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文燁豪
編輯| 吳先之
幾十年前,還在紹興諸暨的鄉村過著農耕的生活的鐘睒睒,或許從未預見,自己這份樸實的農民生活,竟將在多年后成為一個國民瓶裝水品牌的一大象征。
不同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耕生活,建立在全民剛需之上瓶裝水行業,堪稱“日不落生意”。因循該邏輯,過去的幾年里,農夫山泉以其穩健的步伐走過了一個個高峰,曾經的“日不落生意”似乎無可撼動。
然而到了2024年,長期被視為“標配”的穩步增長似乎戛然而止,全年營收微增0.5%,凈利潤增幅亦微乎其微。
而壓力最集中的去年下半年,農夫山泉營收同比下降6.7%,凈利潤下降3.8%。這其中,曾作為“定海神針”,支撐農夫山泉持續擴張的瓶裝水業務,如今卻未能跟上整體增長步伐。在茶飲業務迅猛崛起的今天,瓶裝水業務的表現形成了一種反差。
這背后,顯然不僅有外部噪音所引發的動蕩,也有著其自身原因,未能交出高分答卷的農夫山泉,或許需要尋找更好的解法。
茶飲的守城之戰
在農夫山泉的諸多消息中,不乏一些亮色。
2024年,東方樹葉所代表的茶飲品業務,營收首次超越瓶裝水業務,成為家中大哥——大自然的搬運工,終究變成了“賣茶女”。此番轉變,雖揭了包裝飲用水業務的短,但在一眾下滑業務面前,茶飲品業務能實現32.3%的同比增長,已是難能可貴。
然而,東方樹葉并不能因此高枕無憂。如今,茶飲市場的競爭格局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與瓶裝水市場較為純粹的競爭態勢不同,茶飲品市場現在可謂是百花齊放,追兵眾多——從統一、康師傅等老牌飲品品牌,到元氣森林等新興強勢玩家,再到果子熟了、茶小開等如雨后春筍般涌現的新銳品牌,廝殺激烈程度可見一斑。
為了爭搶市場,新興品牌們可謂使出了渾身解數,鋪貨策略也異常生猛。
便利店店主趙志強透露,與傳統的“進電池、玩具,送電視”的快消騙局不同,像果子熟了這樣的新興品牌,為了迅速鋪貨,采取了賒賬簽單的方式,將產品迅速擺上貨架。而農夫山泉、怡寶等主流品牌,則基本不允許簽單。
在這種鋪貨狂潮的沖擊下,雖然農夫山泉的茶飲品業務依然穩居市場頭部,但增速已出現放緩。去年32.3%的年增速看似尚可,但與去年上半年59.5%的爆發性增長相比,下半年增速略顯疲軟。這也預示著,農夫山泉在茶飲市場的守城壓力開始增大。
面對圍剿,東方樹葉反應亦十分迅速。今年,農夫山泉推出了1.5L裝的東方樹葉,試圖抓住“水替”需求。趙志強透露,1.5L裝茉莉花茶一上市便出現了供不應求的局面,迅速脫銷,想要補貨還得提前三四天與業務員聯系。
這表明,盡管面臨著激烈的市場圍剿,東方樹葉短期內依然保持強勢。但從長遠來看,東方樹葉的產品迭代策略終將觸達天花板——略顯單一得產品線,需要應對市場上千變萬化的SKU競爭;而大瓶裝這一性價比手牌,幾乎也已出盡。
雖然農夫山泉已推出了5升和12.9升裝的瓶裝水,但茶飲品與瓶裝水本質上有著顯著區別。瓶裝水作為基礎剛需,適用場景廣泛,幾乎不受容量限制,例如怡寶5升裝純凈水就常用于制冰機制冰。
相比之下,盡管部分消費者將東方樹葉視為“水替”,中國深厚的茶文化使得消費者對“隔夜茶”有著天然的排斥,普遍認為茶不適合長時間保存。在此背景下,如果農夫山泉繼續推更大瓶裝東方樹葉以強化性價比,難免前景成謎。
因此縱觀今年以來農夫山泉的守城步調,早已不單純是產品層面的對抗。
從去年12月起,農夫山泉開始在云南投資1億元,捐建五座初制茶廠,其中位于普洱市景東縣的首家茶廠已經正式投產。這些初制茶廠,以及早前收購的水源地,都是典型的“水下冰山”式隱性投入,旨在提升公司整體系統能力,將護城河修筑得更加堅實。
與此同時,農夫山泉的全球化戰略也悄然浮出水面。
