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凡夫
常言道,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當我坐在空蕩蕩的客廳里,盯著手機上女兒發來的最后一條消息時,這句話像刀子一樣剜進我的心臟。
"媽,我與一個大叔私奔了。"
我——林靜,三十八歲,一家中型企業的市場部經理,此刻卻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蜷縮在沙發上。三天前,我剛剛向丈夫張明提出離婚;兩天前,我打了十三歲的女兒張曉雨;而現在,我的女兒離家出走了。
我的手指顫抖著劃過手機屏幕,重新閱讀女兒發來的那一長串消息。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我的心上。
"媽,你太要強了,也太過于強勢了!"
"我身邊的這位大叔對我很好,以后我就跟他一起生活了..."
我的視線模糊了,淚水滴在手機屏幕上。我猛地站起身,抓起鑰匙沖出家門。夜已深了,小區里靜悄悄的,只有路燈投下慘白的光。
"曉雨!張曉雨!"我的聲音在空蕩的小區里回蕩,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我坐進車里,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擊著。該去哪里找她?我撥通了張明的電話,依然是關機狀態。這讓我更加憤怒——女兒失蹤了,他這個做父親的居然還關機!
我驅車前往公婆家,一路上闖了兩個紅燈。公婆住在城東的老小區,當我氣喘吁吁地敲開他們的門時,只看到婆婆驚訝的臉。
"曉雨來過嗎?"我直接問道,聲音因為奔跑而斷斷續續。
"沒有啊,怎么了?"婆婆的臉色變了,"出什么事了?"
"她...她離家出走了。"我艱難地說出這幾個字,突然感到一陣眩暈,不得不扶住門框。
婆婆立刻把我拉進屋,讓我坐下。公公從里屋出來,聽到消息后臉色鐵青。
"張明呢?"公公問。
"我不知道,他手機關機。"我咬著嘴唇說,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久沒好好看過公婆了。他們似乎老了很多,眼角的皺紋更深了。
"我給他同事打電話。"公公說著拿起手機,而我則撥通了派出所的電話報警。
一個小時后,我和兩位民警坐在我家客廳里。其中一位姓陳的警官正在詳細詢問曉雨失蹤前后的情況。
"您最后一次見到女兒是什么時候?"陳警官問。
"今天下午六點左右,"我努力回憶著,"我...我打了她幾下,因為這次中考模擬考試成績下滑得厲害。然后我讓她寫作業,自己去超市買東西?;貋頃r她就不見了。"
陳警官的筆停頓了一下,"您說您打了她?"
我感到臉上一陣發熱,"就是...拍了幾下后背。她太不爭氣了,以前一直是年級前二十名,這次掉到了五十多名。"
"您和您丈夫正在辦理離婚?"陳警官繼續問道。
我點點頭,"是的,上周提出的。張明...我丈夫,他太沒上進心了。從公司職員混成了出租車司機,每天得過且過。我受不了這樣的生活。"
陳警官和同事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說:"我們會盡快查找您女兒的下落。您有她的照片嗎?"
我急忙拿出手機,調出曉雨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得燦爛,眼睛彎成月牙。我突然意識到,我已經很久沒看到女兒這樣笑了。
警察離開后,我癱坐在沙發上,盯著墻上的全家福。那是三年前拍的,在曉雨十歲生日那天。照片里的張明摟著我的肩膀,笑容溫和;曉雨站在我們中間,手里捧著生日蛋糕;而我,雖然也在笑,但眉頭卻微微皺著,像是在思考工作上的什么事情。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我幾乎是從沙發上彈起來的。是一條微信消息,來自曉雨!
"媽,你不用找我,這個大叔對我很好,所以我決定跟他一起生活,不想再受你的嚴厲管制了。"
我的手指顫抖著繼續往下滑動,消息一條接一條地跳出來:
"媽,其實有些話,我早就想與你說了,以前爸爸在家的時候,你經常嘟囔爸爸,總說他沒本事,說他太無能,你把爸爸給欺負的一點兒自尊都沒有了。"
"我真的是感到奇怪,你要是那么看不上爸爸,你當初為什么要嫁給他呢?"
"媽,你其實一點兒都不了解爸爸,爸爸每天起早貪黑地忙碌著,還不都是為了咱這個家嗎?他雖然掙的錢沒你多,但爸爸也努力了啊..."
讀著這些文字,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這些話像一面鏡子,照出了我從未意識到的自己。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好母親、好妻子,努力工作是為了讓家人過得更好。但在女兒眼中,我卻成了一個專橫跋扈、永遠不知滿足的人。
我立刻回撥曉雨的電話,但已經關機了。我飛快地給她回復消息:"曉雨,媽媽錯了,媽媽不離婚了,你回來好不好?媽媽保證以后再也不打你了,也不逼你做不喜歡的事了。"
發完消息,我又沖出門去,開車直奔派出所。值班的正是剛才那位陳警官,他仔細閱讀了曉雨發來的消息,突然笑了起來。
"林女士,您女兒不會有事的。"他說,眼睛里閃爍著某種了然的光芒。
"什么意思?她和一個中年男人私奔了!這還叫沒事?"我幾乎要尖叫起來。
陳警官搖搖頭,"根據我的經驗,這很可能是孩子為了引起父母注意而采取的行動。您女兒提到的'大叔'..."他停頓了一下,"您丈夫現在在哪里?"
