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覺中國 資料圖
逛超市或者菜市場時,我最愛去賣魚的攤位。如今的市場魚類品種繁多,但我總是很固執地一眼鎖定草魚或者青魚,并當場迅速燃起掄勺的癮來。
草魚和青魚是我們當地最常見的兩種魚類,比之其他魚,猶如田園犬和其他犬,不洋氣,但敦實可靠。鯽魚、鰱魚雖然也是平常魚種,但要用在莊嚴隆重場合,就淪為雜魚,有點上不了臺面。草魚和青魚則不同,入得廚房,出得廳堂。
魚以大為佳,但又不能太大。有些水庫或者野塘里,草魚或青魚一不留神長到十幾二十斤,肉質就開始往粗野的方向發展。雖然作為魚獲能令釣魚佬們吹幾年,但真正吃起來總差點意思。最好是七八斤的魚,個頭喜人,肉質尚嫩,各個部位分而食之,恰好能分三頓。
第一頓,是最適合趁新鮮吃的魚雜。魚頭下留大約一兩寸厚的肉,與清洗干凈的魚腸、魚子、魚鰾、魚尾,寬油煎黃,加熱水大火滾兩滾,湯汁就是瓊脂般的白色。熬夠半個鐘,加青紅辣椒、蔥姜、豆豉,已經相當鮮美。也可酌情加豆腐等配菜,不過還是原味最佳。
家常做法的點睛之筆是加新鮮的紫蘇葉,獨特的植物清香和截然不同的魚味對撞,意外融合出有層次的風味。這一頓里,有肉有湯,也有筋筋骨骨的頭尾,還有不同口感的內臟,堪稱合家歡暢享套餐。
在上海很多年,我慕名去吃過不少聲名在外的湘菜館,號稱頭牌的魚雜鍋里幾乎都只有魚子和魚鰾,又或者將口味烹制得只剩下一通橫行霸道的辣,都很單調;而且很多家都不加紫蘇,種種拉胯,連及格分都達不到。
第二頓需要點時間等待。魚身不刮魚鱗,以脊骨為界,片成兩份。不帶脊骨的那份,均勻抹上薄鹽,略撒一點白酒,放幾顆花椒,常溫下腌制一晚。次日魚肉仍然保留了鮮甜,但略增風味,此時很適合整塊紅燒,熱油煎到有鱗的那面金黃焦脆。另一面煎熟即可,依然熱水滾熟,加佐料收汁。魚肉鮮而緊實,正反面各有口感,拿來待客也很有本土特色。
第三頓則多少帶點私人惡趣味。有鱗片的那面打上花刀,仍然腌好,丟進陰涼處的瓦缸里。等到魚塊被腌漬到微微散發出臭味,就成了。此時無論是依照第二頓的做法香煎,還是加上剁椒豆豉燜蒸,都是風味獨特的下飯好菜。
魚肉被腌得緊實Q彈,蛋白質分解釋放出的氨基酸等,讓魚肉鮮味大增,尤其是靠近脊骨位置的肉,均衡度最佳。它不像安徽臭鱖魚那樣侵略性十足,又性格分明,是很多人家的私房好菜。
也有人口味比較重,腌魚時故意少放鹽,讓魚肉厚的部位隨著發酵微微腐敗,魚肉便呈現出一種臭腐乳般的軟嫩,又是另一種風味。這一頓通常不輕易示人,除非是臭味相投的同好。
一條魚的三頓操作里,多少折射出內外有別,或者進餐者之間的交情深淺。新鮮、方正的魚肉被稱為“正路”,是禮貌端方的一面;非正路們,則是親切得多的口腹之欲。這樣一番料理,一條草魚或青魚,幾乎被賦予了它作為食材的崇高使命。
外賣缺乏這種使命感,因此常令人有種被浮皮潦草對待的感覺,常吃外賣很容易喪失對生活的熱情。但在外面生活久了,我們的生活方式和節奏早已改變,即便真的從市場買條魚回家做,也以快手菜為主,根本懶得整出這么多花頭。
絕大多數時候,我在魚攤前駐足良久,最后總是空手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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