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CHENGYI

我發現在親密關系里有這樣一種現象，就是情侶或夫妻雙方，很喜歡彼此抬杠拆臺。即使在外人面前，也絲毫不給對方臺階，只管自己舒心暢快。

前兩天我就遇到一對這樣的中年夫妻。

那是在電動車專賣店，他們在挑選電動車。女方的意見是買輛小的，兩千塊出頭就行了。而男方卻堅持要買三千塊的，說這樣的才能跑得遠些，不至于壞得那么快。

女方反駁他:“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都說了別買太大太笨重了。況且這輛車我們就只在市區內使用，根本不需要跑那么遠。”

男方回擊:“你懂什么，買這種小型的，電池不耐用，輪胎也不夠結實。你之前不是沒買過，結果怎么著？沒騎兩年就報廢了吧。”

女方很無語:“像你這么固執的人，我沒話可說。”

兩個人僵持不下。在場還有好幾個人，店老板、老板娘、另外兩個同樣是來看車的顧客，以及我。

他們就這樣旁若無人地爭辯起來。仿佛出門之前從未討論過這個話題，或者是忘了要先提前商量好，只能在現場臨時發揮。

女方不肯罷休，她說按她的想法，先買輛小的，因為他們也不常來市里。新房裝修好后，也要很久才入住。買那么貴的，放著也是浪費。

男方不以為然。他的語氣比先前更不容拒絕，嘲諷她什么都不懂也要指手畫腳。還說她是婦人之仁，早知道就不要她一塊跟來了。

她也不甘落后，氣沖沖地說她要知道是這樣，在家就不會把買車的錢交給他了。

店里頓時硝煙彌漫。可他們身為當事人卻完全不覺尷尬，就好像這種battle他們早就習以為常。爭執的過程中，煙火味多濃烈都不要緊，重要的是爭到最后誰能贏。

特別是一方輸出哪句話讓對方吃癟，看到伴侶噎住難堪的時候，那種興奮勁兒會更明顯。那么得意，那么倨傲，那么不可一世。

宛若掙得全世界一般，站在輸贏制高點俯視那個屈服的人。卻不知，這場比賽其實沒有贏家。

因為他們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02.CHENGYI

以前我也一個性子特別倔的人，凡事都非要爭出一個是非對錯，而且總想當正確的一方，認為錯都在別人。

即使是在跟另一半相處時，也會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的不是。哪怕是在公開場合，也不曾想過這樣做會不會拂他面子，叫他下不來臺。

因為在我的認知里，錯與對是界限分明，完全對立的兩面，不容混淆。再者說，我反駁你，是因為你也沒對我退讓，你也在對我步步緊逼啊。

如果一開始你就順從接受我的意見，跟我站在一邊。那我不是就不會這么據理力爭，讓你無路可退了嘛。

這兩年我才漸漸明白，這種觀念有多可恥多愚蠢。當我發出跟他不同意見的言論，全然否定他的立場時，就已經默認了在我們之間將會爆發的斗爭。

那時候，他不再是我的愛人，不再是和我最親近、最互相了解與熟悉的伴侶。而是某種意義上的敵人，是對家，是水火不容的決斗者。

可事實上并非如此啊。

我們是情侶。是走過很遠的路，跨越了重重關卡才得以握緊雙手，還許諾過將來要一起相伴很久很久，這一生只認定彼此的人。

我們不該把槍口對準當初做過這般約定，且無比虔誠地希望無論未來怎樣變幻莫測，都要互相堅定的那兩個人的眉心。

我們不能辱沒和遺忘最初的自己。

還有另一個原因，是現在我變懶了。懶得爭辯，懶得多說話，懶得跟對方動氣。只要不關乎生死，他說的都對，他做的決定我都認同。

退一萬步講，他的主意是錯誤的，他的決定是不正確的。但為了避免吵架，我也會睜只眼閉只眼，說好吧，那就按你說的辦。

就當他是對的好了。

也可能是我越來越慫了吧。特別厭惡同人爭執。一是我嘴笨，爭吵的時候總也發揮不好。等風波平息，回頭復盤的時候又內耗懊悔得要死。

二則是我覺得伴侶或夫妻之間，最基礎的體面還是應該為對方保留的。只要不是涉及原則性問題，不管他再無理再不識趣，我也理應盡力保全他的尊嚴，給予他最大限度的尊重。

拆一個人的臺那可太容易了，輕而易舉就能做到。可給他難堪的同時，你自己實際上也不見得多光鮮正義。他的失落失望和委屈投射到你身上時，你也黯淡無光。

不知道那天從店里回去之后，他們會不會再吵一次，抑或冷戰幾天。也不清楚，他們會不會各自反省，認為當時不該那么對峙，互相中傷。

又或許，他們都在想，這次沒能發揮出正常水平。等下次有機會，態度要更強硬些，說話的語氣要更干脆點。

這樣的話，可能就會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