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打長沙失敗后，紅一方面軍主力回師江西，十月 初，打下贛南孤城吉安，使贛南、閩西幾十個縣連成一片， 創建了中央蘇區。打下吉安后，我所在的四縱隊駐防在吉 安、宜豐交界的地方。

這天，縱隊長郭炳生找我談話，說軍團部下了命令， 調我到紅八軍四師二團當團長。

我一聽，讓我當團長，心里嘀咕開了，可別又要進行什么文化考試吧。

記得在北伐軍 的時候，一次黃埔軍校要招收學員，選上了我。我沒文化， 負責招收學員的一名軍官說：“你寫寫自己的名字，寫對了就可以去學習。”

這個條件可以說夠放寬的了，可對我來 說，也是個大難題。沒法子，我只好鼓足勇氣，拿起筆來， 描龍繡鳳般地寫下了我的大名，交給軍官一看，他笑了笑 說：“這葉字寫錯了，中間丟掉了‘世’界的世。”(指葉字的繁體字)結果考試不合格，取消了我的入學資格。

面前團長的重擔，要指揮上千號人馬，自己沒有文化，是個急性 子，又是個從國民黨軍隊過來不到一年的紅軍“新兵”,我 怎么能當得了?

再說，我心眼里也舍不得離開機槍大隊。 戰場上，機槍一響，真叫過癮。當了團長，還能有機會打 機關槍嗎?怕就沒有那么由自嘍……

當時，紅八軍軍長是何長工同志，于是，我找他去打“退堂鼓”。

想不到，何軍長聽了我的意見，不但沒有采納，反而 用不容分辯的口氣說：“好哇，不當團長，我把你上送彭德懷軍團長，他很了解你，這是他親自下的命令哩!”

那時，每個團有五個連隊，四個步兵連， 一個機槍連。 我見推辭不掉，就緩了一步說：“要不，我帶二團的一半人， 指揮兩個步兵連， 一個機槍連。這樣，肩上的擔子還輕一 些。”

何軍長笑著搖搖頭說：“你這是哪來的鬼主意，哪有對部隊指揮一半丟掉一半的團長呢?”

他耐心地說服我道：“不會當不要緊，上有師長、政委， 下有全團官兵，慢慢就會當了，誰的本事也不是從娘肚子 里帶來的。另外，團里有個好政委，叫史友生，湖南攸縣 人，跟著毛委員秋收起義過來的，他會幫助你的。”

他又向 我介紹了二團的一些情況。第二天傍晚，我就帶著行裝到 四師二團走馬上任了。

二團當時駐在吉安縣一個叫陂頭的村子里，我到的時 候，正是晚飯后的時間。那時，紅軍物質生活雖然很艱苦， 課余文娛活動卻十分活躍，唱歌，做游戲，有時紅軍宣傳 隊還演一些文藝節目。

陂頭村西頭有一個大草坪，許多紅軍 戰士正圍在一起，熱熱鬧鬧做“瞎子摸瘸子”的游戲。 一人 用帶子把一只手捆在腳踝上當“瘸子”,另一人用白毛巾把 兩眼蒙上當“瞎子”。“瘸子”嘴里銜著個鐵哨子， 一邊吹哨 子， 一邊躲閃，“瞎子”聽到哨子響，就張開兩臂去捉“瘸子”。 “瞎子”如果在規定的時間里摸不到“瘸子”,就算輸了，就 得當眾唱個歌，或講個故事、說段笑話什么的，逗大家樂 一樂。反之，“瘸子”就算輸了。

大家都在聚精會神看做游戲，誰也沒注意我的到來。

我把行李放在地上，站在一旁觀看。這時，只見那“瘸子” 吹了兩聲哨子，“瞎子”立即奔過來，“瘸子”連忙逃跑，不 料腳被絆了一下，一下子倒在地上。“瞎子”張開雙臂往這邊 摸，腳下一不留神，絆倒在“瘸子”身上。圍觀的人們樂得直 拍巴掌，咋咋唬唬地喊著：“政委輸了，政委輸了，該唱歌!

“瘸子”解開手上的帶子站起來，連聲說：“認輸，認輸， 我給大家唱一個歌。”

他清了清嗓子，開口唱了首“當兵就要當紅軍”。

他唱完歌，在大家的一陣哄笑聲中，走到圈子外面來。 這時，他才看見了我，連忙走過來，問我：“你是葉長庚同志吧?”

