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四月,第十五屆北京國際電影節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過去兩年,導演、編劇董潤年執導的《年會不能停!》《不討好的勇氣》等作品憑借對職場生態的犀利解構,引發了年輕人的廣泛共鳴。今年,董潤年再次攜擔任監制的新片《好工作!》亮相北影節,并擔任本屆北影節創投單元終審評委。
細雨淅瀝的春日下午,郎園Station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芬芳,董潤年接受了南都的專訪。采訪中,他語速沉穩,言辭間既有細膩的敘述,又時露鋒芒。
期間,董潤年分享了他對當下電影行業的深刻洞察,指出電影人正集體面臨“如何讓觀眾重回影院”的課題。
從編劇轉型導演,董潤年始終在劇本文字與電影畫面之間尋找平衡點。他以《年會不能停!》為代表的職場題材作品,將打工人的普遍困境、體制僵化與理想追求的沖突等社會議題,轉化為兼具娛樂性與思辨性的故事。
他觀察到,當下職場形態正經歷劇烈變化,新一代年輕人用截然不同的方式重塑工作規則和人際關系。“作為創作者,記錄這個快速變遷時代中有趣的、值得探討的現象,是我們的責任。”
面對AI技術對創作的沖擊,董潤年選擇積極擁抱而非恐懼逃避,透露未來或將嘗試不同類型和題材的創作。無論題材如何變化,他的創作核心始終圍繞著創新這一理念,試圖給觀眾呈現一些從未見過的東西。
導演、編劇董潤年。
談創投評審
更關注新人作品的文本創新與影像完成度
南都:今年您擔任創投單元評委,在評估項目時最關注哪些特質?
董潤年:今年所有評委在路演前進行了深度溝通,我們一致希望能助力青年創作者打造既受市場歡迎又能引發觀眾共鳴的作品。近兩年電影市場進入到螺旋上升階段,整個行業都在思考如何吸引觀眾回到影院,如何與短視頻、短劇等新興內容形態爭奪觀眾注意力。我們希望在創投活動中發掘真正具有市場潛力、能吸引觀眾走進影院的優質項目。
南都:對于尚處創投階段的新人,您有什么建議?
董潤年:從本次路演來看,多數推介者表現相當成熟。但創作者的核心競爭力還是要回歸作品本身。我接觸過許多內向但極具才華的創作者,他們通過作品表達自己。所以相比推介技巧,我更關注文本的創新與影像呈現的完成度。
南都:從編劇到導演的身份轉換中,您感受到哪些顯著差異?編劇經歷對導演工作產生何種影響?
董潤年:我本科就讀導演專業,2003年畢業時正值中國電影市場起步期,新人缺乏拍攝長片的機會。那時我只能“曲線救國”選擇從劇作切入,做了十年編劇。其間雖有機會轉型導演,但我意識到優秀導演對劇本要求極高,所以一直在錘煉創作能力。成為導演后,我的創作仍圍繞文本展開,但也面臨從個體創作到團隊協作的轉變,因為編劇只需對導演或資方負責,而導演需統籌全局。既要保證藝術表達又要掌控制作流程快速精準決策并有效執行,都是我持續學習的課題。
南都:導演身份是否反向影響您的劇本創作?
董潤年:最大的改變是建立了“可實現性”的判斷標準。早期作為編劇創作時,我十分重視文字美感,但實拍階段會遇到演員如何將書面臺詞轉換落地的難題。與導演、演員合作讓我學會在劇本階段預見執行可能,這種經驗對創作至關重要。
董潤年擔任監制的新片《好工作!》亮相北影節。
談創作方向
聚焦職場題材,希望借此創作反映時代變遷的作品
南都:您之前編劇風格多元,但導演作品更多聚焦職場話題。為何選職場作為作品主要創作方向?
