貴陽孔學堂學術委員,研究領域為孔子與早期儒學,禮樂文化,現代新儒家。主持兩項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一項博士后面上項目,兩項山東省社科委托項目,在《哲學研究》等刊物發表論文110余篇,出版《孔子家語譯注》《禮德詮解》等20余部。
來源:教化儒學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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