我點了點頭，仔細看了他一眼。這人中等個兒，臉盤 有點清瘦，但眉眼間卻透出一股精神勁兒，顯得挺機靈， 對人也很熱情。給我第一眼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左眼上角 有一塊明顯的傷疤。看年紀，他約有三十歲。

他熱情地向我伸出了雙手，說：“歡迎，歡迎。老團長在打吉安戰斗中犧牲了，前些日子就聽說你要來。我叫史友生，湖南人，調到二團當政委也才個把月。從今以后，咱倆就在一起搭檔了。”

這就是史友生政委。他原是紅一軍團的，我倆互相都 不認識。不過，一見面，我就對他產生了良好的印象。他 平易近人，接近士兵，看樣子是個很有水平的人。能跟這 樣一個良師益友在一塊共事，真是求之不得!

一九三0年十二月底，國民黨反動派調集十萬兵力向 我中央蘇區發動了第一次反革命“圍剿”。為了粉碎敵人的 “圍剿”,十二月二十四日，蘇區軍民在寧都縣小布村，召開 了“蘇區軍民殲敵誓師大會”。

會場布置得十分隆重，主席臺兩邊的紅布上，白紙黑字，書寫著巨幅大字對聯。上面的字 我不全認識，史友生同志一字一句地念給我聽，還給我做 了解釋。

上聯是：“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 追，游擊戰里操勝算”;

下聯是：“大步進退，誘敵深入，集中兵力，各個擊破，運動戰中殲敵人。”

史友生同志告訴我： “這副對聯，聽說是毛總政委為大會擬寫的呢!”

這次大會由 毛澤東同志主持。會上毛澤東同志作了重要講話。他精辟地 論述了蘇區軍民能夠粉碎敵人“圍剿”的“八大勝利條件”, 深刻闡述了誘敵深入、克敵制勝的作戰方針，號召全體軍民 團結一致，奮勇殺敵，奪取反“圍剿”的勝利。

十二月二十九日下午，國民黨軍張輝瓚師兩個整旅， 加上他的師直屬隊各隊和師部共九千余人，由東固的南龍 孤軍竄到龍崗。紅一方面軍總部立即抓住這一有利戰機， 決定以四萬紅軍的絕對優勢兵力，出其不意地進行圍殲。

晚上八時左右，毛澤東同志和朱德同志向各軍下達了“攻擊 龍崗張輝瓚部命令”。各路紅軍連夜向龍崗攻擊前進。我團 的任務是在源頭至龍崗的中間地帶，隱蔽待命，準備伏擊 至龍崗增援之敵譚道源部。

三十日凌晨，戰斗打響了，紅 軍主力向龍崗之敵發起猛烈攻擊，經過一天激戰，全殲敵 十八師師部和兩個整旅，俘敵九千人，活捉敵前線總指揮、 師長張輝瓚。

龍崗告捷，駐在源頭的敵五十師譚道源部，聞張輝瓚師 慘敗，孤軍畏殲，連夜棄營拔寨，向寧都縣的東韶方向逃竄。 我團白等待了一場，仗沒撈上打，戰士們一個個氣鼓了肚皮。

一九三一年一月二日，紅一方面軍總部在寧都小布發 布了進攻東韶之敵的命令。

夜間十點鐘，我團接到上級命令，限在十四小時內奔襲一百三十里路，趕往東韶，圍殲譚道源部。我和史友生政委 立即對部隊進行了戰斗動員，帶領部隊就出發了。

夜幕低垂，彤云密布，隊伍沿著一條條深山峽谷，在 彎彎曲曲的山間小道上急進，就象一支出弦的利箭，直插 東韶方向。隊伍里不時傳出一陣陣互相鼓勵的談話聲：

“快 跑呀，別讓譚道源溜了!”

“同志哥，這回我們比比看，看誰 抓的俘虜多!”

