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年 5 月的運城平原,麥穗尚未灌漿,空氣里浮動著楊絮的絨毛。10 歲的張某僑最后一次出現在監控里時,校服領口歪斜,露出脖頸處淡紫色的指痕。這個總在作文里寫 "想和爸爸去看黃河" 的男孩,此刻正跟著繼母走向街角,身影逐漸縮小成監控畫面里一個晃動的黑點 —— 那是他留在人間的最后影像。
生父張先生得知兒子失蹤,是在深夜工地宿舍。手機屏幕亮起,班主任發來的消息像塊燒紅的鐵:"僑僑今天沒到校。" 他蹬上磨破的運動鞋往縣城趕,摩托車大燈刺破夜色,照亮路邊張貼的 "尋人啟事"—— 那是他去年用賣玉米的錢給兒子買的新書包,照片里孩子笑出缺牙的嘴,書包帶子上還系著他親手編的紅繩。
19 天后,警方在繼父王某某的老家墓地掘出遺體。張先生跪在土坑邊,看見兒子左手緊攥著半塊玻璃彈珠 —— 那是父子倆去年在河灘撿的,孩子說要留著 "給爸爸當星星"。遺體上的傷痕讓見慣生死的老刑警別過臉去:后背結痂的燙傷呈圓形,正是打火機按壓的形狀;肋骨斷了三根,錯位的骨茬刺破內臟。而此時,孩子的生母謝某某正在商場試戴金鐲子,監控記錄下她對柜員說:"男孩皮實,打兩下就老實了。"
庭審那天,張先生穿了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手里攥著兒子的期末試卷。數學 92 分的紅筆批注旁,兒子用拼音寫著:"爸爸掙錢累,我考第一給你看。" 當公訴人展示虐待視頻時,畫面里王某某用皮帶抽打蜷縮在角落的孩子,謝某某抱著胳膊冷笑:"死不了就行。" 張先生突然站起來,試卷邊緣在掌心掐出紅印:"他們把孩子當牲口啊。" 這句話讓旁聽席傳來壓抑的啜泣,后排的社區干部低頭在筆記本上畫下重重的問號 —— 他們曾四次上門走訪,都被謝某某以 "孩子在寫作業" 為由搪塞。
案件撕開的傷疤比黃土更深。張某僑的同桌后來告訴民警,男孩總說 "家里的床比教室硬",午休時從不脫外套,有次袖口滑落,露出手臂上蜿蜒的淤青。學校的心理老師翻出他的周記本,字里行間都是晦澀的隱喻:"籠子里的小麻雀不會叫了"" 夜晚的星星被烏云吃掉了 "。這些本該拉響警報的信號,最終都淹沒在" 重組家庭需要包容 " 的慣性思維里。
司法程序的推進像輛生銹的牛車。第一次庭審,當聽到 "涉嫌虐待罪,最高七年有期徒刑" 時,張先生在法院門口蹲了整夜。他用樹枝在地上畫著 "殺人償命",露水打濕褲腳也渾然不覺。直到村里的老教師告訴他,《刑法》里還有 "故意殺人罪",他才第一次走進縣城的書店,在法律書籍專柜前,用布滿老繭的手指逐字拼讀條文,書簽夾在第 232 條,折角處寫著兒子的小名。
案件的余震在城鄉蔓延。運城市各社區的網格員開始攜帶 "兒童安全排查表" 上門,重點標注重組家庭的走訪頻次;學校走廊的公告欄貼滿 "向校園外暴力說不" 的漫畫,其中一幅畫著警察牽著孩子的手,下方是張某僑同班同學的字跡:"僑僑,我們幫你找星星。" 民政部門增設了 24 小時監護熱線,接線員們發現,電話里最多的傾訴是:"孩子身上的傷,是不是該問問?"
2025 年 4 月的終審判決日,張先生站在法院臺階上。判決書第 17 頁寫著:"二被告長期虐待致被害人多器官衰竭,其行為已構成故意殺人罪。" 陽光穿過云層,在 "死刑" 二字上投下光斑,他想起兒子曾指著課本上的天安門說:"爸爸,那里的警察會保護小孩。" 此刻,他把判決書貼在胸口,像抱著孩子當年沒發完的作業本。
歸鄉的中巴車掠過麥田,張先生看見路邊新立的警示牌:"關注重組家庭兒童安全"。車窗上倒映著他的影子,與遠處田間勞作的父親們重疊 —— 這些靠土地吃飯的男人,或許不懂復雜的法條,卻都明白一個道理:麥穗在灌漿時需要陽光,孩子在成長時需要保護,而任何踐踏生命的黑暗,終將在法治的陽光下無所遁形。
暮色里,張某僑的墓前多了幾束野雛菊。同班的女孩們把手工星星塞進墳頭的裂縫,風過時,紙片發出細微的響聲,像極了那個總在課堂上偷偷折星星的男孩,輕輕說:"爸爸,我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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