鐘睒睒最近表示,農夫山泉將進軍海外市場,目標是發達國家的茶飲市場。盡管此舉帶有一定的價值敘事色彩,但其亦說明農夫山泉已然知悉,堅持“守土有責”的防守戰略,并不足以應對這場長期拉鋸戰——要想延續優勢,必須跑得比所有追趕者更快。
只是,對于業績承壓的農夫山泉而言,盡管茶飲品業務的表現可圈可點,但其并不能替代“賣水”這一品牌根基。與其讓東方樹葉這顆“明珠”更加璀璨,其眼下的當務之急或許是“救火”——即拯救其急劇下滑的包裝水業務,避免其進一步滑坡。
找尋解法,需先找準問題
人不能一咳嗽,就當成感冒猛喝熱水,可能只是空氣太過干燥。企業亦是如此,當遇到問題時,得先找準原因,才能拿出更有效的解法。
財報發布后,外界普遍將農夫山泉的腳步放緩,與去年的輿論風波聯系在一起,即便是農夫山泉自己,亦將自身的困頓歸咎于“一場翻箱倒柜式的輿論攻擊”。
然而,這場輿論風波的實際影響似乎未如外界所想象的那么深遠,亦并未動搖農夫山泉的根基。
因循農夫山泉的邏輯,那么這場風波“受害者”是自己,而身處對立面的娃哈哈,無疑是最大受益方。宗馥莉在全國銷售工作總結大會上“業績重回十年前”的表述,似乎也從側面印證了這一點。
然而,這種“受益”似乎更多是源于短期內的情緒化消費熱潮。畢竟,從線下這個水飲的核心戰場來看,娃哈哈似乎并沒有全然接住這波“富貴”,對農夫山泉的挑戰力亦有限。
據多位零售商門店負責人透露,在娃哈哈加強終端建設之前,娃哈哈的業務員幾乎可以用“神秘”來形容,常常給人一種“佛系”的印象——態度放松,仿佛處于“放養”狀態。
趙志強告訴光子星球:“我們這兒娃哈哈的業務員出現得很少,去年娃哈哈火爆時,生意有時賣到爆,三天兩頭斷貨,但業務員電話經常打不通,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無奈之下,趙志強只能求助二批拿貨,價格不便宜,所以進貨也不算多,更談不上終端陳列形象有多好。有店主直言,自己開店多年,直到去年才第一次在店里見到娃哈哈的業務員。
相比娃哈哈的“躺平”,農夫山泉顯然是一位“拼命三郎”。
“我們店里,娃哈哈賣得最好的AD鈣奶和營養快線,都是農夫山泉沒做的品類。”趙志強談到:“相比娃哈哈的不聞不問,農夫山泉業務員幾乎是無孔不入,在我店子還在裝修時,他們就主動找上門,提供冰箱、陳列費,定期拜訪,甚至經常兼職理貨。”
據其透露,當地某三層樓的超市,一年農夫山泉光陳列費就給十幾萬(產品抵扣),超市的黃金位置幾乎都被農夫山泉“霸占”了,離收銀臺不到幾米的位置,更是堆放著成件的瓶裝水。
農夫山泉業務員張濤亦曾告訴光子星球,農夫山泉員工可以說是整個水飲快銷行業里最累的,要求最多的,正式工資也是最高的。“旺季到手工資普遍比可口可樂、達能還高”。
“每天要拜訪30家以上的店鋪,有的店之間相隔幾公里,甚至有些店完全找不到,假店還不少。而且,產品多、事多、水重,經理級別的員工每周也要親自巡店。”張濤表示。
從品牌角度來看,狼性文化本無可厚非,甚至可以說是推動企業進取的強大動力。然而,在快消行業這個基層流動性極高的環境下,上層設計落到下層,往往會變得扭曲——在部分店主眼中,農夫山泉的“狼性”驅動下,其業務員似乎有些太過“努力”。
最常見的,就是經常變化的冷柜純凈度問題。盡管農夫山泉曾在辟謠聲明中強調,從未要求商店禁售娃哈哈。但現實是,娃哈哈想再擠進農夫山泉的冷柜,已遠比兩年前難得多。
有店主透露,幾年前簽冷柜合同時,約定一半貨架可以擺放其他品牌,但一旦產品投放,農夫山泉卻不讓你擺怡寶、百歲山、景田等品牌。而去年風波爆發后,娃哈哈也不讓擺了。“自己的產品,恨不得都擺在C位,然后一個月送你兩件水打發陳列費。”
光子星球此前曾了解過,農夫山泉在某些地區曾貼出公告,要求商店嚴格按照規定擺放商品,否則業務員將被罰100元,經銷商則要被扣200元。
有店主在社交媒體上表示,自己原本只需進千元左右的貨,結果農夫山泉的業務員沒有通知他,直接給塞了三千元的貨。
