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需要說明的是,坑口街并不在茶陵縣城,茶陵縣城也沒有這個街道。
它在鄉下。
一般來說,鄉下是沒有街道的,比如湖口鎮,只有湖口鎮,并沒有什么湖口街。
但有一個鄉村,有點怪,就有這么一條街。
這個鄉村是桃坑鄉。
這個街道就是桃坑鄉的坑口街。
不要小看這條街哦,它可是很有名的一條街,比茶陵縣很多街道都要出名。
在黨史上,老革命個人回憶錄中會頻頻提到它。
因為坑口街是通往井岡山的必經門戶。
所有人去井岡山,必須經過這里。
井岡山鬧革命時候,這里也是兵家必爭之地。
上世紀七十年代,坑口街西背凹上還有深深的戰壕,山頂上還有一座木制的哨所。
解放過去二十多年了,這個哨所一直屹立不倒。
當然,六十年代,正是備戰備荒的時候,有民兵在那站崗放哨,主要是嚴防階級敵人破壞。
其實,在我眼里,即使有階級敵人,也破壞不了什么。
坑口街只有五百米來長,街兩邊遍布幾十戶人家,都是破破爛爛的磚木板房,不值錢。
當然,燒掉還是不行。
如果燒掉了,我們就會露宿街頭。
桃坑是高寒山區,即使炎炎夏日,晚上也要蓋被子。
被子燒掉,睡在冰涼的地面上,估計會凍得瑟瑟發抖,無法入眠。
所以,防一下階級敵人也是可以的。
當然,我之所以說不要防敵人,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人太少。
平時坑口街根本不見什么人影。
有限的一點人,要么呆在家里不出來,要么去山上干活去了。
剩下幾個老頭枯坐在大門口,即使我在大街上走上十遍,他們的眼皮都不會耷拉一下。
他們完全視你為無物,所以坑口街是一條很冷靜的一條街。
尤其是到了晚上,家家關門閉戶,漆黑一片,我估計鬼見了也會傷心流淚。
但有一天不是這樣。
到了這一天,整條街會沸騰起來。
這一天就是桃坑鄉的墟日。
桃坑鄉是山區,不比城里,什么東西都有。
桃坑客家人住在山里,除了樹木,什么都缺,大量物品需要去山外購買。
這個山外也不遠,就是坑口街。
從利民村去坑口街,需要走三個小時山路,這一天,村里大部分大人會去坑口街。
他們清晨五點就要起床,吃幾個烤紅薯后,就要趕路,九點左右才能到坑口街。
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了。
人來人往,人聲鼎沸。
小小的坑口街人員穿流不息,摩肩接踵,嘰嘰喳喳,響成一片。
據有關記載,桃坑鄉最高峰時,人口有三萬,每次逢墟,差不多有四五千人。
當然包括來做生意的外地人。
如此多的人擠在一起,怎么看也像一壺煮沸的開水。
自然,坑口街人不會放過如此大好機會。
坑口街最先起床的應該是我家對面的鄧家。
他家專門磨豆腐,一般凌晨三點就起床,挑水磨豆子,然后煮燒,整個流程下來,天就大亮了。
大家都喜歡吃他家的豆腐。
這是桃坑鄉最好吃的豆腐,鮮、香、嫩,還有一股濃濃的豆香味。
煮、炸都可以,都好吃。
長沙也有很多豆腐,但不好吃。
路邊的豆腐有一股濃濃的柴火味,超市的豆腐夾雜著一股其它的味,就是沒有豆香味。
我一直渴望當選美國總統,如果我是特朗普,就會下令,只準鄧家賣豆腐,長沙其它豆腐店一律關停并轉,去賣臭豆腐。
可惜我當不了,所以鄧家豆腐來不了長沙,但心里一直念念不忘,覺得鄧家豆腐真的好吃。
坑口街另一個起得早的應該是街尾戲臺下的婆婆,姓什么不記得了,總之就一個老婆婆。
老婆婆命很苦,兒子死得早,兒媳改嫁,留下一對孫兒,相依為命。
她沒有什么勞動技能,就賣糖油粑粑為生。
我們客家人叫這個為油漆子,到了長沙就成了糖油粑粑。
這是長沙的一道名吃,我吃過很多次,但每吃一次,就會想起這個老婆婆。
老婆婆做的油漆子可以甩長沙糖油粑粑五條街。
油漆子真的好吃,軟糯香甜,最關鍵的還有一股濃濃的山茶油味。
這是茶陵桃坑特有的野生茶油,全國僅此一家,別無分店。
長沙的糖油粑粑會放野生茶油嗎?
肯定不會的。
他們沒有,也耗不起呀。
桃坑的野生茶油是一百元一斤,長沙超市的野生茶油是二十元一斤。
這樣的茶油真的不能算茶油,反正我不認為是。
當然,來得早的還有外地商販。
主要是東江、湖口等地人。
東江平地多,人均土地面積多,所以很多人種花生、生姜之類,來坑口街出售。
桃坑不生產的西瓜、蘋果之類水果,坑口街的人會去縣城進購,賺一點差價。
坑口街有的窮人家也因此而富起來。
外地商家擺攤是要交錢的。
我家門口會有三四個商販,每次交幾毛,有時幾塊,價格互相談,但跟大家一樣,不會坐地起價。
這些商家擺好攤位后,坑口街就熱鬧起來了。
我家會進來不少人。
這些人我一個也不認識,但會經常來,因為他們是阿家的親戚。
他們來到我家,會跟阿家打招呼,會喊阿家,阿家也會答應。
但不會跟我們招呼,尤其是阿美,理都不理,主要原因是,阿美與阿家失和,阿美沒有把阿家的親戚當親戚。
你不認,憑什么我認呀!
這些人來了,我都默默地站在一旁,最多互相望一眼,之后,就沒有然后了。
他們進了阿家的房間,歡聲笑語。
我則去了大街。
大街熱鬧有趣得多。
不說吃的,玩的就很有趣。
比如雞、鴨、鵝之類,尤其是小雞仔,毛
茸茸的,有的還在上面涂有紅點,非常好看,非常可愛。
我站在一邊,可以看上半天。
當然,最吸引眼球的還是小狗。
這家伙特別的好玩,一對水淚淚的大眼睛盯著你不放,搖頭晃腦,搖頭擺尾,讓你整個心都徹底融化了。
真的,特別暖心。
但我沒錢,只能看看。
有時很想流淚,但不敢,我不想當眾流淚。
我感到當眾流淚,不好,有點丟人。
所以,眼淚心中流,然后默默地離開,一步三回頭地走開。
我會在大街上來回奔走四五回,在人流中穿行,感受人與人之間的碰撞,在人煙稀少的客家山寨,感受一下這股強烈的人煙氣息,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
客家人的少年,對幸福要求不高,有時候,大人一句親切的問候,也會讓人心中一暖,覺得滿天都是晴朗的陽光。
童年的幸福生活很少,但還是有。
(李蘇章原創,抄襲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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