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華歌

莎士比亞說：生活里沒有書籍，就好像沒有陽光。歌德說：讀一本好書，就是和許多高尚的人談話。

讀書是永遠的話題，是一生的必須。高爾基、托爾斯泰、培根、杜甫、陸游、陶淵明、魯迅等古今中外名家大師無一不論及讀書的重要，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使人們成為宇宙的主人。

我的讀書生涯除課本外，始于小學二年級一本薄薄的《貴兒尋寶》的連環畫。那年月，在我山深林密偏遠閉塞的家鄉，是沒有書籍可讀的。一天，忽見小我兩歲的堂叔從外地親戚家帶回一本小人書，驚喜不已的我急忙去搶奪，有些智障的堂叔卻怎么也不肯給。我太想得到這本書了，就連哄加“物質刺激”，將自己揣了很久不舍得吃的一個黃沙梨給他，并承諾看后立即歸還。因為太喜歡這畫書，待堂叔向我催要時，我騙他說書弄丟了，當即又將早就準備好的幾個核桃給他，他雖有些生氣卻也無可奈何。

至今連環畫的故事我仍記憶猶新：從前，一個靠山近水的村莊里，住著一位心靈手巧長得非常漂亮的姑娘，鄰村一個誠實、勇敢名叫貴兒的小伙子，對姑娘非常愛慕并向她求婚，姑娘讓他到東海去見仙人，要來夜明珠、金針和金蠶絲這三件寶貝她才肯嫁給他。貴兒日夜兼程趕路，途中他得到老婆婆、看桑園老人和一條大鯉魚的幫助，他們各自都有一件事托他問仙人。終于到了東海，可站在云端的白發老人卻讓貴兒只能問三件事，貴兒決定放下自己的事，把老婆婆、老爺爺、大鯉魚囑托的三件事問了一遍，返程時他一一告訴他們。為感激貴兒，大鯉魚將吐出的紅珠、桑園老人將一條蠶、老婆婆將她兒子口里拔出的金針作為謝禮送給他。貴兒因姑娘交辦的事兒沒辦頗感遺憾，可當姑娘打開他的包袱，只見紅珠耀眼明，金針閃閃亮，那條蠶已吐出金線來。姑娘激動地說：你替人們做了好事，這里邊也就有你自己的。原來這正是姑娘所要的三件寶物……這本連環畫陪伴我整個童年，因無數次翻看，書頁一片片碎爛，至今姑娘、貴兒和大鯉魚美麗的樣子還清晰浮現在腦海……

上初中時，與我同班的表哥從他同桌哪里借來一本首尾殘缺的《林海雪原》，同桌只給他三天時間，如獲至寶的表哥、我、大表妹便夜以繼日，一目十行速看且大段抄寫書中一些優美的描寫。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小說，整個人被深深震撼了！尤其少劍波寫給白茹的那首詩更令我贊嘆和敬佩：“萬馬軍中一小丫，顏似露潤月季花。體靈比鳥鳥亦笨，歌聲賽琴琴聲啞。雙目神動似能語，垂髫散涌瀑布發。她是萬綠叢中一點紅，晨曦仙女散彩霞……”我們對作家曲波崇拜得五體投地，幻想有朝一日能遠遠看他一眼，該多么幸福！

也是這時候，鄰村一位略識些字的生產隊長帶兩個人來我們隊“搞副業”，吃住在我家一個多月，他們雖都自帶糧食，但因感念我奶奶和母親義務為他們做飯洗衣辛苦勞累，臨走時特買一套《毛澤東選集》四卷送我。整個中學時代，我除了背誦《毛主席語錄》及能見到的幾首毛主席詩詞外，就一直在讀這套《毛選》。我不僅孜孜不倦認真閱讀做筆記，還將有關篇章和段落背下來，如“老三篇”、《矛盾論》《實踐論》《改造我們的學習》《整頓黨的作風》《關于糾正黨內的錯誤思想》《反對黨八股》《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讀書之樂樂無窮，我讀《毛選》壓根不是為了去爭當“學習毛著積極分子”，更沒有任何功利的想法，純粹是因為當時沒有任何書可讀。然而，越深入閱讀我越感到《毛選》是智慧的寶庫，是時代的經典！在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等方面，都無不凝聚了毛主席的卓越思想和高深智慧！

當我走出大山，到山外上大學，在母校圖書館那書架林立浩如煙海的典籍中，才有幸認識了荷馬、但丁、巴爾扎克、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馬爾克斯、卡夫卡、博爾赫斯、屈原、司馬遷、魯迅……認識了四書五經、諸子百家、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永樂大典》《四庫全書》《太平御覽》《古今圖書集成》……認識了泰勒斯、蘇格拉底、尼采、叔本華、榮格、海德格爾、維特根斯坦、朱熹、馮友蘭、王國維、朱光潛……認識了……

我如饑似渴近乎有些生吞活剝地“惡補”，一個個清晨和傍晚，當晨曦或夕陽抵達面前的書頁，披一身霞光與晚風，一顆心被一本本經典深深吸引和浸潤，原有的蒼白一點點泛青，貧乏的知識漸次豐足，沉重的肉身在知識的海洋里遨游。在這里，我滿懷崇敬和期待地與一個個圣哲先賢欣悅相會，傾心交談，焦慮與浮躁頹然敗退和消失，生命質量得以潛移默化地提升，乘著智者的船只，航行在知識海洋的同時，自身體內的那條河流也驟然蘇醒奔騰……

今生令我永難忘懷，深深感激、感謝、感恩母校圖書館那位女館長。就因為我與她是同鄉；因為她也是中文系畢業，很喜歡文學；因為……也許什么都不因為，她只是認定愛讀書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而甘愿傾力相助。當我在一個月光很好的夜晚，期期艾艾向她說了自己的想法，她稍加思索便爽快答應了我和同桌女友雪的“奢望”。在她的庇護下，每個周日我和雪早飯后自帶午餐，她為我們悄然打開圖書館大門，然后將門反鎖，直到晚飯前再來將其打開。一次，她帶突然發燒的孩子去醫院，早已過了晚飯時間卻不見她來開門，怕被別人發現我們不敢開燈，就那樣靜靜地坐在黑暗中等待，這兒的每一寸空氣都彌漫著濃郁的書香，呼吸著特有的書的芬芳，傾聽自己無比崇敬卻無緣相見的泰斗巨擘們的智言慧語，在時空的一次次穿越中領略春花開謝，秋草榮枯，萬物孕生……直到很晚她邊抱歉開門邊將兩個熱乎乎的白饃夾咸菜遞給我們。那段時間是我最快樂幸福的時光，每每站在海量藏書前，沉浸在左圖右史坐擁百城的書的王國，仿佛過去、現在、未來，全都展現在同一個時空……

書籍是穿透迷茫的精神火炬，是點亮人生的明媚燈盞。這些年，閱讀已多次寫進《政府工作報告》，我也在兩屆十年的全國人大代表任期內，從不同角度提寫三十多件關于閱讀的系列建議和議案，得到國家有關部門的重視、采納和具體體現。讀書讓靈魂生香，讓生命發光，對知識的渴望，對理想的追求，閱讀已成為城鄉亮麗獨好的風景！知識改變命運，在智慧之汁的喂養澆灌下，今日的國人目之所視、心之所想、足之所行，早已呈現出新時代的模樣，一邊是腳踏實地的煙火日子，一邊是詩與遠方，那原本連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已經或正在成為愈來愈美好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