盡管在趙志強看來,很多“膈應人”的行為其實是個別業務員的問題,其他品牌也有類似情況,但他也不否認,農夫山泉的業務員確實要更努力。
得益于強大的渠道管理執行力,盡管深陷輿論漩渦,輿論對農夫山泉品牌的影響大多集中在線上,而在更為關鍵下游的零售渠道中,娃哈哈去年并未能對農夫山泉構成實質性威脅——相比去年,今年正大舉擴柜、增加陳列的娃哈哈或許更值得其警惕。
因此,農夫山泉的增長放緩,除了所謂的外部情緒,或許亦有著自身因素。而現階段,風波早已平息,農夫山泉現階段真正需要做的,已不再是消弭噪音,而是改善其核心業務——瓶裝水業務的失衡。
紅配綠,待調和
互補配色,是視覺設計中的一大經典調色原則,然而,紅色與綠色卻是一個例外——盡管是互補色,但其并不像藍與橙、黃與紫那般和諧。而縱觀去年農夫山泉瓶裝水業務的轉變,其似乎亦陷入了“紅與綠”的互博之中。
農夫山泉一向堅持天然水,而綠瓶水作為純凈水,自然被其視作防守反擊的關鍵一環,并寄予厚望。
從其定價策略來看,線下渠道12瓶綠瓶水僅售9.9元,亦與怡寶、娃哈哈等競品對比鮮明,價格層面的“殺傷力”可見一斑。
而如此激進的定價策略,顯然不單純是為了開拓市場增量,更是有意通過價格戰,將怡寶、娃哈哈等主要競爭對手卷入低價泥潭之中。
從數據角度看,農夫山泉的“陽謀”確實初見成效。以怡寶為例,財報顯示,華潤飲料去年包裝飲用水業務營收下滑2.6%,其中小規格瓶裝水產品收入下降了8.9%。怒火中燒的華潤,一度通過怡寶5L天然水、“本優”品牌等加碼天然水業務,反擊農夫山泉。
不過,在“攻心為上”的同時,農夫山泉亦或多或少遇到了“自傷其手”的局面。
店主羅斌回憶,綠瓶水剛推出時,農夫山泉為了推廣新產品,不惜大手筆宴請附近的店主,收買人心。每位到場的店主離開時,還能抱走一件東方樹葉。
然而,盡管宴會上的氛圍熱烈,羅斌對賣綠瓶水的興趣卻并不高。在他看來,綠瓶水每箱12瓶的利潤僅為2元,雖然能走量,但利潤水平遠遠低于其他飲品。
“業務員找到我時說,一個小區里就你不賣,要是你不賣,我就給別家賣。雖然水的利潤低,占了地方,但至少能引流。”羅斌最終妥協,引入了這款產品——占據了貨架的黃金位置,卻未能為店主帶來充沛的盈利空間。
與此同時,農夫山泉自身對綠瓶水的態度,也讓商家們捉摸不透。
一方面,有商家透露,農夫山泉去年曾將綠瓶水作為陳列費硬塞給店里,為了這點陳列費,還不得不下單維他命、蘇打水等容易滯銷的產品。
與此同時,農夫山泉創始人鐘睒睒在公開場合直言不諱:“綠瓶水就是不值錢,也不適合長期飲用。”
這番上下層之間的不同態度,不僅拖累了競爭對手,也在某種程度上拖累了農夫山泉自己。
雖說純凈水與天然水的認知爭奪從未停息,但近年來,消費者對“健康水”的執著漸漸減退,大家對“黔之驢”的虛實已經差不多摸透了,早已不再盲目追求“水的好壞”。
農夫山泉推出的“綠瓶水”席卷市場時,被強占市場的不僅是怡寶和娃哈哈,還有農夫山泉自己的“紅瓶水”——它削弱了農夫山泉在天然水品類中的利潤空間,并對其水源地等重資產構成一定沖擊。
這種沖擊已經顯現于農夫山泉的業績上。財報數據顯示,2024年,農夫山泉包裝飲用水業務的營收為160億元,同比下滑21.3%;運營利潤率則從36%降至31%。
這意味著,綠瓶水的推出并未帶來預期中的市場增量,盡管出貨量有所增長,但卻未能有效抵消價格下降帶來的影響,反而暴露出低利潤、高庫存等問題。
可話說回來,盡管紅與綠一度被調侃為“死亡配色”,可亦不乏《天使愛美麗》這般將二者搭配得極為融洽的作品——只要平衡好“色彩”的整體比例、布局,照樣能打動人心。對農夫山泉而言亦是如此,若能在紅瓶水和綠瓶水之間找到平衡點,其不僅能擺脫自我內卷的局面,或許亦能喚醒略顯疲憊的身軀,從而走得更好、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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