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命而生》大結局,情緒有點猛。
復仇洗冤無門、一度赴死的徐文國,終于喚醒了裝睡的故人,終于拿到證據,并錄制舉報視頻。
一邊,是身家好多億的大商人,和級別很高的高 官保護傘;
另一邊,是看守所小管教杜湘東,和在逃多年的小商人aka逃犯徐文國。
這個舉報視頻,明面上兩位依舊在(明面上只有杜妻多年前亡故),但或許也可以悲觀殘酷理解為是“清白遺物”,是一種以死為生的借命而生。
來,展開說。
一,圍墻型男主、牢籠式共情
一邊是杜湘東拼命想離開看守所,三年之后又三年。
另一邊是被做局被陷害的兩兄弟,無法清楚自證“我不該在這里”,最終一個淪為槍下孤魂,一個千里逃亡、耿耿難寐。
重重大山高高院墻,于賊、是牢籠;于“兵”,某種意義上同樣是圍城。
賊不是十惡不赦的賊,兵也不是名正言順的兵。
某種意義上,這是無名之兵和含冤之賊的雙重圍城。
早年間的杜湘東,是一個不揉沙子的徹底主義者,是一個被困三尺見方的耿介的理想主義者。
不肯在看守所按部就班過日子,是現實圍剿理想的圍城。
人而生變故后,他是被命運凌遲的“有期徒刑”,是此心即墳墓的墓地版圍城。
活在對妻子的遺憾中,活在“斌彬本可以開槍打死我,但他沒有,而我送他去行刑”的地獄愧疚中。
與其說他是標準的本格偵探,不如說他從撞南墻的天真信徒,變成了痛苦的大時代小人物。
又以滄桑的小小螞蟻的執念正念善念,撼動了罪惡的根深蒂固的大樹。
當年他直覺那少年不是殺人犯,但他沒查案資格、沒證據、沒辦法。
當年他中意和哥倆一起聽收音機、鼓勵失足少年向善的溫情時光,但他無法讓已成灰的少年起死回生。
當年他千里追兇沒抓到徐文國,但帶回三闖。三闖順繩拋出的真兇劉廣才,交代了殺人事實(被威脅沒交代主謀),證明了姚斌彬是被陷害的、是枉死的。
此后的杜湘東,從意氣風發急急火火總想查案的進取型,變成了沉郁虺隤的“自困”型自苦型。
呼吸即牢籠,存在即刑罰。
姚斌彬和徐文國兩兄弟如此悲慘,如此有情緒張力,這種情況下,抓捕者容易淪為背景板,或僅僅是串聯線索。
但杜湘東不是,某種意義上他是強共情的命運共生對照體。
他的前半生,不是歌頌英雄的單維度故事,而是一個天真理想派不投降的勇敢又莽撞的泅渡。
他的后半生,則是巨大的無常、殘酷的死別面前,人的渺小與痛苦。同時,也是難以對抗的邪惡利益集團面前,老家伙依舊一身錚錚骨的執著。
懸疑劇主角往往被賦予強烈的“他好厲害”功能,而《借命而生》中這一筆之外,完成了從神探到普通人甚至是“受害者”的生活化轉向,也完成了普通中有力量、寒苦中有芬芳的信仰譜系。
二,烈酒一瓢飲vs濃淡一條河
某種意義上,案件本身并不是《借命而生》唯一的驅動核,故事在破案者的職業身份之外,將觸角探向人生的多個切面。
杜湘東在故事中不僅僅是杜管教、杜警官,更是杜湘東本人。
這種做法的優點,是從最濃郁的一瓢飲,回到完整的一條河,而雙刃劍的另一面,則是對“有強懸疑需求”的觀眾而言,有寡淡和跑題之嫌。
比如開局杜湘東和劉芬芳的婚戀故事,接受度似乎有些兩極分化。
廠花劉芬芳,從徒手打死老鼠的明媚少女,到滿腔情意、滿懷擔憂“你怎么不去死”,再到大膽運人“逃離看守”去領證,到牽掛之事變成了換工作、分居,再到下崗之后獨坐公園悵望難言。
從熱辣辣的一勺紅油辣子,變成了欲言又止的人到中年,最后變成了天人永隔、處處在又處處都不在。
劉芬芳和抓捕逃犯的直接關聯性不夠強,她并不是強懸疑的第一手破案故事。
但她是杜湘東的大半人生,是他最重要的一抹基色。
從和理想工作一樣一度遙不可及的美人隔云端,到“差錢夫妻處處有點泄氣”,從杜湘東圍墻視角中意外的滿樹繁花,到永遠停留在那一年的血色遺憾。
她是杜湘東歲月的重要脈絡、核心刻度,同時,她自己也是大時代的一筆嘆息。
在男主的誰誰誰之外,她自己也是風波湍急中,沉浮自有回音自有漣漪的一筆。
