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妻子葉紅梅結婚十年了。

我們是朋友介紹認識的，當時我24歲，葉紅梅22歲，一個身材挺拔、英俊帥氣，一個身材婀娜、亭亭玉立。我們交往了一段時間，彼此還挺滿意，直至談婚論嫁。

但葉紅梅的父母對我不滿意，嫌我是個普通工薪人員賺錢少，在葉紅梅的堅持下，他們拗不過女兒，只得同意了。

我們辦婚事時，遇到了葉紅梅那邊家庭的阻力。

我們鄉下開明一些，對女兒的婚嫁，彩禮可有可無，家庭條件好的多拿一些彩禮，家庭條件差的少拿一些彩禮，不會過于計較。

葉紅梅那邊的鄉下攀比心重，對彩禮很看重，彩禮太少了覺得沒面子。

我認為自己的家庭條件就這樣，葉紅梅的父母應該不會不近人情，拿個幾萬元彩禮，意思下就行了。

當葉紅梅的父母開口要我拿10萬彩禮，我一下著急了。

當時這個錢可不是個小數目，我只是個普通的工薪人員，靠自己的微薄薪水和父母的一點積蓄，東借西借，買了婚房婚車，后續還要還房貸車貸，實在沒能力拿出10萬元彩禮。

我讓葉紅梅去勸勸她父母，能不能少點，借債太多，也只是給我們以后的生活增添壓力。或者，以后經濟條件好了，再彌補一下，也沒問題。

葉紅梅還是很善解人意，體諒我家庭的難處，勸她父母，但不起作用。

那天我和葉紅梅去她家，她父親對我說：“紅梅的姐姐當初出嫁時，姐夫拿來20萬彩禮，我們體諒你的難處，只要一半，女兒養這么大不容易，不可能空手連花帶盆端走，村里人會笑話我們的。”

我理解他們鄉下的風俗如此，看到紅梅眼含淚花，左右為難的樣子，咬牙回去東奔西走，找遍了親戚朋友同學，總算湊夠了10萬元，拿給葉紅梅的父母。

婚禮順利地辦完了，我也常吁一口氣，和妻子如膠似漆，享受濃情蜜意。

過了蜜月期，我心想，要開始努力工作，想辦法賺錢了，房貸車貸欠債，以后生了孩子，每天一睜開眼睛就要錢。

恢復了柴米油鹽的生活，倍感壓力，好在我們都年輕，努力工作和生活，總有出頭的日子，因此我還是很樂觀。

開始兩年，逢年過節，我陪妻子回娘家，總感到不自在。岳父母有些勢利眼，對紅梅的姐夫客客氣氣、大獻殷勤，對我有些看不起、愛理不理。不為別的，只因為姐夫做點小生意，家庭殷實，出手大方，而我僅拿個上班工資，小里小氣。

如果只是表面文章，我也不在意，裝做沒看見，畢竟是妻子的娘家，不用太計較。關鍵問題是，每次圍坐在一起吃飯喝酒時，我習慣性地成了被批斗對象，常常如坐針氈。

岳父母總是拿我和紅梅的姐夫比較，話里話外看不起我。

比如，有一次在他們家吃飯，我和姐夫碰杯，岳母開口說道：“小李真有本事，這個月生意很好，賺了不少錢，抵得上小范一年的工資了。”她說的小李就是紅梅的姐夫，小范就是我。

姐姐和姐夫假裝謙虛一番，得意洋洋地瞅我一眼。

岳母又內涵我說：“小范，你要加把勁，像這樣過日子，我的寶貝小女兒跟著你受苦了。”

我只好唯唯諾諾，說自己能力有限，一定加把勁，讓紅梅過上好日子。

再比如，有一次，岳父邊喝酒，邊卷起袖子，得意地炫耀說：“小李給我買了塊手表，上萬塊，不要他買，偏要給我買。本來前段時間就給你岳母買了一條金項鏈，你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賺的也是辛苦錢，下次不要破費了。”

姐夫瀟灑地擺擺手，說道：“我們賺錢就是孝敬你們的，才多大的事，一個星期就賺回了。”

我不敢說話，埋頭喝酒吃菜，裝做沒聽見。

但馬上話題又指向我了，岳父醉意熏熏地對我說：“小范，向你姐夫多學點，拿個要死不活的工資，到時候養我女兒都養不起。”

我開口奉承道：“是的，是的，紅梅跟我受苦了，姐姐姐夫有好事要關照我們一下。”

姐姐和姐夫高姿態地回我說：“那是當然的，我們關系太親了，肯定會幫妹妹和妹夫一把。”

但實際上，他們那種開店營業的生意，幫我們幫不上，我還不至于去給他們打工，他們也開不了高工資，他們也不會培養一個競爭對手，所以都是口頭上說說而已。

遺憾的是，每逢這種場合，妻子從沒有開口幫我說兩句話，只是和她的姐姐弟弟說說笑笑，沒當一回事。她是個性格大大咧咧的人，也許她自小習慣了她父母說話的這種口氣，覺得沒什么大不了。或者，在她的潛意識中，她和娘家的人更親，我這個老公只是個外人。