“加油呀，追上去，不要掉隊!”……

黑黝黝的山谷越走越深，道路越走越狹窄。拂曉前， 天上竟下起小雨雪，凜列的寒風，象發怒的野獸一樣在山中 咆哮著。這驟變的天氣，象是有意要考驗紅軍戰士的意志。

雖說隆冬天氣，紅軍戰士卻只穿了幾件單衣，經雨雪 一淋，狂風一吹，冰冷刺骨，每前進一步，都要化費比平 時多幾倍的力氣。我們全然不顧這些，大家互相鼓 勵，互相照顧。

共產黨員和戰斗骨干們主動幫助體弱的同 志背槍，背背包。有的同志腳上打了泡，折根樹枝當拐棍， 一瘸一拐地緊跟隊伍前進。

就這樣，部隊以每小時近十五里 的速度前進，第二天上午十點鐘到達東韶地域。我團占領 東韶街東的一線高地，截斷敵人退路。

下午一點多鐘，在嘹亮的沖鋒號聲中，紅三軍團、紅 十二軍，同時從三面向東韶之敵發起了攻擊，喊殺聲此起 彼伏。敵人做夢也沒想到紅軍會追來得這樣快，慌亂地進 行抵抗。

不大一會兒，紅軍高喊殺聲沖進了東韶街。敵人亂哄 哄地奪路逃竄，在東韶街上亂成一團，兵找不著官，官指 揮不了兵，有些被紅軍擊斃，有些紛紛跪地舉槍投降。譚 道源帶領的一個師被殲過半，剩下不到半數的兵力，倉皇往 西逃去。可惜，負責西面包抄的部隊沒有來得及趕到，竟被他們逃脫了。

戰斗進行了半個多小時，敵人大約有一個營的兵力， 慌慌張張從街上潰逃出來，象一群沒頭的蒼蠅，懵里懵 懂地進入我團防地，鉆進了我們布好的口袋。等敵人靠近 了，我舉起盒子槍，大吼一聲：“打!”早等得沉不住氣的 戰士們，居高臨下，輕重武器一齊向逃敵猛烈開火。

“嘟嘟……”“噠噠噠…… ”

機槍、步槍在怒吼，子彈雨點般射向敵群，敵人象被 搗亂了的馬蜂窩，倒的倒，竄的竄，傷亡慘重，完全失去 了抵抗能力。

一會兒，敵人稍稍清醒過來，又妄圖負隅頑抗，一個 肥頭大耳的敵軍官，躲在一塊石頭后面，指揮著約一個連 的兵力，想占領路邊的一座小山，以掩護撤退。守衛在小 山上的我團四連戰士，手榴彈揭開了蓋，正等待著敵人。

敵人慢慢爬上了山包，前面的敵人離我四連陣地只有 二十多米時，我紅軍戰士突然甩出一排排手榴彈，“轟隆、轟 隆……”在敵群中爆炸，炸得敵人血肉橫飛。那些僥幸沒被 炸死的嚇得失魂喪膽，丟了槍的，掉了帽子的，光著腳丫 的，還有斷腿少臂的，連滾帶爬，退回路上，束手待擒。

我見時機已到，用力一揮手，喊了聲：“同志們，跟我 沖啊!”

帶領戰士們，如猛虎下山，沖向敵群。邊沖邊喊： “繳槍不殺!”“紅軍寬待俘虜!”“窮苦士兵弟兄們，不要再為國民黨反動派賣命了!” ….…

在紅軍凌厲的攻勢之下，敵人被堵在一段不到百米的 山路上，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進退不得，乖乖地丟槍舉 起了雙手。

這一仗，我團俘敵近三百名，繳獲了四挺機關槍，兩門迫擊炮，還有近四百支步槍。

戰斗結束后，我讓俘虜兵站成兩排， 一個個進行清 點。忽然，我發現了那個肥頭大耳的敵軍官。此刻，他換 了一套很不合體的士兵服，就象一只斗敗的公雞，耷拉著 腦袋，臉上滿是血污，垂手躲在后排的俘虜中間。

我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下巴，喝問一聲：“喂，你這 個‘兵’,叫什么名字?”

這家伙窘迫地把頭一扭，吞吞吐吐 地說出個“我—— ”

就在這剎那間，我的眼睛突然一亮，一眼認出了這家伙 原是在景德鎮時處罰我的那個團長黃鎮。真是冤家路窄， 想不到今日戰場相逢，竟做了我紅軍的俘虜。

“呵?原來是你。”

姓黃的似乎也認出了我，使勁眨了眨眼睛，兩眼露出 驚恐的神色：“你，你是…… ”

我故意大聲說：“黃團長，不認識我了?我就是你懷疑的那個危險分子葉長庚。怎么樣，想不到吧?當初你可真有點眼力，現在我是紅軍的一名團長!”

這家伙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一言不發。

我說：“姓黃的，你反共到底，為非作歹，死心塌地為 國民黨反動派賣命，今日落到我手里，你還有什么話說 呢?”