再比如另有一筆是紅紅的家。紅紅推開門,小小一間屋滿滿一家人,數代同堂還有病人。
她讓殷勤的廠長之子搬過來一塊木板,告訴他“這就是我的床”。
如果站在案件功能角度看紅紅,對“零件”的情感落筆或許過多。但回到人本身,她既是生別離的殘酷對照組,是故事最后關頭提供關鍵線索和證據的重要一環,是徐文國的情感坐標和對象符號,她同樣也是命運車輪下的一抹悲色。
與其說這是差異化角度切入,不如說這是某種人文懸疑式觀照,不僅僅看殺人案件,更看時代和眾生的傷口,看歲月的皺紋。
從一瓢烈酒,回到一條河流。
水流有時洶涌有時緩慢,并不總是強懸念強情節。
這會和“標準的懸疑期待”有落差。
這種期待值的錯位,某種意義上也曾經出現在《漫長的季節》中。但《漫長的季節》憑借絕對硬核的超強品相,證明優秀作品不會被類型所困,而是可以重新創造重新定義類型。
《借命而生》不至于是左右不討好的縫合四不像,有著跨越常規范式的深深凝眸。但能否攀爬“重新定義類型”的高峰?未必樂觀。
比如第九集的礦洞中,眾人從猶豫到回身幫助徐文國,內置的心理轉向沒錯,但過程囫圇,顯得任務導向大于自然肌理,顯得BGM意圖大于有機脈絡。
但整體而言,我個人相對喜歡這種“人生河流式”處理。
似乎更接近陸川導演此前名作,水面之下更有余韻。
三,強情緒鏈型懸而未決、“螻蟻”洗冤錄
早在大結局揭曉細節之前,故事中惡人組就近乎明牌,廠長之子和保安科科長。某種意義上,相比于事實型問號,更重要的或許是情緒型懸結。
與其說最吸引人的是懸念,是究竟誰害了兄弟二人,不如說吸引人的是懸而未結的冤屈,是姚斌彬和徐文國兩兄弟的悲情郁結。
如果說早年間的兩兄弟,是命運和時代洪流下的齏粉,那么若干年后歸來的徐文國,明知廠長父子罪大惡極,卻無力復仇、無路伸冤、無門鳴冤,則是另一種“雞蛋和石頭”的故事。
是古老的清白寒門子,對抗朱門酒肉臭。
杜湘東和兩兄弟的幾次攜手幾個階段,不是既定的僵硬的先驗模型,而是在生死是非中遞進。
類似有情緒濃度的多年叢生植物,發芽、開花、枯死、再盛開,有生命季節的紋理感。
第一階段,師友型溫情一抹。
監牢三人組共享“出去以后好好干”的美好期待。
右手已廢的姚斌彬左手不自覺打拍子,哥哥輕輕拽著他的手放了下來,很快他又忍不住忘情打拍子,這一次哥哥沒攔他,可惜“兩兄弟殺人”消息殺來。
兩兄弟一個外直一個內秀,一個炸裂一個幽微,年紀輕輕手藝精良前途大好卻折翼,管教作為指引者的善意期許,人生境遇的血色轉折點,盡在其中。
第二階段,敵對型本心煉化。
逃亡途中,斌彬不忍心真開槍殺杜管教。
此后徐文國打暈杜湘東,怕他在山林中出事,費盡力氣將他拖到路邊。
他們走投無路,所作所為犯法,但在生死善惡的終極送命題中,良心未泯、本質純厚。
第三階段,共生共死共敵共牽掛共愿景的“借命而生”。
若干年前,車禍前莽莽森林中天上的兩只飛鷹,后續的鏡頭中變成了一只。鷹聲嘹唳,一轉頭就只剩徐文國孤影渡千山。
若干年后,生死相隨的變成了徐文國和杜湘東,他們有共同的善念執念、有同源的“借命而生”。
乍一聽,多年追逃犯,和《三大隊》似乎是同一類型。
但本質很不同,前者是一個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故事,而后者是“被侮辱與被損害的”,是被碾成齏粉的小螞蟻,未亡的一聲嘆息,未竟的一次抗爭
冷凍車中徐文國夢見弟弟,一個萬水千山、風霜刀劍嘗遍,一個成枉死冤魂、凄涼飄蕩塵世間。
一生一死,一淚一笑,一冷一暖,亦冷亦暖。
物是人非若干年,杜湘東攜手徐文國,借命而生,寫下了滄桑又明媚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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