反倒有幾次，小舅子見我尷尬的樣子，為我打圓場，他說每個人的家庭情況不同，不要拿來相互比較。

好在妻子只是在娘家不為我說話，平時還算是個溫柔顧家的女人，人沒有十全十美，我也不計較那些雞毛蒜皮的事，大不了在她娘家沒面子，也不會少一塊肉。

我們有了孩子后，有一次，一家三口回她娘家，她的姐姐和姐夫一家也來了，一大家人圍坐在桌上吃飯。

話題不知怎樣又扯到當初的彩禮上，岳母陰陽怪氣地說道：“當初紅梅的姐姐出嫁時，小李拿了20萬彩禮，等到紅梅出嫁時，小范拿了10萬彩禮，還一副不情愿的樣子，我們在村里都抬不起頭，人家笑話我們如花似玉的寶貝女兒白養了。”

姐姐和姐夫看著我，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一副鄙夷的神情。

妻子和她母親嘻嘻哈哈地說：“嫁都嫁了，還說這些干什么？”

我平時夾著尾巴做人，這一下忍不住了，開口說道：“孩子都這么大了，還說這些有意思嗎？無非是嫌我窮，當時拿不出彩禮，算我欠你們的，我不信我沒有翻身的一天，哪天我翻身了，再拿10萬甩在你們面前，堵你們的嘴。”

見我生氣了，妻子和小舅子連忙打圓場，岳母小聲嘟嚨道：“等你翻身，不知等到猴年馬月，自己沒有點數，我們看穿了。”

我肺都氣炸了，想頂回幾句，想想一大家人，吵起來不好看，低頭大口喝酒吃菜。

吃過飯后，以前都要打打牌，玩到半下午才走。我呆不下去了，抱起兒子，對妻子說：“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和兒子先走了。”

妻子不情愿地上了車，我駕著車，一溜煙地開走了。

自那以后，我再也沒去岳父母家，每次都是妻子自己帶孩子回娘家。妻子接岳父母和姐姐姐夫過來走動一下，我總是找理由不在家，不想見到他們，時間長了，他們也不過來了。

不過，小舅子每次過來時，我不避著他，會和他喝兩杯，也只是聊他小家庭的事，對岳父母那邊的事閉口不談。

妻子很無奈，也有些傷心，但我工作努力，顧家顧孩子，她也懶得說什么了，只盼望時間長了，我這口氣消了。

在后來的日子，抓住一個機會，我辭去工作，做起小生意，因事先準備充分，又遇上風口，生意做得有模有樣，還清了欠債，換了房換了車。

轉眼十年過去了，我一直沒有去妻子娘家，其實后來也想開了，覺得不應該和老人家斗氣，但一直抹不下面子。

妻子多次勸我，陪她回趟娘家，我總是找理由搪塞過去，她也無可奈何。

去年過年前，小舅子來我家，那天心情高興，我讓妻子陪小舅子在客廳聊天，自己下廚炒了幾個菜，開了一瓶酒，和小舅子痛飲。

酒過三巡，聊了些七七八八的事，小舅子開口說道：“姐夫，這么多年都是我姐帶外甥回娘家，你很多年沒看我父母了，我知道我父母當初勢利眼，看不起你，讓你受委屈了，一直心里難受。”

他接著說：“話說回來，農村老人很多是這樣，眼光短淺，心胸狹隘，我們做晚輩的也用不著太計較。現在我父母年紀大了，脾氣也收斂了，身體不大好，我的意思是，今年過年，你和姐姐帶著孩子，一起去拜個年，讓老人也高興一下。”

我沉默不語，低頭喝著酒。

妻子也在一旁勸我，看到他們眼含淚花，語帶哽咽，我一時情難自禁。

是啊，是該去看看他們了，都是自己的長輩親人，又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又有什么解不開的情結？人生短短幾十年，說不定哪天岳父母就走了，不要讓自己留下遺憾。

想到這里，我淚眼婆娑，重重地點了點頭。

去年過年，和姐姐姐夫約了日子，我和妻子帶著兒子去岳父母家，給岳父母拜年。

岳父母喜不自勝，張羅了一大桌子菜，好酒好肉招待，十分熱鬧。

我們舉杯痛飲，相談甚歡。

岳父滿面紅光，心情高興，喝了好幾杯，哽咽著對我說：“小范，我和你丈母娘當初糊涂，說了些不中聽的話，傷了你的自尊，現在想起來很后悔，不要介意啊。”

我的眼睛濕潤了，忙說：“以前的事不提了，早過去了，我這不是來了嗎？其實我一直也很后悔，自己太小家子氣了，和你們長輩斗什么氣，太不應該了，以后一定常來看你們。這兩天，你和岳母、姐姐、姐夫全部去我家喝年酒，熱鬧一下。”

岳父岳母連連點頭，眼含淚光。

親情是割舍不斷的，即使曾經有過不愉快，但終歸是一家人，總有冰釋前嫌、雨過天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