這家伙非常頑固，至此仍然執迷不悟，垂頭喪氣地說： “兵敗被擒，各有信仰， 一死盡忠黨國。”

我們押解著俘虜，送交紅八軍軍部處置。經過分別談 話，大部分俘虜想回家，紅軍發給每人三塊大洋路費，放他 們走了。也有的俘虜留下當了紅軍。只有姓黃的這家伙，反 動透頂，罪大惡極，紅軍召開審判大會后立即處決了。這也是他應得的下場。

紅軍在毛澤東同志提出的“誘敵深入”的戰略方針的指 引下，五天內打了兩個大勝仗，殲敵一萬三千人，繳槍一 萬三千余支，勝利地粉碎了敵人的第一次反革命“圍剿”。

蔣介石不甘心失敗，又調動二十萬軍隊，以何應欽為 總司令，采取“步步為營，穩扎穩打”的作戰方針，從吉安到 建寧，構成一道八百里長的戰線，分兵四路，于一九三一年 四月上旬，向中央革命根據地發動了第二次反革命“圍剿”。

為了粉碎敵人的第二次“圍剿”,四月上旬，蘇區中央局在寧都青塘召開了軍事會議。

會上，毛澤東同志科學地 分析了敵我雙方的形勢以及各路敵軍的特點，明確地提出 了“集中兵力，先打弱敵，各個擊破，由西向東橫掃”的作 戰方針。

毛澤東同志認為，敵王金鈺部從北方新到，水土 不服，士兵不慣爬山，對我軍表示恐懼，所以應先打該敵。 會上經過充分地討論和爭論，確立了毛澤東同志提出的作 戰方針。四月下旬，毛澤東同志和朱德同志率領紅軍從青 塘出發，進軍吉安東固，迫敵而居，待機殺敵。

紅軍部隊到達東固后，我團奉命在東固以南羅家墟附 近的山上修筑工事。當時正值春季，部隊生活極端艱苦， 餐餐都是紅米飯，吃不到新鮮蔬菜。各連每天都派出一個 班，到山上挖一些小竹筍，用水煮一煮，用鹽浸一浸，用 來下飯。

開始，還能從山下的鎮子里買到鹽，價錢昂貴， 一塊大洋只買四兩。后來，敵人嚴加封鎖，山外的鹽販子 進不來，食鹽也就沒有了。

天氣也不作美，從早到晚都淅淅瀝瀝下著蒙蒙細雨，戰士們的衣服整天濕漉漉的。山上蚊 蟲又多，晚上睡覺沒有蚊帳，要用雨布、毯子把頭蒙住，以 防蚊蟲叮咬。盡管生活如此艱苦，但紅軍戰士個個精神飽滿，斗志高昂，工事進度很快。

一天上午，久雨初晴，春風和煦。滿山的映山紅開了， 一簇簇，一叢叢，點綴在生機盎然的萬綠叢中，煞是好看。

早飯后，我帶領全團戰士正在山上挖工事，軍團長彭德懷同志陪毛委員檢查工事，來到我團防地。

我參加紅軍雖然已有一年多，但一直在彭德懷、滕代遠 同志領導的紅三軍團里面工作，毛委員我這還是第一次見 到。

只見他高高的身材，舉止沉穩，面帶溫和的笑容，使 人覺得和藹可親。他穿一身藍灰色紅軍服，腰扎武裝帶，佩 帶著一支短槍，顯得威武精神。啊，這就是我們日夜盼望 見到的毛澤東同志!我不禁肅然起敬。

毛委員在紅軍中有崇 高的威望，深受紅軍指戰員的愛戴，可他竟是這樣的樸素、 親切，與我們同甘共苦， 一點也不特殊，怎不令人深深地 敬佩!

見面后，彭軍團長把我介紹了一下，我懷著拘謹的心 情給毛委員、彭軍團長敬過禮。毛委員舉手還禮，上前拉 著我的雙手，操著濃重的湖南口音說：“你就是葉長庚?剛 才路上彭軍團長跟我談了你的情況，曉得你一九二六年參加北伐軍，當過機槍射手， 一九二九年投奔紅軍，作戰很 勇敢，會帶兵，會打仗，是個好團長哩!”

毛委員那親切的笑容，熱情的舉止，項時使我消除了 剛才的拘束心理，說：“毛委員，我是個大老粗，沒文化，又 是個急性子，這個團長當不好。”

毛委員：“是喲，沒文 化當團長是有些困難。當團長要看書看報，開會作記錄， 還要會寫報告，看電報。這些都需要有文化。可現在，是 戰爭年代，咱們天天要打仗，要是等學好文化再來當團長、 師長怕不可能嘍。紅軍干部沒文化當團長、師長，甚至當軍長的還很多，等條件允許了，是要好好組織你們學文化喲。 老彭，你說呢?”