董潤年:這是機緣巧合。我執導的第一部影片是一部情感題材的軟科幻電影,籌備第二部作品時,原本打算創作一部更具商業性和市場吸引力的喜劇。在構思這部喜劇的過程中,我接觸到了相關素材,進而開始深入挖掘職場生態。
隨著了解不斷深入,我發現職場中蘊含著極為豐富的內容,值得被展現出來。在拍攝《年會不能停!》時,我們因電影篇幅限制無法將所有內容呈現,于是又創作了一部與職場相關但又不完全局限于職場的劇集。目前,我仍希望趁著對職場題材較為熟悉,將我們所接觸到的諸多素材呈現給觀眾。
近兩年來,社會形態及職場形態都發生了顯著變化,與以往大不相同。現在的年輕人尤其是00后和05后進入職場后,他們的思維方式和行事風格與以往大相徑庭,這種變化影響了人與人交往心態,進而影響職場氛圍乃至社會氛圍。在一個充滿變化的大時代背景下,作為創作者,我想我有責任去創作一些反映時代變遷和各種有趣現象的作品。
南都:您好像沒怎么上過班,那如何觀察和積累職場素材?
董潤年:我自己的工作室規模較小,但年輕人工作中的行事方式存在著一些共通之處。而且互聯網為創作者獲取素材提供了諸多便利,我們能夠從各類社交媒體平臺上,看到大量職場人的真實吐槽以及對自身工作狀態的描述。我們從中汲取了豐富的素材和靈感,同時,我也對許多職場中的真實人物進行了采訪,從他們真實的表達中獲取了大量有價值的信息。
南都:您提到希望通過作品反映時代,職場題材如何實現商業性和社會性的平衡?
董潤年:對我而言,這并非一個復雜的問題。在接觸和了解職場的過程中,當我發現人們反感的事物往往具有共性,比如不認真負責的工作態度或是形式主義作風所引發的種種怪象。在采訪過程中,我甚至覺得當初的創作有點保守,因為職場中真實存在各種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和形形色色的人物。
我曾與許多初入職場的年輕人交流,他們在剛開始工作時,大多懷著一顆積極向上的心,渴望做好工作,成就一番事業。然而工作一兩年后,他們狀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這也是我在未來創作希望去深入探討的方面。這些問題真實地存在于我們的社會之中,且是當下大眾所普遍關注的:每一個工作的人都在思考如何在工作中堅守良心又能做出成績。我相信,沒有人是天生就想要在職場中躺平或偷懶的,而是由于種種原因逐漸變成了這樣。
當我們能夠挖掘出這些真實存在的社會問題,并運用戲劇性、娛樂化的手段將其編織成故事時,職場題材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兼顧社會性和市場性。
談AI會對編劇和導演職業的影響
不抗拒科技,只有與時代同步才能與觀眾產生真正的共鳴
南都:去年您嘗試用AI創作短片。AI會對編劇和導演職業造成威脅嗎,您怎么看?
董潤年: AI已經產生了,不論我們嘗不嘗試,它都在發展,我不會因別人說AI可怕,就如鴕鳥一般躲避。科技進步是不可阻擋的洪流,能改變的是我們每個人,我們只能去適應時代和技術發展。就像有聲電影發明時,有人認為無聲電影要消亡,電視發明后又有人說電影要消亡;其實電影一直存在,只是形式發生了變化。作為創作者,我們應和時代共同前進,因為觀眾也在跟隨時代,只有和時代同步才能和觀眾產生真正的共鳴。
南都:與AI共存,如何保持人類創作的獨特性?
董潤年:之前我參與了AI短片創作,這個過程中我發現對AI的認知有誤,我以為AI只是實現想法的工具,但在和它共創過程中,感覺它更像一個獨立個體,像三四歲小孩,我得哄著它。
當時要設計反面人物形象,我構想的是一個行尸走肉的形象,可AI卻給我設計了一個陶瓷質地的人,這讓我很意外,它提供了超越我們日常感知和想象的畫面。人類總在發展,未來可能和AI、機器、互聯網深度互融。我甚至幻想自己的意識能上傳到互聯網,擁有機器軀殼,還能變形。這樣不受肉體束縛,思維也會開拓。
南都:未來籌備新片還想嘗試什么類型?
董潤年:我們正在籌備劇本初期階段,包括不同題材和類型,我并不拘泥于職場題材或喜劇類型。當下互聯網高度發達,觀眾看過海量視頻作品,接收的影像信息是超載的,所以我試圖給觀眾帶來少見的題材故事或新的感受,后續創作的一個重要目標,就是創新。
采寫:南都記者黃莉玲 發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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