我愣住了,突然明白了他的暗示。"你是說...曉雨和張明在一起?"
"很有可能。"陳警官點點頭,"我們已經定位了您女兒的手機信號,就在城北區的一家快捷酒店。我們的人正在趕過去,但我建議您先聯系一下您丈夫。"
我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手機。撥通張明的電話,這次居然接通了。
"喂?"張明的聲音聽起來疲憊而警惕。
"曉雨是不是和你在一起?"我直接問道,聲音因為緊張而尖銳。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是的,她在我這里。"
我長舒一口氣,雙腿突然失去了力氣,不得不扶住警局的柜臺才能站穩。"你們在哪兒?我現在過去。"
"格林豪泰,308房間。"張明說完又補充道,"林靜,孩子沒事,她只是想...想讓我們好好談談。"
二十分鐘后,我快到酒店房間門口的時候,看到兩位警察從房間里出來。我躲避到墻角深吸一口氣,等警察走遠才走過去敲門。門開了,張明站在那里,眼袋明顯,頭發凌亂,看起來老了好幾歲。而在他身后,曉雨坐在床邊,眼睛紅紅的,顯然哭過。
"媽..."她怯生生地叫了一聲。
我沖過去一把抱住她,淚水奪眶而出。"對不起,媽媽錯了,媽媽不該打你..."
曉雨在我懷里僵硬了一會兒,然后也抱住了我。"媽,我也不該離家出走...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和爸爸離婚。"
我松開女兒,轉向站在一旁的張明。我們四目相對,這么多年來我第一次認真地注視他的眼睛——那雙眼睛里盛滿了疲憊、無奈,但還有我幾乎忘記了的溫柔。
"我們...回家談談好嗎?"我輕聲說。
張明點點頭,伸手拿起床上的外套?;丶业穆飞希瑫杂曜诤笞銎娴陌察o。透過后視鏡,我看到她低頭玩著手指,偶爾偷瞄我和張明一眼。
回到家已是凌晨兩點。我讓曉雨先去睡覺,然后和張明坐在客廳里,中間隔著一張茶幾,仿佛隔著一道鴻溝。
"我看了曉雨發給我的消息,"我打破沉默,"她說...我對你太苛刻了。"
張明苦笑了一下,"孩子長大了,什么都懂。"
"你真的覺得我...欺負你了嗎?"我艱難地問出這個問題。
張明抬頭看我,眼神復雜,"林靜,你知道我為什么從公司辭職嗎?"
我愣住了,"不是因為業績不好被辭退的嗎?"
"不是,"他搖搖頭,"是因為你。每次我加班回來晚,你就會抱怨我不顧家;我按時下班,你又說我工作不努力。我夾在中間,怎么做都是錯的。后來我發現開出租車至少能自己掌控時間,收入也不差。"
我感到一陣眩暈,原來我一直以來的認知都是錯的。"那...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真相?"
"告訴你有什么用呢?"張明嘆了口氣,"你只會覺得我在找借口。林靜,你總是對的,永遠都是。我和曉雨永遠達不到你的標準。"
他的話像錘子一樣敲在我心上。我回想起過去的種種——抱怨張明工資低,嫌棄他買的禮物不夠高檔,嘲笑他的同事沒出息...我一直以為自己在激勵他,卻從未想過這會傷害他的自尊。
"我...我不知道自己這么糟糕。"我哽咽著說。
張明搖搖頭,"你并不糟糕,你只是...太要強了。你把工作上的那套帶回了家里,但家不是公司,我和曉雨不是你的下屬。"
我們聊到天邊泛起魚肚白。當第一縷陽光照進客廳時,我做出了決定。
"張明,我不想離婚了。"我輕聲說,"但我們需要改變,尤其是我。"
張明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你確定嗎?"
"是的,"我點點頭,"我想試著...學著做一個更好的妻子和母親。但需要你給我時間,也需要你告訴我,當我又變得專橫時提醒我。"
張明伸出手,覆在我的手上,"我們可以一起努力。"
臥室門悄悄開了一條縫,我看到曉雨的小臉躲在后面,眼睛亮晶晶的。我向她招招手,她跑過來撲進我們中間。
"你們真的不離婚了?"她仰著臉問,聲音里滿是希冀。
"不離婚了。"我和張明異口同聲地說,然后相視一笑。
曉雨歡呼一聲,緊緊抱住我們。在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個簡單的道理:家不是用來比較成就的地方,而是無論成功失敗都能獲得溫暖和接納的港灣。
那天之后,我開始學著放慢腳步。我退掉了曉雨一半的補習班,周末不再加班,而是全家一起去公園野餐。張明依然開出租車,但我不再抱怨他的職業,反而常常為他準備夜宵。
有一天晚上,我幫曉雨整理書包時,發現她的日記本掉在了地上。我知道不該看,但一頁打開的紙上寫著:"爸爸媽媽終于和好了,大叔計劃成功了!"旁邊還畫了一個笑臉。
我合上日記本,微笑著把它放回原處。通過曉雨的日記,更加證實了當時陳警官的判斷,所謂的"私奔"是曉雨精心設計的計劃,而那個"大叔"就是她爸爸。這個聰明的孩子用極端的方式讓我看清了自己的問題,挽救了這個瀕臨破碎的家。
鏡子碎了難以重圓,家散了也同樣難以復原。感謝命運給了我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這一次,我會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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