毛委員看看彭軍團長，彭軍團長贊同地連 連點頭。

接著，毛委員、彭軍團長又詢問了工事的進度，戰士們 的戰斗情緒、生活等情況，我一 一作了匯報。他倆邊聽邊滿 意地點著頭。

彭軍團長說：“我和毛委員一路走著看了看，發現有的機關槍掩體還要再隱蔽一些，再加固一點，單兵射 擊掩體、交通壕還要加深，仗打起來，就會減少傷亡。”

“是的喲!”毛委員接著說：“這次，蔣介石氣勢洶洶，調 集了二十萬大軍，向我們發動猖狂進攻，來頭不小哇!東固 一仗，是第二次反‘圍剿’的首仗，我們一定要做好充分準備， 把這一仗打好，來個首戰告捷，煞一煞蔣介石的反動氣焰!”

全團戰士們聽說毛委員、彭軍團長到陣地上來檢查工 事，干得更歡了。毛委員、彭軍團長沿著彎彎曲曲的交通 壕，一邊查看， 一邊同戰士們親切交談。陣地上笑語陣陣， 官兵親密無間，大家幾天來的疲勞全都忘記了。

毛委員來到一位年輕戰士身邊，問：“小同志，多大歲 數了?”

“十七。”

“還是個新兵吧?”

小戰士有點靦腆地笑了，說：“毛委員，我當兵一個多月了，都跟反動派打過三次仗了。”

毛委員笑著說：“好的，好的，這次又要跟反動派打大 仗了，你怕不怕呀?”

小戰士俏皮地說：“嘿，反動派有么子可怕喲，蔣介石 怕我們，我們紅軍可不怕他。有毛委員指揮著我們，保證 仗仗都能打勝。”

毛委員高興地拍著小戰士的肩膀說：“對喲，反動派沒 啥子可怕的，咱們蘇區軍民同仇敵愾，英勇作戰，就一定 能把它打垮。”

毛委員的話，給戰士們增添了勝利的信心和力量，大 家干得更起勁了。

毛委員、彭軍團長檢查完我團工事，時間已近中午。

彭 軍團長悄悄把我拉到一邊，對我說：“毛政委(毛澤東同志當 時是紅一方面軍總政委)昨晚開會到深夜，今天天不亮就檢 查工事來了，早飯到現在還沒吃哩，中午就在你們團部吃 飯。”

我一聽可抓了瞎，心想，毛委員白天黑夜為革命操勞， 很難得在我們團吃飯，理應好好招待，可是現在生活條件如 此貧困，拿什么來招待呢?

忽然，我想起二十多天前，行 軍路過一個小集鎮時，我用自己節省的錢買了兩斤臘肉， 一 直舍不得吃，想留到這次仗打勝了再吃，今天不正好給毛 委員和彭軍團長加個菜?

于是，我跟團部的丁副官交代了 一番，丁副官立即到炊事班準備去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毛委員、彭軍團長的桌上，除了 和大家一樣有一盤豆腐， 一盤炒筍芽外，另加了一盤干辣 椒炒臘肉。誰想到他倆看了，臉上頓時顯出不高興的樣子。

毛委員看看戰士們的桌上，對我說：“葉團長，搞么子特殊 喲，這桌上咋多加了盤臘肉?要吃，大家一塊吃嘛!”

彭軍 團長也板起面孔說：“在你們團部吃飯，可沒讓你搞兩樣菜。 咱們紅軍隊伍里，啥時也不興來這一套。”

我連忙解釋說：“首長難得在團里吃一次飯，這點子臘 肉，是我自己掏的腰包，你們來碰上了，既然炒了，就吃 吧!”

毛委員聽了，半開玩笑地說：“噢，還是你自個兒掏的腰包?這么說，是你請客嘍!”

說著，他站起來，端起那盤臘 肉，走到戰士們的桌旁，挨桌分臘肉，邊分邊說：“你們團 長請客嘍，大家分吃臘肉，吃了臘肉打勝仗!”

頓時，我感 到臉上一陣熱辣辣的，心里卻是甜滋滋的 ……

工事挖好以后，紅軍主力秘密開到東固、龍崗、上 固一帶集結待命，迫敵而居，待機破敵。

一直等了二十五 天，五月上旬，敵第五路軍總指揮王金鈺率師往東固進犯， 紅軍依仗工事，經激戰將其擊潰。紅軍乘勝出擊，取得 了初戰大捷。接著，紅軍發揚勇敢戰斗、不怕疲勞和連續 作戰的作風，乘勝由西向東橫掃，在十五天中，橫掃七百 里，勢如破竹，連打五個大勝仗，殲敵三萬多，繳槍兩萬 余支，一舉粉碎了敵人第二次反革命“圍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